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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

  •   收到退婚书的时候,姜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说好,等他再来的时候,就是娶我吗?我等了他这么久,现在突然要退婚,这是什么意思?
      姜辰坐不住,直接去了董宅,却不寻人,只在门口留下封书信就走了。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看完书笺,董元知道姜辰生气了,若如信中所说,再无他人,她这辈子岂不就被自己耽误了?董元赶紧跑出去姜宅。
      “辰辰,你听我解释。”
      姜辰真是气上了头,劈头一句:“退婚书都送到府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已经跟君侯告了假去北边养病,就要离开新郑了。”董元还不想说实话。
      姜辰反问:“便是和我成婚以后再走都等不了了?”
      “北边条件苦,我怕……”董元没有勇气说后半句。
      “相处这么久,你若还未看清我是个怎样的人,就枉我们相识一场了。”姜辰气冲冲道,“我也是王宗世族出来的,那些事情多少能理解,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同我讲真话吗?”
      董元见姜辰已然挑明,知她心中有数,方才大胆透露一二:“我是个危险的人,生生死死的不知何时就在身边,我不敢叫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当年,我祖父还在齐国的时候就不是齐侯喜欢的儿子,祖母放下名门望族的身家屈作婢子,跟着他来到郑国做质子。所以你不必同我讲什么大道理,我若有意跟你,便是笃定不论锦衣玉食还是刀山火海都要跟你一辈子的,我认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其他,若你要负我,便早些负我,莫等到我为你耗尽了心思,再无挂念的时候再要负我,就是不成的了。”姜辰一番话,说得董元面红耳赤。
      “我怎会负你?我怎能负你!我是心疼你。”
      “你若心疼我,且去想想那负心的杨司徒,菱珠姐姐的一辈子,不知道要谁去心疼呢。”说着菱珠,姜辰竟落下泪来。
      过了这么久,董元还是不知道怎么哄姜辰,一见她哭就手忙脚乱,心中也乱了方寸。
      姜辰此刻也不要他哄,自顾自说道:“我不是与你赌气,我的心是摆在你面前了的,你扔了也好,踩碎了也罢,总之我就只有这么一颗心了。”
      董元一着急,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那我也把我这颗心交出来,你且拿去,直到新婚那夜,我们各自捧着一颗心,原原本本地装到对方肚子里,不然两个人都没了心,活不成了。”
      姜辰不哭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再不真,我这颗心在这,你且拿它蒸了煮了油炸了,我绝无二话。”董元急得就差没跺脚了。
      姜辰破涕为笑,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说好了,不分开?”姜辰在董元怀里问道。
      “说好了,不分开。”董元抱着姜辰的脑袋亲了亲,久久不愿放开。

      董元和姜辰的婚礼办得很简单,郑侯未派人来参加,叔詹只叫人送来了贺礼,公子素为避嫌连贺礼都未送,董元的母亲随兄长董伯夫在东边任职,董元写信叫他们不要过来,除了姜家人,就只有子都和子充来了。
      是夜,姜辰躺在董元怀里,董元的衣襟半敞着,露出胸口的一道疤。
      “这是新伤吧?”姜辰轻拂伤口。
      董元揉了揉姜辰的肩膀:“‘二公子之乱’留下的。”
      “很疼吧?”
      “习惯了。”提到“二公子之乱”,世子华与公子素对峙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世子华的队伍被公子素率队包围,仅余十数人,奉父亲之命诛杀兄弟,本就有违人伦,公子素立于阵前,久久不能下令。
      “怎么着,下不了命令就自己动手啊。”世子华挑眉看着公子素,虽然已是满身伤痕,仍不忘保持骄傲的姿态。
      公子素下马,不带兵刃,行至世子华面前,尽管碎发糊了血,粘在面庞上,还是能看出与自己相似的样貌。
      “我们是兄弟。”
      “父侯派你来,不就是杀兄弟的么?你要是不想,可以不来啊。”世子华看了看公子素身后的队伍,嘲笑道,“很享受兵权在握的感觉,舍不得放手吧?”
      公子素盯着他手中的短剑,又看了看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回答道:“舍不得放手的是你。”
      “你迟早是我。”世子华一字一字道,“因为我们是兄弟。”
      公子素笑了,笑得很悲凉,世子华也笑了,笑得很悲壮。
      “我长你不过两岁,小时候常常玩在一处,此刻却要你死我活。”提起往事,世子华言辞中多了几分柔情。
      “兄长,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你了,若再有一次,你还会与我为敌吗?”公子素认真问道。
      “会,因为我们是兄弟,出生王侯世家的兄弟,注定为敌。”世子华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仿佛并不是在谈论生死之事。
      公子素点点头,世子华的话没有错。
      “只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世子华提了剑,指着公子素,嘴角上扬,“你,将会是第二个我。”
      这话听得公子素头皮发麻,他好像记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即刻翻身上马,号令全军:“君侯命令,乱臣贼子,一个不留!”
      世子华闭上眼。勾起一抹微笑,短剑自手中滑落,任由无数长矛刺破自己的胸膛。
      那日的日出,来得格外的迟。
      董元合上衣襟,起身下床,从盒子里摸出一颗药丸递到姜辰手中。
      “这是什么?”
      董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才回答:“避子药。”
      “什么!为什么?”姜辰刚刚还万分欣喜,如今却好似跌入深渊,颤抖着问,“你不想咱们有孩子吗?”
      “没有孩子,你才能活。”董元盯着姜辰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能有孩子,不能有儿子。”
      姜辰含着泪,眼睛通红:“可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不可以,辰辰,听我的,我已经让你受委屈了,我不能再让孩子受委屈。”董元安抚着姜辰,哄她吃了药,又把那个盒子递给她。
      姜辰没有接,她不甘心,咬着嘴唇问道。“以后,一直要这样吗?”
      “你放心,我娶了你,定不会负你。”董元尽力安慰姜辰,强作笑颜,“没有孩子,咱们会更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姜辰抱住双膝,她有点发虚,不敢抬头看他狠心的夫君。董元将蜷成一团的姜辰紧紧包住,尽力给她安全感,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就如当初他下这个决心一样。

      婚后不过数日,董元与姜辰就要启程前往北境,离开新郑前,姜辰回家跟父母双亲告别。
      姜永一遍一遍叮嘱姜辰要带的东西,父亲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姜辰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
      “想好去哪了吗?”
      “去长丘。”
      父亲想了想:“也好,偏僻的地方不惹人注目。”
      母亲眼角含泪:“多写信回来。”
      “别听你母亲的。”父亲立马驳了她的这个念头,叮嘱姜辰,“没有大事,尽量不要跟家里通信。”
      见姜辰有些疑惑,父亲叹了口气,轻声道:“自你祖父到新郑为质起,我姜家人一向谨言慎行,如今女婿身份特殊,又是不得已才去北边,里头的缘由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该能想到,越是如此越要低到尘埃里,方不至招来大祸。”
      父亲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姜辰聪慧,也不去打听,只听得母亲啜泣,自己也流下泪来。
      一切都收拾妥当,姜辰即将离开,母亲终于忍不住问道:“辰儿,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姜辰摇摇头,紧紧抱住母亲。
      父亲眼角也含了泪,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回来也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还可以嫁人走出去,男孩……”父亲看了姜永一眼,他正在为妹妹套马车,“永儿徒有一番大志,终究是被耽误了。”

      姜辰从梦里惊醒,来到长丘一年多,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梦到家人,她揉揉眼角,天已蒙蒙亮,鸡鸣渐渐。姜辰摇了摇身边的董元,叫他起床。
      董元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接着睡。
      姜辰拍了拍董元的被子:“鸡都叫了好几轮了,还不赶紧起来?”
      “昨夜太累了,我还想睡会。”
      姜辰扒开被子让他的脑袋露出来:“你瞧瞧,天都亮了。”
      董元眯着一只眼往外一瞧了瞧,又把脑袋钻到被子里:“星星还在呢,哪里就天亮了。”
      姜辰大力拍了他一掌,从他身上翻出去,嘴里嗔怪道:“谁叫你昨夜喝那么多。”
      董元动了动身子,又睡着了。
      洗漱毕,姜辰关上妆奁盒,推开窗子,天已经大亮了,屋前的水塘边飞来几只大雁,两两相伴,姜辰看了看还窝在被子里的董元,觉得特别满足。这里的日子平淡且温馨,董元没有繁杂的政务需要处理,更不会突然接到军令赶赴战场,姜辰不用去想如何与其他夫人姑娘比拼华冠美服,除了柴米油盐,没有很多需要打理的地方,从家里带来的盘缠足够他们好好过日子。闲来无事,两人喝点酒,弹弹琴唱唱歌,或者去打猎,在山中听雨,别有一番滋味。
      心血来潮,姜辰匀湿了笔,在展开的竹简上写下小诗: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偷笑,一股热气从脖子处喷过来,董元已经起来了。
      “你在写什么?”
      姜辰一把推开董元:“快去洗脸。”
      董元不理会,握着她的手,在后头接着写道:“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你何曾送我玉佩了?”姜辰歪头问道。
      董元指指她的腰:“你瞧。”
      姜辰低头一看,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玉佩。
      “今日是你生辰,忘了吗?”董元揽住姜辰,亲吻着她的秀发,“想吃什么?”
      “前几日你做的那蒸糕不错。”
      董元把脸凑到姜辰面前,无赖道:“你亲我一个我就去做。”
      姜辰轻轻撮了一下,董元嫌不够,又把另一边凑上来,姜辰无奈,又撮了一下。一大早收到两个吻,董元开心得不得了,连着回敬了四五个,然后满脸欢喜地跑去做蒸糕,留下姜辰一个人,默默地打开妆奁盒,重新开始匀粉。

      董元是村里打猎的一把好手,邻居们都叫自家男孩拜他为师,跟着他上山,姜辰和其他嫂嫂们则每天中午给他们送饭。
      一见到姜辰,谢家嫂嫂兴奋地说道:“董家嫂子,昨日你教我的歌谣我记住了,你再教我一段呗。”
      其他人也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打听:“什么歌谣?什么歌谣?”
      姜辰笑笑,不过是嫌上山路上无聊,自己绉来唱着玩的,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随口唱道: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几位嫂嫂们跟着唱,跟着学,山路上顿时热闹了不少。
      唱着曲子聊着天,姜辰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万嫂子连忙帮她顺顺气,其他嫂子也都停下了脚步围过来。
      “可是吃坏东西了?”
      姜辰摇摇头,还是很难受。
      几位嫂嫂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欢喜的神情:“怕不是有喜了?”
      丁大娘赶紧问姜辰:“你有多久没来葵水了?”
      姜辰苦笑,无奈地摆摆手:“嫂子们多虑了。”顿了顿,方才失落道,“我不会有孩子的。”董元的顾虑她明白,虽难过,但也也无可奈何。
      几位嫂嫂疑惑:“这是为何?难道你……”
      姜辰没有回答,谢嫂子还想问什么,被丁大娘一眼瞪了回去。
      空气突然有些凝滞,万嫂子赶紧转移话题:“咳,你和董师父才成婚多久,孩子这事急不来的。”
      姜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勉强笑笑:“是我自己不争气,怪不得他。”
      “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孩子,以后慢慢再生又有什么要紧的。”丁大娘宽慰道。
      几位嫂嫂也纷纷给她出主意:
      “东村有个阿婆,她最擅长千金之方,你去找她瞧瞧。”
      “我那儿有个方子,是我婆婆家祖传的,改日你拿去试试,很有用的。”
      “你们要格外注意吃食,也要注意休息,尤其是那几天的时候。”
      “回去叫我家男人好好说说董师父,应该在家多陪陪你,少喝些酒。”
      几位嫂嫂七嘴八舌,热心出着主意,姜辰点点头,算是回应。

      看到女人们过来,孩子们都扑向自己的娘亲,董元也三步并作两步朝姜辰奔过来,跑了一上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我瞧瞧,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是醉香居的烤鸡?还是集贤斋的小酥排呢?又或者,是莲嫂子的浸萝卜?”董元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姜辰一脸得意地冲董元笑:“今日的饭食既不是在外头买的,也不是隔壁嫂嫂们做的。”
      董元哂笑:“难不成是你做的?”他不太相信自己这位双手不沾油烟的夫人会下厨。
      “趁热,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在姜辰鼓励的目光下,董元犹疑地打开食盒,挑了半天才下箸,拣了块看上去不那么难看的夹起来送到嘴里。
      “这肯定是你做的!”董元吃了一口,眉头都快皱到了下巴。
      姜辰也无奈,这女工她是一把好手,可做饭委实令她头疼。
      “你就凑合着吃,回家了再吃好的。”
      董元惊讶:“家里请了个厨子?”
      姜辰把头一歪,指着他一本正经道:“你会做呀。”
      董元摇摇头,命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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