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甜恋人》虽矣

7、第 7 章

　　今天中午，卓尔准备的是土豆烧牛腩，汤是用一种肉质鲜美但小刺很多的小鱼熬出来的鱼汤。

　　卓尔不知道今天辛巴会不会给她开门，但她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软钉子就受挫，她大概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虽然撞上南墙之后她能放弃得非常果断，但没撞之前，她是不会犹豫和退缩的。

　　现在回忆起来，如果她能够更坚持和执着一点，如果她能够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地一路走到黑，很多事大概也就这么做成了。

　　卓尔敲了敲辛巴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

　　辛巴站在玄关的地方注视卓尔，那种眼神实在是喜怒不辨。

　　卓尔最搞不懂的就是辛巴的情绪了，她不可能是没有情绪的人，没有人是没有情绪的，但辛巴的情绪仿佛一点也不会外露，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冷淡。

　　“中午好，”卓尔尽可能振奋地说，“我今天也多做了一点午餐，我想着你一个人住，又做不好饭，就给你带了一点——要尝尝吗？”

　　“你做饭很好吃。”辛巴说。

　　“谢谢。”卓尔给了她一个笑脸。

　　说些什么啊，她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快马上说些什么，不要冷场。

　　“但是你不用给我做。”辛巴说，“我们不熟。”

　　卓尔觉得她的笑脸快要撑不住了，不仅是笑脸快要撑不住，她甚至能感觉到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要拼命忍着才能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但此刻最令她痛苦的不是被拒绝，而是辛巴的冷淡。她的表情平缓，但是那种平缓的背后分明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辛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卓尔想，一个又不擅长社交又铁石心肠的人说话根本不带转弯的，她也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不考虑对方到底是不是心怀好意，尽管卓尔思来想去，确实不认为自己心怀好意。

　　我们不熟，卓尔想，这句话太残忍了，比她回到家以后发现父母已经离婚还要残忍。

　　反正她也从来没有对父母有所期待，可能在她的心里，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她当时仅仅是对父母甚至连和她稍微商量一下都不肯就急匆匆地去了民政局有些吃惊，然后也就无所谓地接受了。

　　但现在呢？然后呢？然后她要做什么，就这么直接回去吗？

　　那样也太难看了，不仅难看，而且还卑微，最卑微的地方就在于这种卑微完全就是自找的，完完全全、彻头彻尾是因为她自己犯贱。

　　现在卓尔知道了，之前辛巴是故意不开门的。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也许对我来说爱情就是犯贱，卓尔想。

　　辛巴沉默地看着卓尔。

　　“……那你还是把吃的拿走吧，我在里面放了筷子，盐我也放了一些，应该是没问题的。”卓尔说，她不太清楚她说话的声音里有没有带哭腔，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思考怎么说话上了，“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

　　辛巴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卓尔，今天卓尔没有化妆，但应该还是做了护理的，她的皮肤柔软而有光泽。

　　现在她的整张脸都因为羞窘红透了，鼻尖沁出了汗珠，眼神颤巍巍的，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保温桶的表面，手指尖都在哆嗦。

　　虽然这件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卓尔的表情还是让辛巴觉得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吗？

　　她拒绝得很委婉了。

　　唯一让辛巴觉得不好的就是不久之前吃过的那一顿午餐，她当时是在想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直接跟着卓尔走了，都没有仔细考虑卓尔为什么这么做？

　　然后辛巴想起来，她跟着卓尔过去，就是为了确定卓尔到底在想什么，好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卓尔还站在门口没有走，四周没有人，这是个狭小的过道，辛巴却依然产生了一种她们正在被围观的错觉。

　　辛巴说：“进来吧。”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她想，总是是我的问题。

　　卓尔猛地抬起了头，她眼中的惊喜强烈到让辛巴觉得不安：“好的。”

　　等卓尔走进来，辛巴就关上了大门。

　　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更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什么。

　　人际交往实在太讨人厌了。

　　辛巴有时候读懂别人的潜台词和微表情，有时候不能，但无论能不能读懂，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还不如完全读不懂呢，至少能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伤害别人，也能毫无所觉地在伤害了别人之后不做出反应。

　　卓尔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辛巴家里的沙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皮革或者绒布沙发，而是藤木的，最上面垫着很厚的加绒垫子，背后也有很厚的加绒垫，全都成套，而且大小和藤木沙发很贴切。

　　因为辛巴是那种出门甚至可能会忘记穿内衣的人——这个初见给卓尔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她简直没办法不去思考如果辛巴在过去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会怎么办……她会害羞吗？会震惊吗？会窘迫吗？

　　最大的可能是她会就这么不穿内衣地在外面闲逛和游荡一整天，然后又一无所觉地回到家。

　　卓尔甚至会怀疑辛巴就算已经回到了家，也不会发现她之前出门忘记穿内衣这件事。

　　她不由地忧心忡忡起来，觉得辛巴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了，这种生活习惯对她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中的匪夷所思，辛巴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的父母呢？不管她吗？

　　辛巴推了一下房门，确定自己关好了，就回到了客厅。

　　卓尔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

　　“要喝水吗？”辛巴问，“冰箱里有可乐、雪碧和芬达，还有一些奶茶和橙汁。”其实厨房里还有不少白酒、啤酒和红酒，但请初次上门的人喝酒太过了。

　　“不麻烦的话，给我一杯白开水就行了。”

　　“……家里没有白开水。我不习惯烧水。”辛巴说，“矿泉水要吗？”

　　“好的，谢谢。”卓尔隐藏起了自己的惊讶。

　　辛巴就去厨房。她的厨房与其说是厨房，还不如说是个小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装水和速食。

　　不过她也不常吃这些东西，只是有时候实在是太饿了，又懒得等外卖，才会弄一点来吃。

　　矿泉水在最下方，箱子还没有开封，辛巴找了一把刀，划开箱子上面的封条，她只划开了一个小洞，然后就把手伸进去，掏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她把刀放下，直接拿着矿泉水过去了。

　　“谢谢。”卓尔受宠若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接过矿泉水，又道了一遍谢，大概是是在找不到话可说了，只好勉强把一些人际交往上的基础美德提溜出来应付一下场景。

　　但辛巴已经对这种无聊的寒暄生出了厌烦之心。

　　她面无表情地在卓尔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不熟，你不用这样。”辛巴又把她在门口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但这时候卓尔已经回过味来了。她手里拿着矿泉水，听到辛巴这么说，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熟悉的。我们会慢慢熟悉起来。”

　　辛巴想这句话说得是没错的，但是我只想以邻居、朋友之间的熟悉和你熟起来，而不是想以你喜欢的那种方式熟起来啊。

　　倒也不是讨厌。真的讨厌什么人，只要不理会、冷处理就够了。

　　与其说是辛巴讨厌卓尔，不如说是她被卓尔吓到了——在辛巴的心里，爱情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卓尔可以悄悄地喜欢她，她也不介意悄悄地喜欢卓尔，但是一切就到此为止最好。

　　所有渴望从另一个身上得到感情回馈的人最终都会陷入失望，这种失望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付出太多而对方付出太少，有可能是自己给对方的不是对方想要的，对方给自己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更有可能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会逐渐消亡。

　　只有运气极好的人才有可能走到最后，而辛巴不喜欢赌运气。

　　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喜欢付出或者收到感情。

　　“我不喜欢和别人熟起来。不是你的问题是，是我的问题。我远离家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是为了能拥有一个封闭的小空间。”辛巴说，“我不想从我的世界里出去，也不想有人进来。”

　　这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

　　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余地的，卓尔想，她没有说不喜欢我，她说的是“不想”。

　　不想，潜台词就是“不那么喜欢”。

　　“不那么喜欢”，意思就是“有一点喜欢”。

　　而且她现在这么着急地拒绝，一定是因为感觉到这种“有一点喜欢”，然后感觉自己受到威胁了。

　　于是卓尔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因为辛巴实在是个太好读懂的女孩子了。

　　但也很不好懂。

　　“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才能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呢？”卓尔问，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为了转移话题，“在家乡不行吗？”

　　辛巴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