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花契》水木糖籽

5、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新郑被围困，外头全是联军的兵力，城内粮草有限，百姓皆惶惶不可终日，再这么耗下去对郑国没有好处，郑侯召集众将，决意突围。
　　“将士们，此我郑国之危，存亡之际，还望诸位奋力一击，有国才有家，每一位将士都是我郑国的希望，孤允诺，待战事结束，一一犒赏有功之士，绝不辜负每一位保我家国安宁的好男儿！”郑侯的话说得鼓舞士气，却不亲自出征，除了在朝将领，又新封了世家二十名子弟领兵，准备做最后的斗争。
　　郑侯立于城楼之上，望着对垒的两军，心中实在是没底，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叔詹：“若是楚兵不至，该当如何？”
　　叔詹看看诸位将士，盯着郑侯的眼睛，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君侯要始终相信：郑不该亡于此！”
　　郑侯点点头，死死盯住联军的大旗，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战事没有想象中惨烈，楚侯得知齐国伐郑，亲自领兵伐许，楚国兵强，许国本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城被围，许侯向齐侯求救。齐侯权衡再三，撤兵解许围，新郑得救，郑国危机暂解。
　　联军撤退，郑军不敢松懈，始终保持跟进姿态，直到联军尽数退出郑国的地界。除此之外，堵叔还将各队分散布置至各边界重新布防，加固边境防守。

　　除少数几人牺牲于战场之外，其余青年战毕归来，郑侯一一封赏，或赏金，或赐官位。董元获封属大夫，姜永得赏一万金。
　　姜家设宴迎长子归家，姜永喝得大醉，早早回房。父亲母亲送走来访的客人们，筋疲力尽地回去休息了。白日的热闹过后，四下突然安静，姜辰喝了一小杯米酒，脸上有点发烫，见月色正好，便趴在大石头上晒一晒。小池塘的水清澈得很，便是不用抬头也能看到月亮清晰的倒影，姜辰拣了根长枝子，一下一下挑拨着水中的月亮，看波光粼粼，饶是有趣，倒影里多了一个傻笑的面庞。
　　“瞧你的样子，米酒醉人，下次只许喝花果酒。”
　　姜辰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永站在了他身后。
　　“兄长，你不是喝多了吗？”姜辰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姜永的脸，不由得怀疑到底是谁喝多了。
　　“我只是想躲个清闲。”姜永的脸上露出几分失落，“不过是一点赏金，哪里值得那些个夸耀之词。”
　　姜辰噗嗤一笑：“他们都是相女婿来的，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跟赏金有何关系？”
　　“对啊，不是封管进爵，赏金再多又有何用？”姜永背过手，无奈道，“还不是为着我们姜家是齐国宗亲，郑侯不敢赐爵。”
　　姜辰的心思没在姜永身上，趁着酒劲上头，不由自主地开始说心里话：“公子仲元为何还没有回来？”
　　姜永摇摇头，这个丫头，果然女大不中留。
　　“现在应该叫董大夫了。”
　　“董大夫？”姜辰脸红红的，呆呆地看着兄长。
　　姜永有些羡慕：“他是郑侯的外甥，自是要重用的。”
　　姜辰没有听明白，又凑上来问：“公子仲元为何还没有回来？”
　　“待边境稍稍安定，他就回来了。”
　　“待边境稍稍安定，他就回来了。”姜辰复述着兄长的话，“边境何时才能安定？”
　　“你醉了。”姜永叫来橘香，“天凉，赶紧回去休息。”
　　姜辰傻笑归傻笑，乖乖地回去了。

　　自此之后，姜辰每日都找借口出门，总会去城门口溜达，或立或坐或徘徊，扯着脖子向远方望，但凡有车马队出现，总要激动地迎上去。嘴里哼着一支俏皮的小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姑娘，这曲子真好听。”橘香很喜欢听她家姑娘唱歌。
　　要是被思念的人也这么说，就好了。姜辰轻轻点了一下橘香的鼻子，接着唱：“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姑娘，天凉了，早些回去吧。”
　　橘香替姜辰披上披风，自己在一旁搓搓手，跺跺脚。直到日渐西斜，炊烟四起的时候，姜辰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经过市集的时候，一群小孩子追打吵闹，念着一首童谣：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衤去。无我恶兮，不寁故也！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兮，不寁好也！”
　　“他们这念的是什么？怎么从前没听过？”姜辰好奇。
　　“橘香也听不太明白，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路边几名妇人聚在一起讨论：
　　“哎，你听，这是在讽刺司马家的夫人呢。”
　　“那位石家大姑娘？他们成婚不过才一年多吧？”
　　“可不是，前两个月还生了个姑娘呢。”
　　听到菱珠的名字，姜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假装在旁边的摊子上挑选小玩意儿，留神听去。
　　“你们没听说？两个时辰前，就在隔壁街面，司马浒把他夫人赶下了马车，正是热闹的时候，好多人都瞧见了。”
　　“我刚好从家里出来，看到司马夫人追着马车到了这儿，可司马浒大人头也不回，愣是没让车停下来。”
　　又一人凑过来：“我跟过去看了，发现司马府大门紧闭，连门都不让她进呢。”
　　“这是为何？夫妻吵架本是家务事，他们又都是新郑有头脸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啊！”
　　“就是就是，石家在新郑是出了名的规矩大，她家的姑娘怎会有如此言行？”
　　一人打抱不平：“司马家都是武将，再不知道疼人，这大冷天的也不应该把夫人扔大街上呀。”
　　“或许是夫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哎哎，我有个侄儿在令尹府当差，听他说，前不久来了一位小司徒，还未进府，却先去了司马宅拜会，似与司马夫人是旧相识。”
　　众人一副“一切皆已明了”的神情，继续就司马夫人与小司徒之事展开一系列联想，故事越说越离谱，姜辰听不下去了，她得赶紧去见见菱珠。

　　“孟姜姑娘！”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叫住了姜辰，回头一看，这不是杨茂吗？
　　“杨公子！你回来了？”姜辰很吃惊，当初不是说一定要功成名就吗？她以为杨茂没有这么快回来。
　　杨茂穿了件大氅，满面红光地朝姜辰走过来，似乎心情很好。
　　“在外头兜兜转转一年多，还是觉得这里好，于是在令尹府捐了个小司徒来做。”杨茂的笑容还是那样俊美，却让姜辰觉得有距离了。
　　和菱珠姐姐是旧相识，这么说，杨茂就是她们说的那位小司徒了。
　　“回来以后，你见过孟石姑娘吗？”姜辰想想，又马上改口，“不对，是司马夫人。”
　　杨茂还是保持那个微笑，点点头：“我一回新郑就去找她了，可她似乎不太愿意见我。”
　　人家已经是别人的夫人，孩子的娘亲了，你一回新郑就巴巴地赶去见她算怎么一回事？姜辰心下不悦，但并未说出口。
　　“听说仲元已经是属大夫了，怎么不见他？”
　　杨茂话一出口，姜辰就笑了：“这话奇怪了，你回新郑这么些天，难道还未曾打听他去哪了？”
　　杨茂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忙于政务，故而不曾留心。”
　　姜辰在心里蔑视了杨茂一番，当初还说是形影不离的兄弟，如今回来这么些天，却还不知董元在前线未归。
　　“我有点小事想找他帮忙，你们若在一处，能不能烦请孟姜姑娘同他言语一声，我明日去找他。”
　　杨茂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惹恼了姜辰，赶紧截断他的话头：“杨司徒慎言，我与公子仲元非亲非故，为何会在一处？”
　　杨茂显然没有料到姜辰会生气，反应过来以后连连道歉：“是杨茂唐突了，还以为……”
　　“杨司徒若于仕途上有心，还请多花费些功夫在政务上，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再见了，以免伤人伤己。”扔下这句话，不待杨茂回答，姜辰扭头就走，不知是他变了还是从前伪装得太好，这样的人，真不知当初是如何得了菱珠姐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