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雨滂沱的日子》森小然

8、第一章 当时的我们（八）

　　林雅璐原先还有点期待上面的分数，但当真正看到它的时候，林雅璐内心希望的小火苗被一瓢冰水浇灭得一干二净。

　　六十出点头。

　　这次的卷子真的不难，七十几分都已经算差了，八十几分一抓一大把，九十分以上有十个，林雅璐一直觉得邵阳出试卷很体谅他们，不会让他们太为难，没想到自己还是考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对得起他的好意。

　　邵阳讲试卷的时候，林雅璐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头默默地听着。

　　为什么，该做的都做了，为什么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斟酌了一会儿，林雅璐决定中午去找他一趟。

　　同学们都很乐意去问邵老师问题，所以办公室总是人满为患，林雅璐算准了时间，早点吃完饭，跑到办公室占位子。

　　邵阳见林雅璐心急火燎地进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林雅璐还是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递上卷子：“老师，你说我为什么就是学不好物理呢？”

　　邵阳接过林雅璐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没事的，你不用这么紧张，一次小考而已。”邵阳看林雅璐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笑了。

　　林雅璐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知道你也用心了，考不好也不怪你，术业有专攻，可能你比较适合学文科，你们不是要选课了吗？你就把物理当学考科目好了。”

　　林雅璐点点头，问道：“那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你看，你错的都是有点难的题目，说明你上课是在好好听的，基础还可以，那就把自己做错的题目再看一看，自己再练一练，还有一点就是课前预习也是很重要的，你看左荣那小子上课从来不听，只管自己做练习，虽然我有时候有点不太高兴，但考下来的成绩让我没话说。”

　　“噗。”林雅璐竟然笑了出来。

　　“好了，才高一，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着急，慢慢来，以后有不懂的就来多问问吧。”

　　“谢谢老师。”林雅璐朝他鞠了一躬。

　　“时间差不多了，上课去吧。”

　　林雅璐一看手表，匆匆和邵阳到了别，跑上了楼。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的成绩排名也出来了，全班一共40个人，林雅璐排名第13名，全年级大概三百多个人，林雅璐排名100名多，拖林雅璐后腿的不止有物理还有数学，只有历史政治和地理稍微让林雅璐挽回了一点面子，都进了班级前三，至于温宁宁，她的排名比林雅璐还要靠后。

　　杨舒涵展现了她惊人的各科均衡的能力，考了班上第一，放到年级里却要排到三十多名。

　　左荣这回是他们班上的第四名，其实他理科都考得不错，只不过被文科拖下了水，季璇紧随杨舒涵，考了班上第二，只不过这两个人放到年级里都要排到四五十名。

　　吕妍趁着自修课的机会把他们痛批了一顿，说道自己教的政治的时候更是恨铁不成钢：“有些男生，懒得要死，这么点东西都不愿意去背，怎么可能考得好，不要仗着自己理科好就不重视文科啊，还有你们也该收收心了，不要还留在运动会那里，你们看看和重点班的差距就知道了，有些人在班级里很靠前，在年级里就很靠后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指的是谁。

　　“还有一件事，学校里决定下周五开一次家长会，给你们的爸妈讲一下这次的考试情况，还有新高考政策，你们现在也可以想一想选哪几门科目。”

　　吕妍不理会大家的哀嚎，自顾自地走出去了。

　　和左荣相处久了，林雅璐发现他是真的很痛恨背书，嘴里的那些音节像是念咒语一般，咿咿呀呀的，一段课文翻来覆去还背不出。

　　灾难始于那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些谢顶，说话带口音，他夹杂着方言说出了一个噩耗：“同肖们，醒期三，额们来默谢一下《齿壁赋》（同学们，星期三我们来默写一下《赤壁赋》）。”

　　左荣听完，立刻趴在桌子上，一副和谁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说句实话，左荣很少听语文课，总在语文书下面垫一本练习册，他自己是这样解释的：“那些课本里的文章，听了又没用，反正也不会考，考的就是那些背书默写，还不如把时间省出来做练习呢。”

　　所以他看到林雅璐认真地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的样子都会嗤之以鼻。

　　但林雅璐却不这么想，她觉得不能这么功利地看待问题。语文老头虽然口音很浓重，听得让人不舒服，但每节课都是十二分用心，带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赏析文学经典，语调慷慨激昂，无处不透露出对文学的热爱。

　　可惜班上的很多人都和左荣的想法一样，觉得语文课没用，所以睡觉的睡觉，写作业的写作业。

　　林雅璐觉得很对不起他，所以每次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付出总有回报，林雅璐的语文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语文老头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临近默写的这段时间，左荣的神气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当林雅璐又一次在午修听到他有气无力地背着“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有那么痛苦吗？好像语文上辈子得罪了你似的。”

　　“你自己来看看这些句子有多少难背，你说古人整天唧唧歪歪什么呢，直接用大白话写不就好了吗？还非要发明出来一个文言文，显得自己很有文化。”

　　“你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谁让你每次语文早自修都不好好朗读，读多了自然就有语感了。”

　　“那是你。”

　　“随你怎么说，赶紧背吧。”

　　左荣又哼哼哈哈地背了很久，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背出了，也不知道他这记忆力能持续多久，没准什么时候又会忘掉。

　　“我说就你这记忆力平时公式是怎么记的啊。”

　　“公式嘛，记一些简单的就好了，剩下的可以自己推。”

　　“也是。”林雅璐埋头继续做物理题，却怎么也算不出来，刚想求助，就看见左荣往她的本子看了几眼，说道：“你这个受力分析分析错了，少算了一个摩擦力。”

　　“谢谢。”林雅璐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周三的默写在林雅璐的意料之中，她很快就默完了，用余光看看李彦，他最后一段也快默完了，再看看左荣，他才默了一半，正在费尽地想下一句是什么。

　　林雅璐看了看他，用口型说道：“要帮忙吗？”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表情。

　　默完之后语文老头让大家随机批改，再收上来。左荣批改的时候照着书本一字一句地对照，脸比苦瓜还难看。

　　收上来之后，语文老头翻了翻默写纸，报了几个要重默的人的名字，他还特别强调：“左荣，漏了十句话，重默。”

　　“哧。”林雅璐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理由，就是想笑。”

　　“……”

　　于是左荣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抄五遍的惩罚，估计这次不会再忘掉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雅璐把左荣背书时候的样子给温宁宁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笑得前仰后合。

　　吃完饭后，她们发现食堂楼下摆了许多摊位，原来是学生会招新，林雅璐初中没有学生会，所以看见这玩意儿很是新奇。

　　“璐璐，你说要不要试一试？”温宁宁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好啊，你想加哪个部门？”林雅璐问。

　　“宣传部吧。”温宁宁仔细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于是林雅璐和温宁宁填了一样的志愿交了上去。

　　面试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林雅璐白天抓紧时间解决掉了大部分作业，免得晚上来不及。

　　林雅璐和温宁宁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在门口，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林雅璐之前从来没有面试经验，所以看见这阵势，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宁宁比林雅璐先进去，出来的时候似乎挺轻松，说道：“没事的，就问了几个问题，加油。”

　　林雅璐点点头，心里的紧张感却丝毫没有消失。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人一个一个地进去又出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好在终于轮到林雅璐了，林雅璐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个声音传出来：“请进吧。”

　　林雅璐推门走进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看起来很成熟稳重，不苟言笑，正在看着林雅璐填的那份表格。女生长相普通，但坐在那里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把林雅璐死死压制住。

　　“请坐吧。”男生说。

　　林雅璐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不敢和他们的目光对视。

　　“问你几个问题。”男生说，“你会PS吗？”

　　“不……不怎么会，但是……可以学。”林雅璐结结巴巴地说道。

　　林雅璐看见那个女生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羞愧得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那画画呢？”女生问。

　　“小学……学过水彩画和素描。”林雅璐的身上开始出冷汗，恨不得马上就能走。

　　那个男生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快绷不住了，他赶紧低下头，重新扫了一眼林雅璐的表格，问道：“你写你擅长写作？”

　　“额，是的。”

　　“那如果学校要举办一个艺术节，要你写一篇报导，你该怎么写？”女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咄咄逼人。

　　“要不我现场写一篇吧。”

　　“可以。”

　　他们拿了一张白纸给林雅璐。林雅璐感觉两个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她身上，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胡编乱造:“2014年11月1日，第一届艺术节在我校隆重举行，同学们积极参与，反响热烈……”

　　总算七拼八凑凑了几百字，男生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说道：“没事了，你可以先走了。”

　　“好的，谢谢，学长学姐再见。”林雅璐自知没戏了，像逃犯一样地逃离现场。

　　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了，教学楼一楼是走班教室，晚上都空着，整个楼道几乎没有灯光，玻璃上倒映出阴森森的树影，林雅璐整个人就这么吞没在黑暗中。

　　她不禁有点自嘲地想：“林雅璐，你真行，脸都给你丢光了，什么都不会还参加学生会，小学学过画画还好意思拿出来讲，不怕人家笑话！你以为你是温宁宁季璇那样的人吗？别做梦了，你只是一个小喽啰，人家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林雅璐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回去，脚步沉重，这一段短短的路似乎走了很久。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林雅璐看到窗上有水珠，才知道下雨了。

　　滴滴答答的小雨，连绵地下了一个晚上，犹如林雅璐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