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余野

36、番外 王子平

　　若是有人问起王子平关系最好的是谁。
　　王子平肯定好不犹豫的说是叶初阳。
　　可说完没两秒钟就想反悔。
　　十六……其实也挺好的。

　　大二过年前，王建如莫名其妙的给他打了个电话。
　　放下狠话说过年要是没女朋友就不用回家了。
　　王子平莫名其妙。
　　没当回事。
　　年前自己拖着行李潇洒的就踏上回家的列车。

　　一出车站，王建如在门口等他。
　　一见他孑然一身，转身上车就走。
　　王子平追了两步，放弃了两条腿去追四个轮。
　　然后就找通讯录里的人来救他。
　　电话打了七八个，六七个忙家务，剩下一个接了，没说话。
　　王子平重新看了看手机，确定是打给蓝意了。
　　“喂？听的到我说话吗？”
　　“蓝二？”
　　“蓝意？”

　　王子平仿佛对着空气讲了几分钟，只好自己挂了电话。

　　最后还是王子看到王建如自己回来，回去跟陈絮说，让陈絮出来接王子平。
　　王建如不愿意陈絮大冷天的出门，在门口吵了几分钟，自己又开车去把王子平拉回来。

　　王子平在车站冷了半小时，上了车就喋喋不休的念叨王建如。
　　“你早让我上车不就好了？来回跑，浪费油。”
　　“我跟你说的话没听进耳朵里面去是不是？”
　　“听了。可是这对象也不算说找就找啊，总不能我到大街去给你租一个吧？”
　　“我让你找女朋友！”
　　“那不就是找对象吗？”
　　王建如空出手捶了王子平一拳。
　　王子平嗷嗷叫，“你说的都对，女朋友就女朋友，我一直都是交女朋友的啊。”
　　“最好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找个男朋友，然后你再多一个儿子给你养老是不是？”
　　“闭嘴。不然现在就放你下车。”

　　回家快一星期，王子平才发现一直没见着蓝意。
　　去蓝家门口转了几圈，看见大门关着，还上了锁。
　　以为蓝家一家人出去旅行了。

　　到家门口看见王子冷冷的看着他，王子平就问，“十六他们家去玩了？怎么不一起呢？”
　　以前两家都是一起的。
　　王子冷酷道，“十六哥家搬走了。”

　　“搬走？”王子平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上个月就搬走了，其实他们家很早之前就打算搬家了，在别的地方买了地，房子都建成几年了，今年才决定要走的。”

　　“他们什么时候建房子了？”王子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王子道，“我又不是他们家人我怎么知道。”
　　“那你知道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王子说这话的时候，犹豫了几秒，很短暂。

　　之后王子平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偶尔早上起床了就习惯性的走去对面想找人吃早餐。
　　撞上人家大门了才发觉。
　　这家人已经搬走了。
　　还没有一个人联系过他。

　　之后叶初阳从他娘家回来，听了这事，倒是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了？”
　　“嗯。”他回来的比王子平早，蓝意还跟他见过一面，他带着甘宿雨，算是见最后一个家属。
　　蓝意搬家，他问了原因，蓝意不肯说。
　　而他们也猜出来了。
　　蓝意还是那句话，不要告诉他家大王。

　　“那搬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叶初阳犹豫的时间明显比王子长。
　　王子平生气的把桌子上的瓜子打翻在地，“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就独独不告诉我一个人？是吗？！”

　　他问了好多人，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村里人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可他家里人，还有蓝意在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而大家又都默契的告诉他，他们不知道。

　　他也试过打蓝意的电话，再也没接通过。
　　这个人突然就从他的世界里撤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了十几年的回忆。

　　大学两年，很久不见，也不觉得想念。
　　春节二十几天，每日都想着何时能见到他。

　　王子平可笑的把这种想念归为，大年初一见不到他就收不到几百块的红包了。
　　他也觉得，开学了就好了。
　　等回了那个城市，见不见也没所谓了。

　　初一的时候，叶初阳拉他去南镇吃火锅，两个人点的是三人份。
　　最后硬塞着吃完了。
　　叶初阳起了身。
　　过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跟王子平说已经给了钱了。
　　可王子平明明看到他去的是厕所。

　　“叶子。”
　　“嗯？”
　　“去南中看看。”
　　“看什么？”
　　“看……一个故人。”
　　“别在这儿跟我拽文。”
　　“哦。那我们去转一圈，装个逼。”
　　“行。”

　　年后开了学，王子平拉着一箱年货回了学校。
　　到了车站下车，看到人来人往的场景，无端又想起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是蓝意那小子陪他来的。
　　之前说好每回开学都陪他来的。
　　现在人怎么就没了呢？

　　高考那两天，王子平去了当地的庙给蓝意祈福，祝他高考顺利。
　　捐完了香火出来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以蓝意那聪明程度加勤奋，能不考好吗？
　　他只是记得是蓝意的高考，可高考过去了，放榜了，填完志愿了。
　　他都知道蓝意到底考没考好。
　　没人跟他说。

　　王子喜气洋洋的偷摸着去参加了酒席没跟他说。
　　叶初阳豪爽的把挣来的六六六块钱发给他弟也没跟他说。
　　王建如倒是说了，说了让他暑假不要回家浪费车费，回家又整天像条咸鱼一样待着，不如早点找个女朋友。
　　王子平还是很纳闷，他爸真就这么急着抱孙子？

　　还是有别的原因？？

　　又过了很久。
　　久到王子平也想不起来到底是第几年春节回家前。
　　王子照例给他打电话问有无女朋友。
　　王子平道，“好巧，刚分了。而且我说咱爸怎么回事，就算今年找了，刚在一起几个月，人家能跟我回家吗？你得跟他说，我们这代人，谈恋爱都不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就是图个乐。你没交女朋友你不懂。”
　　王子放下电话去跟王建如说了。
　　回来道：“他说你今年别回来了。”
　　王子平也道，“行，不回就不回。”

　　从那年起王子平就一直没回家。
　　王建如也没再打个电话给他，都是让王子代打。
　　陈絮倒是隔一个星期要给他打。

　　王子上大学了。
　　在隔壁市。
　　在大学里安顿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他。
　　王子平刚毕业，被分配到小分局当警卫。
　　住的也是公配宿舍。

　　王子来之前跟他说了，王子平也就去车站接人。
　　王子见了他，话没说先抬手打他一下。
　　“干嘛？”王子平莫名其妙，还是伸了手要帮他提行李。
　　王子却没给行李。
　　给了他一张照片。
　　王子平拿起来看，照片上有五个人。

　　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拍的。
　　那会王子跟格格也跟着陈絮去他们学校，陈絮拿着相机给他们拍了一下午。
　　这张是刚好是王子平一百米跑了第一之后拍的。
　　他还傻傻的把奖状拿在胸前。
　　叶初阳站在他右边，蓝意站左边，剩下两个小的站旁边。

　　王子平曾说，这照片让他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家里唯一一张他的照片了。”
　　王子说的是蓝意。
　　“你想说什么？”

　　王子没再继续说下去，王子平摇摇头，带着他出车站。
　　接下来两天，王子闭口不提那件事。
　　无论王子平怎么暗示明示。
　　回去之前，王子平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你来就是有事要跟我说吧？天大的事这会也该酝酿好了。”
　　王子红着眼睛抬起头，“你不是人。”
　　王子平一怔，随后笑道，“我怎么不是人了？”
　　他这个弟弟从来都不会说脏话，一字一句斟酌的比谁都仔细，轻易不会骂人。

　　“你还想不明白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你蓝家搬去哪儿了，为什么爸爸老是催你找女朋友，为什么家里跟蓝家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就是想不明白才问你啊。”
　　“因为十六哥喜欢的是个男生。”
　　“这个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个吗？”
　　“这我哪知道，他也没跟我说。”王子平看他像知情人，“你知道？他告诉你了？”
　　王子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从包里拿出一大袋东西，用布袋装着，放到地上，然后站起身走出去。
　　“你不用送我了，自己看吧，下一次爸爸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也不会再打了。”

　　王子平走过去，蹲在地上，把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堆零散的东西，其中有几本高中教科书。
　　王子平拿起来，从书页里掉出来好几张纸。
　　他捡起一张，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公式和方程式。
　　而什么最显眼的，是后来用蓝色笔写上去的两个字。

　　大王。

　　他把书的第一页翻开，在科目下面空白处写着：

　　蓝意。

　　他把所有的纸都捡起来看，每一张都能找到几个“大王”，书页里也写有一些。

　　在一堆东西里夹着个红包，他挑出来打开。

　　一百六十块。

　　三张人民币。

　　他拼命的在记忆里搜索来源，没搜到。
　　可他知道，是他给蓝意的。

　　这一地的东西，都是蓝意的。
　　不知道王子从哪里找来，或是蓝意交给他。
　　几十件物品，上至最值钱的一块表，下至几张草稿纸。
　　无一不显示着。

　　这是蓝意的青春。
　　而蓝意的青春。
　　是他。

　　王子平豁然开朗，原来几年来以为对一个弟弟的念念不忘，是当初觉得不可能的爱情。
　　而当他终于明白。
　　把脑子强行转了一百八十度明白过来之后。
　　蓝意走了。

　　已经走了四年了。

　　这会的蓝意应该读大二，在国内某个知名大学，像叶初阳家那位一样在图书馆与宿舍之间来回奔波。

　　这会蓝意应该把他忘的七七八八。

　　把他的青春也忘的七七八八。

　　这年的年假，王子平也没回家，自己去了所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把蓝意的青春，再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