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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七·南飞。 ...

  •   一七·南飞。

      你们没有和解的机会吗?
      上官鸠安翻来覆去地想,还是向大斋宫提出了这个问题。
      ……您清楚的,错不在他。
      和解?他都不愿意给机会自己,我的神灵可不舍得我这一把年纪,还去贴他冷屁股。老太太用力哼出的冷笑夹杂太多爱恨,他人难以分辨哪个比重更多。
      可怜我家那么好的两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早说那个人是孛星留不得……老天总爱在你最得意的时候扇你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痛得你知道世上没有理所当然与恒常。所谓天命就是这么个东西,谁都要好好去接受它,适应它。那孩子太倔。
      大斋宫最后又特地补充,你打小在他身旁长大,什么都好,独独这点别学他。
      姑娘嘴上应着是心里头却想,这三观差的,怪不得舅父和祖姑母谈不来。
      今天你没事就早点回去罢,亥时之前去南城门那边转转。
      嗯?
      去了就知道了,祖姑母的卜算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还会坑害你不成?
      上官鸠安就不作声了,大斋宫不会坑害她,不代表不会不坑害其他人。
      建议你最好去走一趟。
      大斋宫眨着眼说话时候像极一只经岁老狐。
      哦。
      上官不置可否应着,转脚又要去忙大婚的琐碎事,直到入夜才稍得空余。她经过东阁,找不到舅父只有子规望在哭唧唧地批帖子,他夫人给他送来在东阁过夜的东西,新君抱着他家夫人哭得像个包身工。看到这里上官鸠安便止下脚步,对要往里通传的内侍做了个噤声手势,她还是觉得去看看祖姑母要祸害的倒霉蛋较好,兴许能做个善事替那人收收尸。
      走到都城南大门时候已经是亥时四刻,本以为是赶不上大斋宫预言的好戏,哪知才到那儿便远远看见一个戴帷帽的玄衣男子要出城。
      陛下远行归期不定,还望路上事事小心。
      从小就这个人跟前长大的,若还认不出来上官鸠安合该依墨家祖训去跳崖三百遍了。
      上官鸿信多少有些讶异姑娘的出现,决意要离开的人,并打着一去不回的盘算,通常是不喜与亲近之人告别。他随口问是不是谁谁谁把自己给卖了。心里想着回头要把泄密的料理掉。
      上官鸠安老实摇头说,是大斋宫让鸠儿来的,她只让我在这里等,详细的她没说。
      哈,这种鸡毛蒜皮小事那老巫妪倒是算得准。
      陛下不等新君登基才走吗?
      那种东西有什么值得我浪费时间等。高氏到底是你外曾祖母家,别玩得太尽兴。
      上官鸠安分不清舅父说的“那种东西”是指他的储君,还是繁锁无度的礼节,停顿一下才接过话,要对高氏留情么?这话实太有违您的行事作风,我可以当没听过,您有机会重新再说一遍。除非您坚持。
      我也只是说说,你别放到心上。随心随意便可。
      上官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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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坑。

      等下!陛下等等我!!
      储君红润而健康的脸蛋沾染了灰尘和汗水,带着一群人从皇宫的方向浩荡而来,引得南城门下两位上官齐齐回头。
      你怎么来了?上官鸠安记得几刻钟之前,这一位还在东阁受着批阅公文的苦。
      大斋宫夜观星象:紫薇独坐,却无府相朝垣,预兆在帝王离朝、孤君在野。天府坐守天仓而南偏,料断陛下定往南走。
      子规望朝雁王作揖,深吸一口气,我想陛下连夜开溜,呸!不辞而别想必是不愿惊动百官,所以才急忙唤来三公为陛下送行。
      ……
      上官鸿信满心“临走最后那老巫妪也要摆我一道。”的不快碍于自身形象无法完整表达,最后化作对无知世人的鄙夷与怜悯。
      陛下,您浪完了记得回来交接,我只是个临时替班而已。
      储君极为真诚看着上官鸿信,脸上的婴儿肥充满不忍欺侮的天真。
      谁告诉你的?
      她啊。子规望直直地指着上官一脉硕果仅存的女孩。
      雁王头也不回踏出城门,那你便和鸠儿商榷罢。
      羽国未来国主终于发现情况有点和预想背道而驰,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看着上官鸿信远去的背影,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
      这……那……
      上官鸠安毫无感情说,别瞪了,快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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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识之海。

      起初是场不停重复的困境。
      从阵阵抽噎声中,上官鸿信意识到有人在细声啼哭。那哭泣少女面容模糊,有着一头漂亮黑发,却裹在血污里那么地狼狈不堪。
      她没停止过哭泣,握着他脖子的双手慢慢收紧,为什么哭呢?他抬手抹去那些眼泪问她。
      根本无需要伤心啊,霓裳……
      少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面目依旧是模糊不清,那人施加的力量在增大,伴随而来是万千鬼魂的恸哭嚎叫,旋转着,厮扯着。冤气冲天。
      他尝到咽喉溢出的血味,勉力挤出微笑,师尊。
      意识即将消散刹那间,对方容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上官鸿信。
      ……
      后来的后来,雁王鲜少有再看到什么了,放眼所及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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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寄言。

      ——霓裳、霓裳不要哭,不管我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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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狼与狈。

      俏如来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中世间纷乱,痛苦而残忍的现实惨白如严冬。他努力让自己吃饭睡觉,努力让自己精神饱满,努力让自己刀枪不入,努力做好每天计划。
      自称来自羽国的两个姑娘像阵风,来得突然,走也得突然,给了中原首智心窝子戳了个对穿便消失无踪。默苍离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时候中原群侠军心动摇过一阵子,后面又变得莫名激昂,在血色琉璃树那开誓师大会,要与魔世不死不休。又后来又有人猜疑默教授根本没受伤,那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码。
      俏如来见过那伤口就想不明白,到底有多大血海深仇,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下手怎么一个比一个狠?
      冥医前辈一声不吭料理着伤号,脸上却端着杳杳一片,俏如来从头看到尾问师尊如何?
      大夫只是摇摇手道,这剑下得精准,顺着心脉走。死不了死不了。
      说完这句医者便长长地叹了一气,俏如来想自己是明白冥医在叹什么。
      北苗的人约见默教授过几次,或是他拖着伤去找北苗那个人。有些会面俏如来是知道的,有些懵然不知。当他看清师尊全部布局,才完全了解到上官鸠安那句戏谑“钜子呐他祸祸别人就算了,还贼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护世之兵掷地有声,默苍离动作流利得就同刺入俏如来心脏,不留分毫余地。
      ……这一剑之后你就会明白所有。若你真看穿全部布局便明白,你已无其他选择余地。
      换了旁人必觉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虐己虐人到这个份上也是别开生面,纯良如史精忠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只是老天总爱和默苍离开个小玩笑。
      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我似乎是赶上了,没错过什么重要剧情罢?
      上官鸠安踩着点出现在俏如来身后,她神情漠然有看好戏的成分,灯火惨淡、晚风呜咽烘托这一切更加像场恒久的梦魇。
      陆姑娘……俏如来顿了顿,随即改口,上官姑娘。
      上官眼睛在他俩人间转了一圈,便道,处理好他,我在外面等你。
      俏如来不安地瞥了瞥,师尊没有东西问徒儿?
      默苍离眉目冰冷不见温度,对小插曲没要过问的意思,上官鸠安则认为到了此时此刻他想反悔也做不到了,何况俏如来是个值得信赖的弟子。
      他说。
      我为你铸智、铸计,这是最后一项铸心,做不到你便自尽,反正你不是第一个被我放弃的徒弟。
      上官听着心里生出没由来的恨,指甲扎进肉,眼神森冷如刀却躲开全部人,对俏如来道了声干脆点,别磨蹭太久。便退出到外面候着。
      她在外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做她那份活计,期间余光探到一道蓝色影子极快地闪过,上官暗地摇头,傻杏花,赶不及的。
      不消须臾,冥医的恸哭从内里飘荡出来,上官鸠安那时已经完成自己工作。在外头听见那号哭抬头望望天空,方才心里头那点恨意便被什么挤走了,道不清说不明地难受。堵得慌。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过,俏如来无精打采出来。
      上官鸠安看看俏如来手上墨狂,恭喜了,新任钜子。
      俏如来沉默不语,他入戏太深眼泪还压抑不住地落,混着默苍离的血染红雪白僧衣。若此时有人跟他说他刚刚生挖出自己心脏,俏如来都是信的。墨狂沉沉的在手里,难以忽视的存在感,真实如梦幻泡影。
      若说是梦,不知道梦会不会醒,醒后是否世道安稳?
      运气不错。要依默先生作风,倘若这回依旧铸心不成,便是诛心。上官鸠安掏帕子为俏如来拭去面上血污,在她看来像俏如来这样的人便不该有美玉蒙尘,明珠暗投的时候。
      他此生孜孜不倦为寻一个合格传人,现他终于如愿以偿。我们该高兴才是。
      一直默然的俏如来终于脸上挂不住,讷讷起来,不敢劳烦上官姑娘,俏如来自己来就可以了。
      杏花呢?
      她问。
      冥医先生还在里面。
      我去找他,姑娘把手绢塞进他手,为自己也好,为苍生也罢,要哭就趁眼下哭够本。
      墨狂造成的伤口太大,冥医使上的织命针自是无果,少不得用手去堵血如泉涌的出口,呜呜夜风直往那空洞处灌,慌乱之中血肉模糊的伤口沾上不少尘土砂砾。幸得血够多,把碎屑杂物冲刷干净。
      恍惚间似乎听见那人轻声说,杏花够了。
      冥医呆滞了半晌,低头看那人哪有半点活人的气息。他开始用力抽咽,但是他动作太大一口气险些提不上,剧烈咳嗽着,满腔的悲伤化成真实的生理痛楚,他觉得恶心头晕。
      一个人紧抱着另一个人,血淋淋的。
      饶是上官鸠安看了也是会心惊,一个人流那么多的血怎么能活下来。
      杏花……
      你怎么来了?!
      她想冥医刚刚走得那么急,应是没留意她守在外面的。
      上官鸠安拍拍冥医,杏花麦伤心了,这是默先生求的道。让我来替长公主送他最后一程,长公主对他惦挂已久。
      回到羽国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长公主哭着对我说快回中原找钜子,把他带回去见她。我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所以,我回来了。
      善良的杏花没有丝毫怀疑,抱着默苍离的尸体,看着姑娘酷似故人的眉眼心里更加难受,别过脸哽咽说自己想和默苍离独处一会,你先出去。
      上官鸠安再出来时候,俏如来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他关切问冥医前辈安好?
      眼中流血,心中成灰。你我杀的不是默苍离,杀的是杏花呐……结果明明如你我所愿。
      上官鸠安冲他一笑眼泪便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但看到杏花我就舍不得了。
      上官姑娘对冥医前辈总万般是不忍。
      不忍有何用。还不如紧紧扫出一个河清海晏让他退休享福。
      上官鸠安吸着鼻子说。
      那上官姑娘你别哭了可好。
      闭嘴。上官鸠安挑出俏如来袖子还干净的地方擦脸,从腰带摸出一把青铜钥匙伸到他眼前。
      这是……
      非命台的钥匙,依例墨家钜子有权随意出入非命台,查看所有典籍。保管好它,丢了就没了。当然依眼下情况,你可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走入非命台。
      俏如来接下钥匙后她又问道:
      阿兰那行者,记得当初我问你的问题吗?
      俏如来记得,上官姑娘那时问师尊为何选择了吾。
      现在你有答案吗?
      俏如来已有答案。
      那好,下回见面,保不齐我们就是敌人。你要努力活下去。
      俏如来后面又说须要把师尊已死的证据,出示在天擎峡才能堵上北竞王那群人的悠悠之口。
      你想怎做?
      俏如来打算让……师尊的首级高悬天擎峡,以祭惨死英烈。
      要是这样,杏花未免太遭罪了。
      上官鸠安侧头想了想,接着说,行是行,得去找个手快的艺人给钜子刻个头颅,连着身子先一步送回羽国。不过,你用完了记得还回来,把一具无头尸送到长公主跟前,我可不想被她半夜回魂指着鼻子骂不孝。
      自然如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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