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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

  •   还没有来新郑的时候,董元与杨茂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便常常跟着杨茂,到处走走看看,见识新郑的风貌。从前杨茂不好约菱珠出来见面,现在有了两个现成的掩护,他二人倒得以经常会面,姜辰是乐得出来逛,董元更是喜欢到处乱窜,不过短短两三月,两人就已经很熟悉了。
      这日,姜石两位夫人上女娲庙祭祀,和往常一样,带着两家长女同行。之后夫人们要四处走走,便也由得姑娘妹俩到处逛去。
      见周围没有旁人,姜辰拉过菱珠就问道:“今日在哪?”
      菱珠朝林子那边努努嘴,二人会心一笑,打发丫头们去汲山泉水,朝林子走去。
      杨董两人早在附近等着了,姜辰眼尖,见杨茂衣襟里闪过一片帕角,笑道:“好眼熟的帕子,怕是姐姐不小心遗失了,杨公子此番特意送来的。”
      菱珠在底下揪了她一把,面上强作微笑:“手帕那么多,就不许人家有相似的?”
      姜辰忍住不笑,正经道:“很有道理,姐姐上回丢的和这次杨公子带的花色如此相似,也是缘分。”
      菱珠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辩解。杨茂似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董元叼着草根坐在大石头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面色表情变化。
      杨茂看着菱珠头上的珠花,菱珠瞧着杨茂衣间的手帕,姜辰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地上画圈圈。
      “孟姜姑娘,远处风景好,要不要上来瞧瞧?”不忍看三人相顾无言,董元终于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姜辰巴不得赶紧抽离出身,三步并作两步往石头上头走去。
      姜辰站在石头上看风景,董元坐在石头上看姜辰。今日的孟姜姑娘装扮简单清爽,着一身水蓝长裙,与天空同色,为着行动方便将袖口扎起,发髻轻挽配以玉簪,风吹起腰间绦带,与碧色的蔓草映衬得甚是好看。
      “天热起来了,好在林子里还是凉爽。”姜辰拿手遮住半边眼睛,往远处看去。
      “我回头和杨兄说说,白日里还是少出来走动,你们姑娘家家的受了暑气就不好了。”董元盯着姜辰的眼睛没有移开。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姜辰笑道,“我倒乐得多出来走动。”
      “那以后我晚上约你出来。”话一出口,姜辰惊讶地望着他,董元似乎觉察到了不合适,赶紧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凉快。”
      姜辰也不恼,四下搜寻才发现菱珠和杨茂二人不见了踪影。
      “他们许是去了别处,咱们去找找吧。”
      董元从石头上跳下来,刚好踩在了青苔上,脚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姜辰连忙去扶,董元一抬头,姜辰看着他傻了一眼,随即笑得直不起腰。
      “你的脸……”
      董元抬手一抹,苔泥匀开便成了大花脸,不过看到姜辰笑得这么开心,他也忘记了疼痛。笑够了,姜辰才反应过来,董元还坐在地上。
      “能走吗?”
      董元就着姜辰的手站起来,但左脚使不上劲:“好像扭到了。”
      “严重吗?”姜辰有些着急。
      “没伤到骨头,过两天就没事了,只是我的马在山下,不知道怎么下山。”
      姜辰思索着,母亲这会应该还没没逛足,如果用自己的马车送他下山,再折返山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被旁人看到了,难免有些为难。
      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要不你坐我的马车下山?”
      “孟姜姑娘不同往吗?”
      “我……我想去寻石姐姐。”
      董元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悄声道:“他们未必愿意有人打扰,姑娘将车借与我,也不好叫旁人知道,我知道一条小路,不如姑娘与我同往,我找到马以后送姑娘回来。”
      姜辰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我叫橘香把车赶过来,我可不会赶车。”
      董元笑笑,也叫上了小厮阿七。
      小路的风景不同于大道,马蹄践过留一路花香,清风吹过面庞,董元觉得连泥巴都变得香甜了,看着身边倩人,不由唱道: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好个猖狂的狭童!不过听到他歌谣中的称赞,姜辰心中又有些窃喜,只是难掩面上羞涩,趁着马车颠簸之际踢了他的伤腿一脚,董元吃痛,闭嘴不唱了。又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着实可爱,姜辰不禁别过脸去偷笑。
      两人提心吊胆,一路上也还算顺利,既没叫人瞧见,也没有耽误时间,姜辰送董元找到了马,阿七又将两位姑娘送了回去。
      此趟回家,姜辰和菱珠二人各怀心事,姜辰偷着乐,菱珠却好像有些不开心。

      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孟姜姑娘,董元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提笔写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公子,您怎么了?”阿七见他捧着竹简傻傻地笑,担心自家公子莫不是痴了。
      董元听闻阿七叫他,方回神过来,拿手指蹭了蹭嘴角,看着阿七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替我办件事去。”
      阿七被他的笑扰得头皮发麻,还得硬着头皮道:“公子吩咐。”
      董元将手中竹简卷好,又拿锦袋包了,递到他手中:“你将这个送到姜家去,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他家大姑娘。”
      “公子可是为难阿七了。”阿七瞅着那锦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将东西送到姜家是小事,可若要亲自交给大姑娘,阿七如何能办到?”
      “你可以的。”董元将袋子塞到阿七怀里,拍拍他的肩膀,信心满满。
      阿七撇撇嘴,小声问道:“若是办不好,公子可要怪罪阿七?”
      “自然是要怪罪的。”董元板了脸,严肃地指着那个锦袋,“这可是你的身家性命,若是送不到,我就……本公子就不给你娶媳妇了!”
      阿七想了想,放下锦袋:“阿七年纪还小,不娶媳妇也无妨,公子还是别叫阿七做这个了吧?”
      董元气得拿竹简敲他的头:“本公子说话不管用了吗?叫你送个物什如何就这样难了?”
      “公子饶是无理,姑娘们都养在深闺,阿七如何寻得?就是叫阿七扮作贼人摸进园子,阿七也没有这么好的本事呀!”阿七说来委屈。
      董元想想,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唔,那就这样,听孟姜姑娘说,她院前有株大杞树,你只需寻得那树,隔墙往里头扔进去便罢了,这总该容易许多吧?”
      这回阿七乖巧地点了头:“公子放心,这事阿七做得来。”
      董元终于长吁一口气:“快去快去,待到夜深人静,惊扰了旁人就不好了。”
      阿七捧着锦袋出了门,董元在后头嚷:“办好了回来有赏,办砸了就不要回来了!”

      自从心中挂念上一个人,董元也算是尝到了相思之苦。可过了好多天都没有见姜辰的回信,于是抓住阿七训了一通,责怪他没有把信送到。
      “阿七委屈,阿七确实是按公子说的,往大杞树里头扔的。”
      “那为何至今没有回信?”
      “公子你傻呀,那孟姜姑娘可是齐国宗室后裔,家里规矩大着呢,如何能直接回信。”
      董元寻思他说得也有道理:“那我就自己过去看看。”
      “公子要去姜宅拜访,阿七去备名帖。”
      “不不不。”董元拉住了阿七,狡黠地笑道,“我们不走大门进。”
      阿七张大嘴,惊讶地看着他。

      姜辰正歪在案头,百无聊赖地拿针头往绣了一半的帕子上戳,忽见窗上的树影动得厉害,感叹道:“好大的风,怕是要下雨了。”
      橘香正端着盆子往里走,疑惑道:“外头闷得很,没有刮风呀。”
      “闷就透透气。”姜辰推开了正对大杞树的窗子,眼前的一幕吓了她一跳:树杈之间露出个脑袋,仔细一看,分明就是那董家公子!他正奋力向上爬,奈何总有些不得力,蹦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姜辰又羞又气:“好没规矩的公子哥,上回还只是扔锦袋,这次干脆把自己扔进来了。”
      橘香见状,赶紧把窗子关上,准备出去叫人,却被姜辰拦住了:“你这一去,他今后可没脸面在新郑呆下去了。”
      “难不成由着他爬进来?”
      姜辰眼睛一转,笑道:“他进不来的。”说罢,提笔写下一简:“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橘香接过竹简,疑惑地望着姜辰。
      “你去,扔给他。”
      董元正爬得满头大汗,忽而脑袋上挨了一下,吃痛得大叫,害怕自己惊动了旁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没有了双手的支撑,脚下踩不稳,翻身摔了下去,索性阿七在底下接着,没有摔得太狠。
      橘香看到人掉了下去,赶紧跑进了屋。
      “什么东西!太嚣张了!”
      阿七四下寻摸,摸到了那片竹简:“公子,在这。”
      “是孟姜姑娘写的?”董元有点兴奋,“‘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她怕我折了她的杞树,在她心里,我竟还没有那杞树重要吗?”董元有些沮丧,正欲离去,头上不偏不倚又挨了一下。
      “哎呦!”
      还没来得及开骂,阿七将竹简递到他面前:“公子,孟姜姑娘又写诗了。”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原来,姜辰见董元翻身掉下了树,怕摔坏了他,心中愧疚,赶紧补了一句扔出来宽慰他。
      “哈哈,原来如此,孟姜姑娘有心,我岂能辜负她?”董元目光闪烁,“阿七,送我上去。”
      “公子您还要爬?!”阿七摸摸自己被砸疼的屁股,连连摆手。
      “快点快点,好不容易孟姜姑娘回信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敢放过。”说罢,一把揪过阿七,踩着他的肩膀再一次趴在了墙头。
      刚探出半个脑袋,就听到里头有人喊:“谁?”
      董元吓得赶紧缩回了头,姜辰听见声音也赶忙出来,原来是兄长姜永,他恰巧路过,看到墙头似乎有动静,出声试探。
      怕是那小子又准备上树!姜辰按捺住心中不安,跟兄长问好:“兄长。”
      “辰妹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姜永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往杞树底下走去。
      “方才我在屋内觉得树影摇摆不定,怕是有猫。”姜辰强作笑颜扯着谎。
      “噢,你这里有猫呀。”姜永对她的话没有怀疑,退了回去,“那辰妹早些休息,为兄回去了。”
      “嗯,兄长慢走。”
      送走姜永,姜辰长舒一口气,赶紧回屋内写下一支简,亲自扔了出去:“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里头的动静趴在墙角的董元全都听到了,暗自感叹:这个孟姜姑娘真是机智又可爱。知道她就在墙那头,便仿作猫的声音“喵”了几句算是回应。
      这一下可把姜辰吓得不轻,好个不知好歹的狭童!我都如此帮你了,你还不速速离去?于是将手中另一支诗简丢了出去,顺带扔了几块石头,才算平复了心绪。
      董元把几根诗简揣在怀里,读了一遍又一遍,视若珍宝:“‘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她是畏惧人言,也好,且待我在阳光下正正经经地追求她,我就不信她还有托词。”打定主意后,董元拍拍身上的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听到外头没有了动静,姜辰悬着的心放下了,可另一颗心却挂了起来。

      杨茂在董宅外头等了他好久,总算见到董元回来。
      “你好久不来找我。”董元激动地把杨茂拉进屋,在他耳边低声道,“也好久没约孟石姑娘了。”
      杨茂不回答他的话,径自边走边问:“有酒吗?”
      “我记得你不喝酒的呀!”董元有些疑惑。
      “今日想喝了。”
      董元的兴致一下就上来了:“喝酒得去刘家铺子,我换身衣裳陪你去。”
      杨茂没有给他回屋的机会,一把抓住后衣襟给他揪了出去,董元也不恼,兴奋地跟杨茂说了一路,说今日的树有多高,月有多圆,风有多柔,杨茂的心思却完全没在他身上,最多只哼哼几声。
      “你今日是怎么了?”董元终于觉察到杨茂的不正常。
      “司马浒向石家提亲了。”
      “什么?”董元差点跳起来打他,“叫你早点做准备你不听,这下好,叫人家捷足先登了不是!”
      杨茂呆呆地望着前方:“我家世平庸,本想着等功成名就之后再上门,风风光光地娶她,但现在……”
      “我说你真是个呆子!石家家教如此严格,孟石姑娘肯多次与你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却迟迟不给她一个交代,如今你叫她如何面对司马家?”
      “司马家在新郑的势力不小,他既已上门提亲,我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你竟说‘还能如何’?赶紧寻个媒人去石家,至少让孟石姑娘在家人面前说得上话呀!”董元气得跺脚,不知他是真呆,还是没有胆子装呆。
      杨茂不说话了,这话菱珠也说过,他却一直犹豫,自己无权无势,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彩礼,不知该如何与司马家抗衡。
      董元喝了一口酒,拍拍胸脯道:“还差多少,你说,我帮你出。”
      “董元,我杨茂再不济,也不至于拿兄弟的钱娶媳妇!”
      看到他动了气,董元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语。杨茂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闷声不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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