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余野

27、第 27 章

　　回去前三人去了一趟苏也说的那个店。
　　小店开在一条热闹的街上。进店后，厚厚的帘子把声音都隔绝在外面，小店里橘黄色的灯光照在脸上，显得尤其安静美好。
　　三人各自往一处走，进来之前就约好了每个人买完自己的就出去。
　　叶初阳走到一个木架之下，木架分为六层，每层都放置一个物品，放在一个小木盒里。叶初阳离的近，还能闻到那木盒里的香味。
　　小店里每一件东西似乎都有寓意，小店老板安静的坐在一角喝茶，见人来也不打算起身向客人介绍一二。

　　叶初阳挑了一块木质的木牌，这木牌有两块，却分别放在不同的层中。叶初阳想，估计是分开卖的，卖给那些心有灵犀的小情侣。
　　木牌上有一凹点，形状像雨滴，就像是在打制木牌时不小心有一滴雨滴在木牌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叶初阳见了就拿起来，看了半响，觉得喜欢，就去付钱。
　　老板给了他一个锦囊，叶初阳把木牌放进去。
　　老板说，“你这木牌可不能送人。”
　　“为什么？”
　　“送了缘分就断了。”
　　叶初阳若有所思的点头，回头看另外两人还在挑选，就自己先出了小店，站在门口等。
　　一出来，喧闹声不绝于耳，小店门口旁边有个卖糖水的，叶初阳见了，过去拉开一张小木椅。
　　“喝点什么？”
　　“绿豆水有吗？”
　　“哎有，马上给你来一碗。”
　　“等下，玉米水有吗？”
　　“有！”
　　“那要玉米水吧。”
　　记得有个人说过，南中路口的小卖部有卖糖水，那儿的玉米水很好喝。
　　记得有个人还说，要请他去喝。

　　叶初阳喝了一半，蓝二出来了。
　　问蓝二要什么，蓝二笑了笑。
　　叶初阳点了两碗绿豆水。
　　“他快出来了吗？”
　　“还在挑。”
　　“把人家店都看了个遍吧？”
　　“他说要送以后的某人，要挑仔细点。”
　　“好，哪天我帮你偷出来给你。”
　　蓝二勺起一勺，歪头看看叶初阳，“不用了吧？他要孤独终老怎么办？”
　　“三十岁之后你未娶他未嫁，你俩就凑合得了。”
　　“我没问题，可人家不愿意呢。”
　　“那就强抢王大少。”
　　王一正好出来，听见这话，把手里的东西往兜里一揣，“抢谁呢？抢谁呢？！”
　　“谁说话抢谁呗。”叶初阳碗里的糖水勺不起来，干脆端起碗一口喝掉。
　　“抢我干嘛？”王一鼻子哼气坐下来，“怎么是绿豆？我要凉粉，黑凉粉。”
　　“抢去当压寨夫人。”叶初阳道。
　　蓝二解释他后面那个问题，“我哥请客，你不喝就给我吧。”
　　“谁要当你压寨夫人，不要脸。”王一不情不愿的拿起勺子，“不喝白不喝。”
　　叶初阳不怀好意的笑，“那我也不稀罕你啊，这样吧，就把你许配给舍弟。”
　　王一差点把绿豆从鼻子里喷出来。
　　叶初阳还没说完，“我这弟弟，哪哪都好，就是媳妇不好找。”
　　“确实不好找，只能找夫君。”王一假装冷静，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针对。
　　“那不就更好了，你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夫君？”叶初阳吃完了，闲着没事，蓝二要阻止他，被他一个眼神瞪回去。
　　“不不不，我配不上叶大王的弟弟。”
　　“是配不上啊，可舍弟实在是喜……”叶初阳被人踩了一脚，止住了话头。
　　王一抬头问，“实在是什么？”
　　蓝二也看着叶初阳，叶初阳斟酌一下，道，“实在是没人要哇。”
　　王一笑呵呵的看向蓝二，“蓝二，你哥这么说你还能忍？”
　　蓝二这回倒是淡定了，“以后的事，谁说的定。”
　　王一赞同的点头。
　　叶初阳还想再说，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

　　三人玩了两天一夜。
　　回到南镇就得去学校了。
　　王一哀怨好好的放个月假不能回家，叶初阳冷哼，“也不知道是谁眼巴巴的求我去原平。”
　　“那我可不知道。”
　　叶初阳隔着蓝二捶他一下，捶的时候蓝二轻轻抬了一下叶初阳的胳膊，让他捶下去的力度轻了一半。
　　叶初阳没忍住，在那边笑做一团。
　　王一不明所以。
　　蓝二看看他，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列车往前方行驶，窗外的房屋倒退，叶初阳心想，他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离那个人也近了。

　　时间往前走，十二月，高三体考在西市师范大学，叶初阳跟王一收拾着行李去西市待了三天。
　　王一考完试后问叶初阳。
　　“还有半天，要不要去西体看看？”
　　“去啥，九月份就进去了，得呆四年呢。”
　　王一道:“自信我叶哥，那西大去不去？”
　　叶初阳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也不用去了吧，以后也得去四年呢。”
　　“我靠！你这话说的，很伤本狗的心！”
　　“那找我弟安抚一下吧，只要九九八。”
　　“我要跟十六说这事，他估计会说，‘我哥很不容易，你就容他这一回吧’。”
　　叶初阳笑着拍他，“我觉得他会说，‘来来来，大王抱抱’。”
　　说完自己干呕。
　　王一也呕的不行，“屁！十六能说这样的话，那人保准得跟他回家，这种情话他说出口，还不苏死人。”
　　“那我贿赂他给你讲一句？”
　　“不用了不用了，我觉得听了折寿。”
　　叶初阳不再说话，老王这情商，估计蓝意跟他表白他都得想几个月那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蓝意怎么会喜欢王子平呢？

　　蓝意就是喜欢喜欢王子平。

　　之后学校彻底压缩了所有的假期，寒假也只有十天。
　　王一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念着今年王一高考，两家决定去黑儿山拜拜，王一给叶初阳打电话问他去不去，叶初阳说他家要去葵山，刚好撞在一天。
　　黑儿山无聊，还有经过黑儿山张嘴说话牙齿就会变黑的可怕传说。
　　王子跟格格都不愿意去。
　　蓝二倒是没意见，两家人就开了王家新买的可以坐八个人的车。

　　王一拉着蓝二坐在最后一排，上了车就靠蓝二身上睡。
　　被他妈教训两句，“大晚上不睡觉搁现在折腾人家小意。”
　　王一哼哼两声没说话。
　　蓝二道，“没事。”
　　王一安心的睡过去。

　　蓝二算了算，今年是两家一起过的第十一个年头，他十六，子平十八。
　　王一已经不长个了，停在一米七几。蓝二今年迅速窜个，现在两人差不多高，王一靠在他肩上，还有点低，过两年如果蓝二再高点就正好合适。
　　前面四个大人聊天聊地，没有注意他们。

　　蓝二心里小人打了一路，忍不住抬起手用一根手指轻轻从王一眼角滑到下巴，王一不舒服的挤挤脸，以为有东西飞到他脸上。
　　没醒。

　　蓝二小心抬起他的下巴，缓缓低下头，想吻他的鼻尖。
　　王一却突然伸手抱住他，把蓝二吓得震在原地。他静静的等了几秒，发现王一没有要醒的迹象。
　　脑袋里已经清醒的很，把刚刚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想把王一的手弄下来摆好他的头让他睡的舒服一些。

　　王一没等他去掰他的手，抿了抿嘴，把手往上勾住蓝二的脖子，一把拉下来吻住他的唇。
　　蓝二大脑当场中病毒。

　　滴——滴——

　　有不明病毒入侵——

　　开启一级戒备——

　　一级戒备被破……

　　三级戒备被破……

　　倒计三秒，原地死机。

　　三。

　　二。

　　一。

　　……

　　王一只是贴住他的唇，就不动了，蓝二睁开眼，见这人还是闭着眼，便伸了舌头轻轻舔一下他的唇缝。
　　王一乖乖的张开嘴，蓝二轻轻点了点他的舌，没有再继续。

　　两唇相触半响。

　　蓝二把头抬起一些，小心的放下他的手。

　　王一没挣扎，乖乖让他摆姿势。

　　蓝二看着这人难得的安静摸样，又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的大王，希望你今年可以考到想去的地方。

　　黑儿山不能直接开车上去，得一步一步走着上，王一刚刚靠着人家睡觉，还做了……一个梦，这会有些心虚。
　　一步一步跟在蓝二后面。
　　蓝二平稳的爬楼梯，目不斜视，一脸镇定。

　　王一走了一半，气喘吁吁，叫蓝二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往后一看，下边四个走的更慢，还一边走一边聊天，也不知道保存点体力。
　　王一索性也拉住蓝二的袖子，让他拉着走。
　　蓝二道:“你这样会把我衣服扯下来的。”
　　说完牵住他的手。
　　王一从没摸过男生的手，除了开玩笑的打一下那种，这会整只手被拉住，觉得奇怪，但没想甩开。
　　“哎蓝二你会说情话吗？”王一想起之前跟叶初阳说的话，忍不住问道。
　　蓝二在前面回答，“你要说什么？”
　　“那你说句，大王抱抱。”
　　蓝二半响没回答。
　　走到几十级楼梯中间的平台，蓝二突然停下来。
　　王一以为他刚刚在生气，这会没敢出声。
　　蓝二转身面对着他，一只手还牵着，只能举起另一条手臂，往前一步环住王一。

　　“大王，抱抱。”

　　王一愣着没伸手。

　　蓝二把额头抵到他肩膀上蹭了蹭。

　　王一缓缓的伸手。

　　没碰到蓝二的外套，蓝二就放开他，后退一步，在春日的暖阳里朝他浅浅一笑，然后继续爬楼梯。

　　没松开牵着他的手。

　　后面的路王一完全靠蓝二拉着。

　　他也不会怕撞到什么东西。

　　因为十六不会让他摔的。

　　这好像，是肯定的。

　　过了年学习气氛比起之前，更加浓重。
　　上课没有老师寻堂，也没人有心情趴在桌上，不得已也要拿着笔在卷子上画两笔做笔记。

　　王一看妹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上课跟叶初阳唠嗑的次数也不断减少。
　　早上不用再早起跑步训练，可叶初阳已经成了习惯，每天还是铃没响就起床，在校园里跟学弟们跑几圈。

　　每周一都要去四号窗口吃红豆包，窗口阿姨认得他，有时见后面没人排队，还会多给他一个。

　　叶初阳没有再一周寄一封信，而是攒着，攒了厚厚的一叠纸，在装进一个信封寄过去。
　　再没收到回信。

　　倒计时一百天，学校组织高三的学生百日宣誓，叶初阳穿着黄色条纹的校服站在班级队伍最后，跟着班上的人念口号。
　　高三的班级念完口号之后，学校把买来的鞭炮摆好，让年级第一去点炮。
　　炮仗声震耳欲聋。

　　叶初阳捂了一边耳朵，迷烟纷飞的天空，记忆不知不觉晃回了前两年的一个春节。
　　那时他们走过街头，有人家突然点起了炮，两个人都默契的捂住对方的耳朵。

　　可能，比他更早之前，某个人就喜欢他了吧。

　　叶初阳抬头，好像也能听见从北边传来的南中的鞭炮声。

　　你与我处在同一片蓝天下。

　　你抬头看。

　　我们将看到同样的云，同样的晚霞。

　　在高考之前，还有一件相对大的事，就是蓝二生日。
　　虽然不是十八岁，但对于叶初阳来说算蛮重要的。王一就更是觉得有要给他过的必要。
　　但蓝二觉得只是个十七岁而已。
　　见蓝二不大乐意，干脆两人就不告诉他，直接拎着蛋糕就起南中逮人。
　　大概是蓝二与他们心有灵犀。
　　他们去到，蓝二已经跟宿舍的人出门了。

　　叶初阳把蛋糕扔给王一提着，带着他在南中里逛两圈。
　　“你还记得高二上学期我们学校跟南中打球那回吗？”叶初阳走到一排树下，忽有所感。
　　王一道：“当然记得，那天十六出柜。”
　　“是啊。”叶初阳记着的却不是这个，“那时我也在现场，跟宿雨。”
　　“你看那儿。”叶初阳手指其中一棵树，“我找了他好久，然后他就在那等着我，拿着杯奶茶。”
　　“哪？”王一顺着看过去，眼睛一亮，“那边有个人，在树后边。”
　　“大惊小怪干嘛呢你？我说的是前年又不是现在。”叶初阳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王一道：“那后边真有个人，我骗你做……诶？不见了。”
　　叶初阳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王一也无话可说。
　　两人不一会就走了。

　　树后边站着个穿校服的男生，手里拿着杯绿豆奶茶，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人走后，他走出来一点，目送着。

　　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叶初阳出了校门给蓝二打电话，蓝二一接到电话就什么都知道了。
　　三个人约在校门口的大操场见。
　　蓝二远远看见他们，就加快了脚步过来。
　　叶初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拍两下就松开。
　　王一看着也之后跟风的去抱一个。
　　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经过。
　　王一觉着，他这个抱好像比叶初阳抱的时间长。
　　不过也没关系，他还挺乐意。

　　“蓝二，许愿。快，一会儿风把蜡烛吹灭了。”王一捧着蛋糕在他面前。
　　蓝二闭上眼，做出许愿的姿势。
　　叶初阳取笑道：“叫你别点蜡烛，大白天的，又看不见光，还只点三根。”
　　“我家十六就三岁，怎么了？三岁的大宝贝知道吗？”
　　叶初阳腻的浑身发麻。
　　“是啊，我弟可是大宝贝，你搞清楚是谁家的好吗？”
　　“我，家，的。”
　　“……”
　　王一：“离谁家近谁家的。”
　　叶初阳：“你开心就好。”

　　希望我们一直都这么开心。
　　希望爸妈身体健康。
　　希望大王万事如意。

　　三个愿望，如果只能实现一个，那请帮我实现最后一个。

　　高考前学校食堂开了几个窗口，专门给高三初三的吃饭，每顿把好吃的都移到这几个窗口，让其他年级的学生觉得不是学校亲生的。
　　叶初阳还生生胖了五斤。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王一胖了八斤。
　　难得啊难得，学校的饭菜能养人了。

　　最后几周，还有一个可以不用上课的项目。
　　拍毕业照。
　　学校慷慨的给了高三年级一天的自由时间，让他们和校园里里外外合影个够。
　　三班走的是民国风，女生穿列宁装，男生穿中山装。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叶初阳和王一两人换上衣服之后就开始商业互夸。
　　“叶先生今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倒是有，只是不方便跟王先生说。我瞧着王先生今日也很有精神。”
　　“哪里哪里，还是叶先生气派。”
　　“旁人不说，还以为王先生这是要去相亲呢。”
　　“不不不，王某早就有了家室，叶先生话可不能乱说。”
　　叶初阳：“……”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叶初阳马上拉下脸来。
　　“之前还不是没确定吗。”王一挠挠头。
　　叶初阳冷笑，“狗改不了吃……”
　　“你这是正常兄弟该说的话吗？太伤我心了。”
　　“伤死你最好。”
　　省的我弟天天挂念。

　　虽然王一叛变组织让叶初阳不甚开心，但后边照相还是站在了一块，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蓝二还给他们俩请了个摄像师，那摄像师应蓝二的要求，一刻没停的给他们拍了一整天。
　　叶初阳觉得脸都要僵了。
　　王一也好不到哪去，他随意摆了个笑比哭难看的表情，“大哥，咱休息一下行不？不扣你钱。”
　　“不得不得，我应了那位同学的。”
　　“算我求你了，你也拍够了吧？你回去还得修呢！”
　　摄像大哥没说话。
　　王一：“不是你不p的啊？那请你干啥，我自己拿个自拍杆不就……”
　　叶初阳赶紧捂嘴。
　　一会儿惹大哥不高兴给你拍一堆短腿。

　　五月二十一日。
　　叶初阳寄出了最后一封信。
　　信封上写到：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当这一天就要来临。
　　其实我也只是如往常一般，吃饭睡觉考试。
　　学生时代还有最后十七天，从此以后提起现在都是那时。
　　那时我很幸运遇见你。
　　那时我很高兴遇见你。
　　同样，我也一点儿不后悔那时会遇见你。

　　致叶初阳的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