《嘿，这是你的狗粮》泸沽虾

19、第十九章

　　“你说什么？！”

　　夏衡差点跳起来，诧异地看着他。

　　少年拨弄着耳机，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就是这么回事。”

　　脑袋里有无数烟花劈啪作响，夏衡茫然地看看四周，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员在来回地走动。有人注意到这边，但因为认得夏衡，所以只是远远观望。少年的打扮和言谈与这个井然有序的环境格格不入，给人一种极其异样的不真实感。

　　定了定神，夏衡说，“你怎么证明？”

　　“证明？”少年一乐，“不需要证明。你爱信不信，反正跟我没关系。”

　　这逻辑真对，夏衡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有沉默。

　　半天得不到回应，少年有些兴致缺缺，翘着脚说，“你啊，小的时候还更可爱一些。”

　　“……如果你知道，”夏衡顿了顿，紧盯着他的脸，“为什么不告诉雷鸣？”

　　就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办公室里，雷鸣为了追查当年那个案子费了多少心思，夏衡一直看在眼里。少年既然说他知道内情，那这就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和雷鸣最接近真相的一刻。

　　在警局里不对警员说实话，完全可以被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抓起来教育。

　　少年耸耸肩，“我只想告诉你，至于之后你打算告诉谁，那是你的事。”

　　“……你到底是谁？”

　　夏衡发现自己身边似乎聚集了不少奇怪的人，萧景风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也是。

　　少年叹了口气，似乎无奈于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拉了拉兜帽的边缘，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下，压低声音说，“我是四号，你可以叫我阿四。”

　　“……阿四？”

　　四号？夏衡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名字？

　　“哎，”阿四似乎很高兴夏衡叫他，应了一声，“现在你肯听我说了吗？我们换个地方？”

　　夏衡摇头，“就这儿吧。”他不想过后被雷鸣教育没有安全意识。

　　“也行，只要你不怕被人听了去。”阿四无所谓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当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其实挺多人都在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父母的车祸发生在山路上，当时是晚上，周围没有路灯，也没有别人。”

　　这是除萧景风外，夏衡第一次对外人提起这件事。当年雷鸣小心翼翼地给他讲案件的情况，每一个字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夏衡倒是对自己能如此简单地说出口而感到惊讶。这么多年，这件事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却被漫长的时间逐渐磨平了棱角。

　　阿四笑笑，“你信吗？”

　　夏衡一愣。

　　确实，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出门在外的父母会选择那样一条山路回家。那里白天风景不错，山脚下就是河，但恰巧那段时间电缆维修，晚上没有路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况且那条路到家并不近，只有白天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去那儿，一路走走停停，观赏风景。

　　他的父母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个时间走那条路。可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就算夏衡再怎么跟雷鸣说不可能，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见他沉默，阿四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这是警方的通报，”夏衡用自己都没听过的机械般的声音说，“他们不会骗我。”

　　“没说他们骗你，因为他们也是被骗的一方。”阿四说，“将事故伪造成意外的，是另一群人。”

　　“谁？”夏衡身子前倾，急急地问。

　　他控制不住音量，旁边有警员看了过来。阿四将食指压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问，“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什么？”夏衡没听懂，一怔，“遇见谁？我……”

　　他猛地顿住。

　　阿四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笑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比表面年龄成熟了许多。

　　遇见什么人？自从大学毕业，他唯一一个称得上“遇见”的人，现在就住在隔壁。

　　萧景风。

　　“我知道你不记得，”阿四说，“其实在小时候我们见过，只不过我这副模样，你就算是记得，大概也认不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夏衡愣愣地看着他，后背已全是冷汗。

　　不可能，不可能，萧景风的出现只是凑巧，这人说的话没有证据。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万一是真的呢？

　　忽然出现的邻居，莫名其妙被袭击，又有那么多常理不可解释的奇怪的事……那天晚上他被火凤袭击，真的只是凑巧吗？

　　阿四一抬下巴，淡淡道，“你心里清楚。”

　　“不……他没理由害我。”夏衡摇摇头，痛苦地说，“如果他不可信，那你也不可信。你跟他都一样。”

　　“我没说他要害你，至少他现在还是在保护你，”阿四说，“我只是说你父母的那件事与他有关。”

　　“……你接着说。”

　　阿四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瓶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打了个嗝，“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要去送死——这话不是不尊敬，是真的——他们之所以会走那条山路，是因为那一天，他们已经决定好要被杀死。”

　　夏衡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四，脑袋转不过弯来。

　　“他们的车被妖怪们推下悬崖，后来我跟着去悬崖尽头看了一眼，确实很惨，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说声抱歉。”

　　他对夏衡微微低头，表情严肃，“我并非事件的参与者，只是碰巧成为了看客，这件事对于我而言同样关系重大，现在你与当年的我一样身处险境，我想我必须负起责任来提醒你一些事。”

　　“第一，那只火凤的目标是你。你必须万事小心。”

　　“第二，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说的话，不可尽信。”

　　夏衡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阿四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事情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接受，你可以迷茫一段时间，不过我建议在对方下手前，你最好先有所行动。”

　　“……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最近是不是在跟你划清界限？”

　　没等他回答，阿四就接着说，“他们当年，也是这样对我的。”

　　“等等，”夏衡慌乱地摆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四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悯，“自欺欺人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得改改这内向的性子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夏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待在这座城市，不要对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提起，否则我就必须离开了。你可以向他询问过去的事，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他深深看了夏衡一眼，说，“希望你比我幸运。”

　　阿四将耳机重新挂在脑袋上，离开了。留下夏衡一人呆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对面的空座。

　　不知过了多久，雷鸣急冲冲地走过来，拉着夏衡问，“那小孩呢？！”

　　夏衡说，“走了。”

　　“走多久了？”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夏衡眨眨眼，感觉双眼有些干涩，“我不太……”

　　雷鸣敏感地一皱眉，压低声音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

　　夏衡喉咙一哽，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雷鸣一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平日里审犯人没少见人哭，却唯独看不得夏衡哭。夏衡哭的时候都不出声的，只是咬着牙默默流泪，当年出事的时候雷鸣就发过誓不会让这孩子再这样受委屈，可现在夏衡眼圈一红，他就乱了手脚。

　　“不是，哎……”雷鸣慌忙放开抓着他的手，怕是自己手劲大捏疼了他，“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孩在系统里查不到，可能不是本市的人，我继续查，你别……”

　　夏衡用力一抹脸，忍住汹涌而出的情绪，“不，雷叔，先别查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是吗？”

　　夏衡抬眼，看着雷鸣，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雷鸣一顿，脸色变了变。

　　夏衡猛地抓住雷鸣的胳膊，“您知道什么，对吗？”

　　“老雷，没事儿吧？”

　　远处，观察了很久动静的同事忽然问了一句。雷鸣对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跟夏衡说，“你先跟我来。”

　　他带着夏衡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问，“那孩子是跟你说你父母的事了？”

　　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件事能让夏衡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雷鸣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能猜到个大概。

　　夏衡坐在椅子上，做了几次深呼吸，跟雷鸣复述了一遍阿四的话，只将其中关于萧景风的内容和阿四的警告给抹了去。

　　许是出于私心，他还不希望雷鸣怀疑萧景风。这方面他要自己去弄个明白。

　　说完，雷鸣站在窗边沉默了很久。夏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

　　“雷叔，这么多年，我一直信你的。”他低声说，“我爸妈，真的是意外身亡吗？”

　　雷鸣宽阔的肩微微一颤，叹了口气。

　　“不是。”

　　夏衡的心狠狠一揪。

　　“可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没有证据，在案情报表上，那就是意外。”雷鸣转过身来，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在这一点上，我对不起你。”

　　夏衡慌忙站了起来。他不是想要雷鸣对自己道歉的，只是想要一个真相。雷鸣身为警察，根本没有哪里对不起他。

　　这一下，那些伤感也一股脑消退了下去，夏衡定了定神，感觉自己头脑在逐渐恢复清晰，便问，“您发现了什么？”

　　“痕迹。”

　　雷鸣在夏衡身边坐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一阵，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心里放不下，就时常去案发地点查看。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会在凌晨两三点过去看看。那时候虽然看不见，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我。然后第二天天亮再去看时，能看到在车道后的草丛里，有炭火一样的痕迹。不过很浅，太阳升起的几个小时后就不见了，我一直以为是错觉。直到结案的前一天。”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去阳台抽烟，看到楼下有人生火。你也知道我家那个破地方，天黑了就没什么人走动，那火焰很大，火苗蹿得老高，我在想要不要接盆水直接给倒下去，这时候我看到有两个人坐在火焰边上。我吼了一句，他们抬头向上看，我就看到……”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雷鸣脸色变得很难看，“我看到你父母的脸。他们就那么看着我，没有表情。我愣住了，没敢动，然后就看到有一只大鸟从天上飞下来，翅膀一扇，火灭了，人也没了。”

　　雷鸣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时候我就应该下楼看看，但是当时被吓到了，没敢去。等第二天，连篝火留下来的渣都没看到。”

　　夏衡跟听灵异故事似的，拿不准该不该信。转念一想，他问，“结案前一天，是不是我在您家留宿的那天？”

　　当时他情绪不太对劲，雷鸣就把他带回家，让老婆给做了些好吃的，免得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夏衡不知道当初自己哭累了睡着后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点吸引了过去。

　　“那只鸟，是不是有七只脚？”

　　雷鸣一皱眉，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夏衡苦笑，这样一来，阿四的话就能说通了。那只鸟就是害死他父母的东西，现在又想来杀死他。

　　在这件事中，雷鸣因为是当年案件的负责人，又对他这个孩子特别照顾，这才卷了进来。阿四似乎跟火凤也有过交手，唯独萧景风，他在整件事情中到底承担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说的话，不可尽信。

　　阿四的话有一半已经被雷鸣证实是真的，那另一半，关于萧景风的那一半，他应该相信谁？

　　眼前浮现出萧景风温柔的笑脸，夏衡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