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师生叶王】夏花朝至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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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觉得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叶修做的卷子他看了，和他所料，基础题可以，速度也过得去，就是那些难题让他迈不过那条心理落差的坎，但至少现在不会只写个“解”字了，能挣扎的还是挣扎着。
他低头改着手里的卷子。
叶修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坐立难安，好像椅子上有针扎一样，王杰希沉迷改卷没理他。
半晌之后叶修还是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曼妥思：“老师，曼妥思吃吗？”他又被黄少天拖去了小卖部买零食，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条葡萄味曼妥思。
眼前这个老师喜欢葡萄味的。他一直都记得。
坐在王杰希办公桌后面的物理老师“嘿”地笑了：“行啊你小子，贿赂老师呢？你看看你这道力学题，又少算了个作用力！”
叶修龇牙，蔫了吧唧地把糖塞了回去，接过了物理老师给他批完的卷子——的确少算了一个反向摩擦力，不然这题其实还算简单。
物理老师痛心疾首：“你看看你，粗心大意，这都不会了？还好意思吃糖！糖呢？给我一颗！”
叶修只好把给王杰希买的糖又掏出来孝敬给物理老师。
那头王杰希改完了卷子，在几道题上划了几道辅助线又写了几道式子，把卷子递回给叶修：“你看看这几条辅助线和算式，再去算算看。”
叶修又在其余几科老师那收回了自己的卷子，挨了一圈臭骂，沮丧地走到门口喊：“谢谢各位老师！我请你们吃糖！”他指了指物理老师手上的糖，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却在心里使劲惋惜王杰希可能吃不到了。
“还算有点良心。”教师办公室里化学老师嘀咕着。
物理老师分了糖，把王杰希那份给了他，见他犹豫的神色问：“你不喜欢葡萄味啊？”
“其实我更喜欢薄荷味的。”王杰希接过糖说。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小小的纸包，葡萄味糖果甜腻的味道似乎又在舌尖上漫开了。
距离高考还剩倒数四十五天的时候，整个学校里已经充满了备战高考的紧张了，但是高三却不见得紧张——他们早就麻木了——倒是准高二和准高三们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关于高考的横幅高高地挂在教学楼外，从高一在的六楼垂到一楼，叶修站在校道上远远地看见教学楼上挂着的巨大标语“不苦不累，高三无味”，脑海中莫名地想起了一句“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可能是最近被逼着背古诗词背魔怔了。叶修赶紧把这一句从脑海中踢出去。
一阵风吹来，标语随风飘动，远远看去就像是朝一边倒了一样。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真的是魔怔了。叶修叹了口气，提了提书包走进楼梯口开始爬楼。
今天早上还是语文早读，得来来去去朗读那些早已经滚瓜烂熟的古诗词，还得听着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骂：“会读不会写有什么用！空耳填空么！你们怎么不去参加我爱猜歌词？！”
众学生羞愧地低下头。
现在才七点刚过，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人了。喻文州正坐在位置上单做着语法填空练速度。
“你最近来得挺早的啊，叶修。”喻文州抬起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叶修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嗯。”
他得拿卷子去找王杰希讲题，最近这几套卷子的函数题太难了，他hold不住，得找王杰希解答疑难。离早读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希望能讲完昨晚没来得及讲完的最后一题……
叶修想着，把书包放下，掏出卷子朝办公室摸去。
最近他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对门紧锁着——王杰希一定早早地起床到校了。尽管一开始对做卷子非常的反感，但他又不好辜负王杰希的好心，本想着先做会儿应付过去，指不定没过多就王杰希就想不起来了，可惜他低估了这个老师的执着，一直揪着他不肯放，更何况他们就是对门，一举一动都能有所察觉，有时叶修和苏沐橙刚吃完饭，王杰希就来提人叫他俩去他那边写作业了，原因无他，灯亮不伤眼。更过分的是，有的时候叶修需要打工，九十点才回来，照样被抓过去做题。
不知不觉中卷子就这么做了下去，时间也飞速流逝，竟然到了今天。
叶修背靠着墙，旁边就是办公室的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探头。
门打开着，为了礼貌他还是瞧了瞧门：“王老师……王老师？”
他朝王杰希的办公桌看去，却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去：“王老师……？”
他停下了，站在桌子旁边，看了一眼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卷子、前面隔板上夹着的教学进度表，默默地想：王杰希。
他的目光挪到了沉睡着人的脸上，眼睑处还有淡淡的乌青：王杰希。
他在心里念着、喊着、感慨着、缠绵悱恻着——
“王杰希。”
像心里深藏的思绪，随着那一口气，化作唇齿间最温柔的叹息。
王杰希。
王杰希做了一个梦，刺耳的警鸣响遏行云，像利剑一样撕开世界。他睁大了眼睛，看见叶修背对着他一直走。莫名的心慌让他无法呼吸，他大声地喊着叶修的名字，叶修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冲他笑了笑，依然再度朝前走去。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警鸣并不是梦境。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窗外耀眼的红灯撕破了夜。
“说说吧。”
叶修叹了口气：“警|察叔叔，这事真的不关我事。”
然而对方可不信：“你和他们没有关系，那为什么我们抓他们的时候你和他们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叶修回头瞥了一眼背后站着的王杰希，没来由地冒出一身冷汗，坦白道：“几个星期前，我在他们那买了一张H大的学生证。因为我们家穷，没有经济来源，我就冒充大学生去当家教，而他们需要学生证证明，我就去买了一张。认识他们？是因为路边贴的小广告。”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韬哥——哦，就是陆韬，他一直觉得……嗯，我当家教赚钱很不容易，总是想帮着点我，当然我拒绝了他的帮助。实际上多亏了他们做的那张假学生证，当了家教之后我们好了很多，我对陆韬也是很感激的。”
“看不出来陆韬还挺仗义的啊。”
叶修没多说话，舔了舔嘴继续说：“后来有一天他问我，最近打假证比较严，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就给他支了一招。”他叹了口气，“去景区门口出租学生证。”
王杰希听到这都快气笑了。
他怎么没想到叶修这么聪明，居然出了这么一招。
假证依旧是假证，但是会被人回收，要抓也难抓到，而且有喜欢占便宜的旅客帮他们打掩护，警|察自然会好几次扑空。
“陆韬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他们赚的钱自然要有我的分红。我拒绝了好几次，他们就来我家楼下堵我，然后你们就来了。”叶修一口气说完，觉得口干舌燥。
民|警不知道该说些啥。
要说叶修有罪吧，也不是，要说他无辜吧，也好像有点助纣为虐。
但这个狗头军师居然还挺洁身自好的，没取一分做假证的不义之财，但是呢，又好像扯出一单未成年人涉嫌诈骗……
“合同诈骗，属于民法诉讼，需要当事人在场。”王杰希像知道民|警在想什么一般，率先开口，“叶修是我学生，我是他的班主任，同时是他的监护人，关于这个我会带着他去挨家挨户道歉，去征求他们的意见和同意，警|察同志您看这样可以么？”
民|警：“……”
民|警能说啥呢？你怎么对法律这么了解啊？
民|警最后只能说：“先做个笔录吧。”
叶修偷偷地看了一眼王杰希，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两人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到警局门口，等在那的苏沐橙看见两人的身影后赶紧冲了过来，抓着叶修忙连声问：“没事吧？！”
叶修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道：“没事。”
王杰希：“叶修，你跟我来一下。”
苏沐橙担忧地看了叶修一眼，叶修对她摇了摇头笑了笑，低声说：“你在这等我。”说罢跟着王杰希走了出去。
王杰希站在派出所前的空地上正等着他，叶修踏出派出所时刚好风起，凌晨一点的夜风吹在身上有点凉。也就这时叶修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冒汗了。
“等这件事揭过，接下来你想怎么做？”王杰希没等他走到自己的面前便已开口。
叶修停下了脚步。他站的位置刚好让自己暴露在警局透出来的灯光下，影子被拉长，而沉默与他形影相吊。
“叶修，我知道你愧疚，我也知道你想弥补，但是苏沐秋已死，你能弥补的就只剩下苏沐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苏沐秋和苏沐橙需不需要你的弥补？”王杰希看着叶修，目光锐利得让后者忍不住侧过脸移开眼睛，“或者说，他们需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前途而对他们做出的弥补？”
叶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
“你想说什么就说。”
叶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可是老师，我们没有钱。”
“我可以给你们钱，苏沐橙的学费，还有你的学费。”王杰希开口，他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打断了叶修想要说的话，接着道，“我当然不是可怜你，这笔钱你以后可是要还的。”
“等你正式成为大学生后，打工赚钱再还我。”
叶修低着头没说话，双手紧握成拳。王杰希说完之后也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王杰希心里也有点紧张。他一直想资助这对兄妹，可是叶修性子倔，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只得一直寻找时机，却没想到居然冒出了眼前这事，惊怒之下他把自己的打算脱口而出。
他实在是不想看这对兄妹这么无助下去了。
苏沐橙站在派出所门口，远远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面露忧色地看着他们。
“叶修！”王杰希突然怒喝，“你还没有十八岁，连成年人都不是，有什么能力肩负起连有的成年人都肩负不起的重任？！”
“你的肩膀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宽厚！”
叶修仿佛被他当头一棒，呆愣在那。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澎湃如海又光怪陆离。
苏沐橙的哭声、想象中的刹车声和闷击声、校外箱子里的灯、三碗面条的热气、翻书声、书写时的沙沙声、记忆深处不知什么时候的笑声……纷乱繁杂的声音过后，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响起：
“阿修，等我们考上了大学过了这一关，日子应该就会好一点了吧。”
他突然垮了，垮下了脊背、垮下了死撑着的肩膀，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能倒下。
强撑了五个月的肩膀终于垮了。
愧疚和无助压弯了他的腰。
还差一个月就十八岁了的少年用手捂住了脸。
“叶修——！”苏沐橙尖叫一声，冲到了他的身边。
叶修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轻轻拍了拍小姑娘，抬头苦笑：“王老师，你又何必……”
王杰希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今天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
“您想怎么算？”叶修问。
话音刚落，一道巴掌抽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火辣辣的印记。
苏沐橙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叶修捂着脸苦笑。
王杰希呼完了巴掌跟没事人一样，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两点了，回去睡四个小时，明天记得上课。”
说完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兄妹俩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王杰希的背影他们再也看不见了，苏沐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叶修……”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抬头看着他，眼里装满了担忧。
“唉……”叶修叹了口气，头却抬了起来，不管右半边脸正在疼，竟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一屁股坐在了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苏沐橙不明所以也放不下心，陪他坐着。
夜和往常一样安静，即使已经入夏，夜风吹在身上也还是有点冷。
叶修觉得很累。他伸直了腿，身体往后倒，直接躺在了楼梯上。
“沐橙，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想把一切做好，却总是事与愿违。”
苏沐橙使劲摇头，小声说：“才没有呢，你是最厉害的那个。”
“可我总是让关心我的人伤心。”叶修看着她，“这些天你也为我担心了吧。”
苏沐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再说话。
苏沐橙低头拨弄了会儿鞋带，扭过头看着叶修，和他对视，小声又认真地说：“叶修，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你也不必把所有的事都给自己承担……”她顿了顿，无比温柔又无比喜悦地继续说，“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过你想过的日子，上你想上的大学，爱你想爱的人。”
王杰希出门时看见对门紧闭地房门心里咯噔了一声。
昨晚他生气地走了，居然忘记把两个未成年人护送回家！这也太失职了！
他决定去敲敲门，先亡羊补牢般确认一下俩小孩是否安全。
谁知刚举起手，还没来得及敲响，里面那道木门便从外向内打开了。铁门内的少年看见了他，挑起了半边眉：“哟，王老师。”
小姑娘从他身后探出头也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王老师好～”
叶修打开了铁门，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
王杰希抬头，看见叶修右半边脸上那个巴掌印仍然清晰夺目，顿时尴尬了起来：“你怎么不……”他指了指叶修的脸，“不涂点药？”
叶修倒是心宽：“没事老师，就是有点淤血嘛，很快就能好了。”
这会儿轮到王杰希心里过意不去了。他叹了口气：“我办公室里有药，回去给你抹抹。”
“好啊！”叶修满口答应，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似的。
苏沐橙在那头已经摁好了电梯，回头提醒：“电梯要到了哦。”
“马上来。”叶修应完声，看向王杰希，“王老师，一起走吗？”
“唔，也行。”
三人站在电梯里，王杰希看着逐渐减小的数字，听见身旁的叶修突然开口：“王老师，周末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王杰希正想着如何开口提这件事，却没想到叶修居然自己提了，顿时有些意外：“好。”
叶修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老师要给我破费咯。”他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他们打不打算告我，只能拿钱堵住他们的嘴了。”
王杰希叹了口气：“反正都是你以后要还的。”
叶修顿时哽住了。
苏沐橙偷笑了起来。
“唉，身负巨债啊。”叶修唏嘘。
“所以你要努力啊，还剩一个月，考不上好大学我可是要生气的。”
“好。”
他也低头笑了。
回学校拿成绩的那一天，图书馆门口那棵凤凰木花开如火。
“……叶修！叶修！”
叶修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脸，看向苏沐橙。
苏沐橙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年夜饭快好了哦，你确定不去找王老师吗？”
叶修像屁股着了火一样跳了起来：“我马上去！”
他匆忙把铺在地上的图纸和书本收拾好，又把沙发上的抱枕摆整齐了，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好把它捋平正，又把了两把头发，深呼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过去了。
苏沐橙看着叶修外强中干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把最后一道菜盖上锅盖准备焖一会儿，跑到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
中央一台已经开始春晚预热了，吃完年夜饭就刚好可以看春晚了。
除夕前一天刚好是情人节，难得一遇这么个日子，叶修兴冲冲地去和王杰希表白了，回来的时候是笑着的，脸上又冒出了个巴掌印。
反正苏沐橙是懒得搞懂他们了，顺其自然吧，反正是叶修的终身大事，她给叶修助攻了这么久，进展还是这么慢，真想对他喊句“没用的东西”。
楼道那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叶修的声音也若隐若现，但不难听出话语中讨好的笑意。而另一个人没什么反应，沉默着，苏沐橙竖着耳朵暗暗为叶修加油。
三。二。一。苏沐橙数了三秒，终于响起了关门声。
她欢呼着一跃而起，朝门口跑去。
鱼也应该焖好了！所有的菜都好了！人也来齐了！
她笑着打开了门，抓住了王杰希的衣袖，王杰希无奈地把红包给了她，而叶修站在他背后笑。
今年会是个好年哦！
【夏花朝至】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师生叶王】夏花朝至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