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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日朗天清(一) ...

  •   京城的夏日一向热的干干脆脆,明晃晃的日头高悬脑袋顶,晒得地与天一般烫,人夹在中间,好似被串在火堆上转着烤。

      人在这蒸笼的天气里待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石珫一路进宫,眼见着在外头的宫人都少了不少,偶尔见着几个也都脚步匆匆,丝毫不愿在太阳底下多待一刻。

      刚踏入殿门,凉意登时扑面而来。石璋还在看折子,见他进来便搁笔抬头:“刑部不放人?”

      石珫落座,总管立刻上茶,而后默默推下去,留他们兄弟二人在里头说话。

      “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石珫喝了几口温茶,浑身的暑热消下去不少,“皇兄派姜流去的?”

      石璋道:“张平是个最会打太极的老油条,依你的脾气,怕是不耐烦同那样的人打交道。衍之对付这种人还有些手段,我让他去看看。有你们两人,纵是张平再怕袁鼎,也不敢不给。”

      他说了几句话,没忍住,闷闷的咳了几声。

      石珫皱起眉:“皇兄今日的药喝了没?”

      “……不妨事。待会吃完饭就喝。”

      石珫眼神有些探究:“皇兄怕苦?”

      石璋好不容易止住咳,冷不丁听见石珫的这句话,登时又呛住,半晌才道:“朕又非三岁孩童,怕什么苦!”

      石珫一脸我不信。

      “……不是我怕苦,是那药着实是让人难以下咽。”石璋头痛道,“也不知阮临往里头加了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那味道实在是……”

      石珫一听石璋说到阮临,有些不乐意了:“良药苦口。回川的医术在当世也是顶尖了,药方怎么配,自然都是跟着皇兄的身体来的。”

      石璋哭笑不得:“我不过是说了他一句罢了,看你这护短的模样。”

      两人正说着,就见总管端着一碗褐色汤汁进殿,微微的飘着热气。随着热气散开的,还有若有如无的药味。

      这药味初入鼻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和普通的药没有什么不同,苦中带着微微的酸涩。

      等到药味逐渐扩散,石珫的表情渐渐有些不好。这药味越闻,苦味便越重,最后简直是往脑子里钻,纵使屏住气,那苦味仍旧摆脱不掉,惹得人舌根都发紧。

      总管小声道:“陛下,药再不喝就要误时辰了。”

      石璋无奈的看着那碗药,余光瞥见石珫,忽的又起了捉弄的心思:“景玟要不要来尝尝?”

      “药可不能乱喝。”石珫一脸推脱,半晌复杂道,“回头我问问回川。”

      石璋刚将药喝下,便听见外间总管的声音传来:“陛下,宁香姑娘来了。”

      宁香是卢葳身边的人。石璋眼中微有不耐,“何事?”

      宁香道:“回陛下,最近天气热,太后记挂着陛下,特命小厨房炖了些消暑的甜汤命奴婢送来。”

      石璋揉了揉额角,随意道:“太后有心了。拿进来吧。”

      宁香端着一盅甜汤,目不斜视,放好后便告退。

      石珫略有所思,石璋看着宁香离开,半晌嗤笑一声:“都这时候了,还做这些试探。”

      “陛下,午膳已备好。”总管道。

      石璋站起身,看着那炖盅,嫌恶的别过眼:“待会儿把这个处理了。”

      将甜汤送到勤政殿后,宁香不敢耽搁,紧赶慢赶的回了万华宫。

      卢葳歪在小榻上看书,见宁香被晒的双颊通红,额上也一层汗,便让身边打扇的宫女停下:“给她倒杯茶,再拧个帕子过来。”

      自从几年前卢葳身边的陪嫁大宫女病逝,这万华宫便是宁香最受重用。其他宫女不敢有异议,赶紧去将东西拿来。

      宁香喝完茶,又将汗拭干,感激道:“谢娘娘体恤。”

      卢葳问:“陛下那里,什么情况?”

      宁香道:“静安王也在。”

      “石珫?”卢葳面容紧绷,“他进宫干嘛?”

      宁香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奴婢进去送甜汤时,勤政殿里有很重的药味,陛下桌上还放着一个空碗,想来是刚喝完药。”

      “想必又是阮临为他配的药。你想办法将药方或者药渣弄到手,我们也好心中有数。”卢葳又问,“陛下看着如何?”

      “面色看着比往常好些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宁香想了想,又道,“看着似乎有些不高兴。”

      “石珫呢?”

      “王爷无甚表情,和以往敲着没什么不同。”

      卢葳敛眸思索,半晌道:“你再去一趟。”

      那头,兄弟两人用完饭,石璋精神不太足,便也不再留石珫,自顾自午歇去了。

      石珫忙活一上午,心道也不知珺儿有没有惹事,回川此时又在做什么,便加快脚步,想早些回家。

      “王爷,”宁香一路小跑赶上石珫,“王爷请留步。”

      石珫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认出宁香,冷淡的问:“何事?”

      宁香堆出个笑脸来:“太后娘娘记挂着王爷,听闻王爷今日进了宫,便让奴婢过来请王爷去万华宫坐一坐。”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石珫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谢太后记挂。只是我与太后实在算不上亲厚,纵使见面也无话可说。光阴宝贵,太后不如趁着中午多睡会儿,也好养足精神。”

      “……”宁香没想到石珫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只是想与王爷说几句话罢了,王爷何必……”

      石珫终于低头正眼看她。宁香方才也是被气着了,说话便有些不管不顾,此时与石珫那双带着寒气的眸子对上,才蓦然醒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主!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样和静安王说话!

      宁香吓得脸色都变了,慌乱的跪下告罪:“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她余光瞥着石珫的衣角,明明是酷暑却如坠冰窖。

      “起来吧。”石珫自然懒得和一个宫女一般计较,“你倒是衷心。”

      宁香从地上爬起来,连头都不敢抬,双手紧紧的绞着帕子。

      “带路吧。”石珫冷冷的吩咐道。

      宁香大气都不敢喘,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赶紧为石珫带路去万华宫。

      宫外,国师府。

      姜流在阮临这里蹭了个酒足饭饱,下了几局棋便有些犯困。

      “让杨衷带你去睡会儿。”阮临忍着笑看姜流捏着旗子打瞌睡,“人都要趴棋盘上了。”

      姜流揉了揉脸,苦笑着摇头:“不了,大理寺还有事,再坐片刻我就走。”

      阮临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点头鹌鹑的模样,只说了句“在这等着”,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阮临折回来,就见姜流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撑着脑袋,靠在椅子上打盹。

      听见动静,他挣扎着睁开眼,使劲摇摇头,想清醒一点。

      阮临掏出个瓶子放到他面前:“含一颗。”

      姜流拿起来,也不看,倒出一颗就往嘴里塞,一边道:“这是什么……嗯?!”

      话还没说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嘶了一声:“这什么东西?这么凉?!”

      “前些日子配药剩的边角料,闲来无事便做了几个提神的糖豆。”阮临憋笑问,“如何?还困吗?”

      这糖只是微甜,一入口像是含了块冰,凉的仿佛鼻子都在冒冷气。姜流眯着眼,“你这玩意儿,就是三天没睡觉,一颗下去也保准一丝困意都不剩。”

      阮临笑眯眯的问:“味道怎么样?”

      刚入口时不适应,现在倒是好多了,姜流细细品了品,只觉得通体清爽,神清目明,不得不再次对阮临刮目相看:“不错不错,回川你可真是天才。”

      阮临表情不变:“那有没有什么不适?比如头晕头痛或其他感觉?”

      “没有啊,都挺好的……”姜流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你这东西不会没给人吃过吧。”

      阮临笑着看他。

      “我还真是第一个吃的?!”姜流瞬间觉得嘴里的糖不甜了,嘟嘟囔囔的抱怨,“搞半天你让我给你试药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阮临正经道,“你可是头一个尝到它的。”

      “那我还真是荣幸。”姜流叹了口气,“不和你贫了。我去大理寺看看袁宽。对了回川,我还得请你帮个忙。”

      阮临笑了:“客气什么,直说便是。”

      他都这么说了,姜流也不再扭捏:“我祖父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你若是有时间,还劳烦去替他老人家看看。”

      姜流动身去大理寺,阮临等刘管家将石珺和花黎送来,又叮嘱杨衷将两人安顿好,便带着东西去对门。

      宫内,万华宫。

      卢葳沉得住气,却不想石珫比她更沉得住,她不开口,石珫竟真就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神情动作丝毫不急切。

      “景玟。”到底还是卢葳先开口,语气中有些嗔怪,“你回京这么久,倒是头一次来看我这么老婆子。”

      石珫抬眉,疑惑道:“今日不是您遣人请我来的吗?”

      “……”卢葳被石珫一噎,表情竟也不变,依旧淡淡笑着,“还不是太久没见景玟,有些想你,这才叫你过来坐坐。”

      石珫语气中没什么温度:“不知太后今日找我来是为何?”

      卢葳默了片刻。笑了笑:“听说最近景玟在帮衍之那孩子管着大理寺?”

      石珫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太后耳聪目明,对前朝的事也了如指掌。”

      “你这孩子。我一介深宫妇人,探听官场上的事做什么?”卢葳笑着说,“不过是陛下来请安时,我们母子俩闲聊,无意间提了句而已。”

      她说着又顿了顿,而后继续道:“也是哀家多言了。只是陛下凡是都不避我,虽说现在已经不小了,但总还是想个孩子似的,凡是都喜欢和我说一嘴。这样也好,你我是放心的,衍之也是个细致能做事的孩子,你们俩一起共事,想必陛下也放心。”

      石珫笑容蓦然一深,看着卢葳:“陛下与太后真是感情深厚。”

      他笑起来眉眼间极肖其母,尤其是眼尾延伸的弧度,若不是真的开怀,纵使笑着也带有三分冷冽凌厉。

      卢葳心里一紧。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恨毒了这个笑。

      她脸色蓦的冷下来:“既然你还有事,就去吧。”

      石珫原本还想再看看卢葳究竟想干什么,没想到这还没说上几句,卢葳就放他走。

      卢葳见不得他,他更不想看见卢葳,一句没多说,走的潇洒。

      室内一时静下来。卢葳脸色不好,宁香小心问:“太后可是不舒服?”

      拳头捏紧,着着丹蔻的指甲掐紧肉里,卢葳狠狠的闭上眼:“他太像他母亲了……杜晓,你当真是阴魂不散。”

      宁香年纪不算大,是在石璋登基后才跟在卢葳身后的,先帝时期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只是卢葳看起来心情实在太差,宁香有些担忧,还是开口说:“太后娘娘既然如此不想见到王爷,为何还让奴婢去请王爷来万华宫?”

      卢葳终于睁开眼,有些无奈,笑着点了点宁香的头:“你这丫头啊,想事情还是太简单了。”

      宁香揉揉脑袋:“奴婢的确不聪明,只想太后娘娘能高高兴兴的。”

      “可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卢葳苦笑一声,“有些人你再想见也不能见,还有些人,你哪怕厌恶至极恨得要死,也得笑脸相迎。”

      宁香似懂非懂,卢葳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是能一直这么傻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后娘娘惯会取笑奴婢。”宁香故意撅起嘴抱怨,见卢葳终于开了笑脸,心里悬着的石头便落了地。

      -

      被卢葳耽误这么一会儿,天还热着,却也不像方才那般烤人了。

      石珫原想着去一趟大理寺,转念一想有姜流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还是先回家要紧。

      回静安王府,途中必定要经过国师府门口。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王公贵族,此时各自要么在外头当差,要么在家里头避暑,故而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

      眼见快到国师府门口,石珫脚步略微放缓,就见国师府对面的姜府走出两人。一人已经上了年纪,和颜悦色的模样;另一人一身月白长衫,头上戴着帷帽,正回身说话。

      那上了年纪的老者是姜府的管家。下午姜流离开后,阮临也没怎么耽误,收整好便去姜府看望姜老太傅。

      管家笑着道谢:“今日还要多谢国师来为我家老爷看诊。”

      “您客气了。”阮临连忙说,“我是衍之的朋友,平日里也自作主张将姜老太傅当做自己的长辈。”

      他说着又不忘嘱咐:“夏日天热,有时难免憋闷。您且让老太傅放宽心,每日早膳后服一剂药,便无大事了。若有其他的情况,您直接去我府上寻我就是。”

      管家一一记在心里,只不住点头,心道外人皆传阮临面冷如冰拒人千里,实际却是这么好的孩子,可见世人多是以讹传讹,传闻说的多真都是做不实的。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才结束。阮临脸上笑意温柔,正要将帷帽的纱幔放下,一转身就看见十几步外,石珫正静静的看着,见自己注意到他,这才抬步走来。

      阮临惊讶的怔了一瞬,而后惊喜的往前迎了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石珫见他半张脸落在阳光下,便立刻伸手将他的帷帽戴好,“小心晒了太阳又要起疹子。”

      阮临四周看了看,见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放下心,又开始调笑石珫:“我们的王爷还真是胆大。你就这么在大街上等我,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石珫的眼神落在阮临身上,半晌道,“你换了一身衣服。”

      “是啊,怎么了?”阮临被石珫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发虚,“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石珫不说话,直到阮临心里开始发毛他才开口:“以后多做几身这样的衣服,这颜色配的上你。”

      “……我当时什么事呢,吓我一跳。”阮临脸有些烧,“我知道了,到时候也给你做几身,我们一起穿。”

      石珫笑着看他:“这下你倒是不怕被人看见。”

      “那就放放等以后再穿。”阮临认真道,“现在是怕袁鼎看出我们有关系。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咱们也不用再藏着掖着。”

      姜府与国师府不过是隔了条街而已,几步路就到了。阮临抬头,纱幔遮着,他只能看见石珫的轮廓:“要不要去我家,我把珺儿和花黎都接过来了。”

      石珫点头:“后面这段时间我怕是不能分心照顾他们,让这两个孩子住在你这里也好。”

      两人一进国师府,便自然而然的牵起了手,府中下人都见怪不怪,遇见两人只行个礼便各自做事去。

      阮临心情很好,“我听姜流说,你上午先去刑部,后来又进宫去了?”

      石珫偏头看他:“姜流今日来过?”

      穿过前厅进屋,石珫帮阮临将帷帽脱下放在一旁,杨衷静静上前把东西收好,又给两人上好茶,便默默退了下去。

      “何止是来过,他今天中午还是在我这里用的饭。”阮临看向石珫,“只是你就算进宫与陛下一起用顿饭,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才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提起这个,石珫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去了趟万华宫。”

      “你去见太后了?”阮临眉头立刻皱起来,“她请你去的?她见你做什么?”

      石珫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没什么事,不用太紧张。”

      阮临道:“她当年做出那种事,现在纵使不知道你已经清楚真相,也必然会提防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她不会蠢到让我在万华宫出事。”石珫道,“她今日叫我过去,一是看看我对她的态度,二是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关系。”

      “你与陛下可是亲兄弟,凭她几句话就能挑拨的开?”阮临摇头,“她是不是知道你们抓了袁鼎的侄子,病急乱投医了。”

      “袁宽是一个方面。”石珫道,“站在卢葳的角度,她这事做的并不愚蠢。”

      “她并不知道我早已将当年的事情查清楚,也不知道皇兄是真的铁了心要对付她。你说我与皇兄是亲兄弟,可你别忘了,她是皇兄的生母。我与皇兄走近,落在卢葳眼中,不过是为利而聚罢了。在她看来,皇兄对付她和袁鼎,是想要收权,所以才将我拉拢过去。而我肯站在皇兄这边,也不过是想趁机夺利罢了。”

      “若真是这样。她今日见我这面便能说通了。对我示好是其次,她和我说皇兄日日向她请安,就连我接手袁宽一案也是皇兄告诉她的。我若真是为了权力,此时必然会心生猜忌,毕竟他们那是亲母子,若我站好队后他们不翻脸,我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阮临若有所思:“若是这样,太后势必也会在陛下那里下功夫。你与陛下的关系其实不难挑拨,毕竟你年幼时最受先帝宠爱,当时也几乎定了太子之位。而陛下能够当上这个皇帝,还真是靠太后和袁鼎得来的。若他们两方厮杀,最可能渔翁得利的就是你。”

      “若我们的目的是权力地位,她这样想确实没错。”石珫扬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只可惜,没人在乎那些。”

      “说到陛下,今日姜流还说让我为陛下换个方子,说我现在开的那副药太难入口。”阮临气鼓鼓的抱怨,“他们倒是上下嘴皮一碰说的轻巧,真当开药是抄书?!”

      他这么一说,石珫又回想起中午总管端着药进屋的情景,舌头便有些发苦,不忍心的劝道“若是不太麻烦,药方能调就调一下吧。那个药实在是……味道独特。”

      阮临皱眉:“你怎知道的?你喝过了?”

      “中午皇兄喝药时我也在,闻了药味。”石珫斟酌了一番措辞,“的确是苦的别具一格”

      阮临瞪他一眼:“陛下身体里余毒未清,这药是无论如何也要喝完的。只是本来也没有多少,他若是每日按照我吩咐喝上三次,还有两天便结束了。到时候我把药换成药丸,总不会再抱怨喝不下去了吧。”

      石珫笑了:“小神医,到时候让皇兄准你去宫里的药库随便拿。”

      阮临哼了一声:“我现在已经有这个权力了。你当我碧雪冬兰是怎么得的。”

      “静雪?这香你不是在梁州就开始用了吗?”石珫道,“我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你从慰灵宫带来的。”

      阮临义正言辞:“既然陛下准我自取,我干嘛还要用自己的钱和人。”

      石珫没忍住笑道:“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这已经算是客气了,”阮临认真道,“你可知在江湖上,请我外祖出诊一次诊金多少?我虽然不能比我外祖,但也是他的嫡传子弟。医术差不到哪去的。就我这样每日点卯似的为他诊脉配药,还得随时等着被召见。这些若是折成诊金,只怕就算是陛下也得肉痛。”

      他说完叹了口气,看着石珫:“我对他尽心尽力,全因他是你的兄长。除了珺儿和杜将军,陛下是你最亲近的血亲了。不然凭他是谁,也别想让我这般费心。”

      “知道你是为我。”石珫含笑说,“等袁鼎这事解决完,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真的?”阮临故意道,“那我若是要摘天上的星星呢?你也帮我?”

      “你若是想,我就帮。”石珫还真就一本正经的回答,“到时候我让皇兄划一块地,我给你建个比世上所有楼都高的楼,然后带你上去摘星星。”

      阮临被他逗的笑出声:“难不成你还想建座通天的楼?”

      石珫笑着看他:“纵使不能通天,至少也要让你做那个离满天繁星最近的人。”

      他表情认真而温柔。阮临渐渐不笑了,眼中漫起一层雾气。眨眨眼,雾气散去,那双眸子却更加灿烂,仿若星辰。

      “好。”阮临笑道,“我等着。”

      这边两人气氛融洽,大理寺狱中,姜流正笑眯眯的和袁宽唠家常。

      “摄政王有几个侄子?”

      他俩一人一个椅子,中间还搬了张桌子过来,上头摆着花生瓜果什么的,一旁还备着茶水,两人一人一把瓜子嗑的正起劲儿。

      袁宽今日刚一进大理寺便被带下去好生招待了一番,又是好酒又是又是好菜,直给他喂了个酒足饭饱,此时正熏熏然半醉着呢,见着姜流也觉得更亲切了。

      姜流满脸好奇:“听说你们袁家是个书香世家,在梁州也算个有名望的,按理说亲戚应当也不少啊,怎么这些年只出了你这么一个侄子?”

      袁宽呸的一声吐掉瓜子皮,大摇其头:“梁州离京城太远了,什么事情传过来都得变个样。”

      “我们袁家,的确也是书香世家,但是高门大户,那都是祖上的事。到我二叔那一代啊,早就落魄下来了。”

      他说着往姜流那里偏过去,小声道:“要不然我二叔年轻的时候也不会给别家做西席。”

      姜流忍着袁宽满身酒气,面上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摄政王竟还做过西席先生吗?”

      “可不。”袁宽道,“只是我当时年纪还小,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当年二叔做西席的那户人家不是我们梁州本地人,也不知为何到梁州住了许多年。那户人家十分富贵,家里又有孩子到了入学的年纪。那家里人不想把人送到书院,便请了我二叔做先生。”

      姜流道:“这该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吧。当时摄政王也才及冠之年,竟已经能做西席教人学问了,当真是有才。”

      袁宽听到姜流夸他二叔,立刻骄傲起来:“那是。我二叔可是梁州有名的神童。他十多岁时便已才名远播,要不然人家也不能请他做西席。”

      “真说起来,二叔做西席那家人也算厚道,还供着他考了功名。不然照着我们家之前的状况,就算二叔再有才,只怕全家都凑不出他进京的盘缠,更别说让他进京赶考了。”

      姜流笑意加深:“按照你这说法,这家人还对摄政王有大恩。可这些年,我在京城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也没听说摄政王去哪家报恩了。”

      “你看你这人,”袁宽鄙视的看他一眼,“难道整个大燕除了梁州就是京城?没准这户人家是别的什么地方的人,我二叔早就悄悄的把恩情给还了,只是你一直在京城不知道而已。再说了,你年纪还没我大吧,你当时还是个奶娃娃,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姜流被袁宽顶了几句,也不恼,仍旧笑眯眯的捧着他:“袁大哥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你们这些京城的公子哥,虽说从小富贵,但论走南闯北的见世面,你还差的远呢!”袁宽被姜流这声袁大哥叫的通体舒畅,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等有机会,你去梁州,到时候我做东,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那我便等着了。”姜流不动声色,又默默将话题往先前提到的方向引,“你与摄政王如今都在京城,想必你们袁家还有许多亲人留在梁州吧。”

      “亲人?”说到这个,袁宽却摆摆手,“我袁家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我爹娘前些年一去,整个袁家,也就剩我二叔与我两人了。”

      “想不到哇!好不容易我袁家能发达了,却是这副人丁稀薄的落魄模样!”袁宽说着又眯起一双醉眼,“也不知我二叔怎么想的,二婶都已经故去这么些年了,他居然还不打算续弦!十多年了!你看他表面上风光无限,连皇上都要给他面子,实际上回到家连个暖床的都没有,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哎,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姜流不走心的应和一句:“摄政王情深如此,真让世人敬佩。”

      谁知袁宽却撇撇嘴,“要我看,二叔与二婶的关系也并非想你们想的那么好。”

      姜流心中一凛,面上只是不信:“摄政王妃去世十多年王爷都不另娶,这还不算好?”

      “我那二婶是二叔中进士那年,先帝赐给他的。凑在一起的姻缘,能有多好?”袁宽说着转了转眼珠,“我听说啊,我那二婶……死的蹊跷。她人原本好好的,当年还和二叔一起回过梁州,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当年我还小,只隐约记得,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不错,也不知为何,夫妻俩突然大吵了一架,我二婶就先回了京城。之后没过多久,她人就没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不确定的说:“我记得,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吧。”

      姜流心里一寒,隐约间抓住了什么真相。

      他笑着摇头:“袁大哥这话说的就没根据了。摄政王妃可是贤郡王嫡女,纵使贤郡王后来因为一些事被削爵抄家,那个时候毕竟还是显赫门第,他的嫡女如何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旁人自然害不了她,但若是枕边人不想再见她了呢。”袁宽满脸通红,嘿嘿一笑,“什么狗屁情深似海,我二叔对我二婶?!我那可怜的二婶怀着孩子就死了,下葬的时候我二叔可没为她掉一滴泪!再说,你看后面贤郡王府出事的时候,他出手帮了吗?”

      “贤郡王是先帝亲自定的罪,摄政王可是在勤政殿前跪了好几个时辰为贤郡王求情。只是贤郡王犯的事实在太大了,他最后没保住妻子的母家罢了。哪里能像袁大哥说的这般吓人。”姜流不住摇头,“袁大哥说的这话,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

      “信与不信随你吧!反正我袁宽话都说出口了。”袁宽猛的一拍桌子,“我当你是个哥们,这才对你畅所欲言。要是换成旁的人,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老弟啊,你且听着就是,反正老哥我不说假话。”

      他说的话句句都如惊雷,姜流已经有些耐不住想回宫向石璋禀报,又见袁宽眼睛一睁一和,看样子是酒劲儿上来了,便差人将他带下去休息,自己也立刻动身回宫。

      袁宽虽是喝多了,但这些话却明显不是能编出来的,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姜流原本只想把人灌醉哄开心,再从他嘴里套点关于袁鼎的事情,看看有没有可入手的点,却没想到一上来就给了这么大的惊喜。

      若当年袁鼎的妻子突然离世并非突发恶疾,而是另有隐情,照着袁宽的说法,很有可能就是袁鼎出的手。

      可他为何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怨,才能让他在发妻有孕之时仍然痛下杀手?

      他们在梁州大吵一架又是为了什么?姜流有预感,这一架的原因就是袁鼎的动机,只是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袁鼎止不住杀意?

      姜流不住的深呼吸,勉强保持住内心平稳。只觉得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

      他几乎可以断定,只要查到这件事的真相,他们就能捏住袁鼎的死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日朗天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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