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阳光》张不饿

5、死了

　　“芝麻，芝麻！你出来啊！”
　　“神经病啊你！在女厕所面前吼个屁，有本事进来啊！”
　　“我当然没本事进去，怂得很，你牛逼你倒是出来啊。”他笑了一声：“白天找不到你，他会难过的。”
　　我就是知道白天在外面才不能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但是依照宿舍一号床前天晚上和我说的事情，还有白天损友这一系列的举动我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是，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怎么可能呢？
　　门外传来几声女生的尖叫声，我烦得踹门，但意识到我这个动作对方看不见，叫道：“我拉肚子！”
　　“躲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呀。”
　　“我真肚子疼，骗你干嘛？”
　　然而外面却没了声，我等了一阵子也不见人说话，或许他可能已经走了吧。我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走了出来，左顾右盼也没见到那盏不省油的灯，那尊大佛可算是走了啊。
　　洗完手，把水甩了甩再抹了抹头发，那一星点指尖的湿意便停留在了发丝上，让它们貌似看起来十分服帖平整。我再照了照镜子，脸颊上竟有一划中性笔迹，从右眼角一直到颧骨，应该是上课的时候一不小心画到的吧……
　　又重新洗了洗手，学校老旧的镜子有些模糊，我凑近了镜子，却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地望着我，眼角带着一抹粉色。
　　指尖的水，悄然滴落。
　　天知道，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转过身。
　　他还是那副模样，脏靴子，鞋带更乱更脏了，原本鼻子之下白皙的皮肤出现了一点青色，乱七八糟的头发中伸出几撮放荡不羁的呆毛。
　　双手在不停地摩擦，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刚刚洗手的水还未擦干，还是掌心冒出的汗，我莫名觉得很渴，喉咙干得发紧，又觉得很想上厕所，可是双脚却违背我的意愿死死钉在地上，双眼无法控制的看着眼前的他。
　　那天的风啊，很大。
　　风儿，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就好像他不用说话，在我们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将一切传递给我了。
　　下午的天空，依旧是很美的。
　　甚至，带着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的绚烂，那样美丽。
　　他身后的天空，却依旧抵不上他半分美好，就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清晨的阳光爬过窗帘的缝隙，轻轻落在他的身上，那样令我痴迷，那般惊艳。
　　第一次知道时间静止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学校的路灯已经亮起，他的身影有些许逆光。他的个子很高，身影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的影子像一张温柔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
　　风很大，很大。
　　心跳得很快，很快。
　　关上水龙头的手，甚至是颤抖的。
　　“我有话对你说。”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令我无比动容的沉默。
　　过了许久，我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咽了口唾沫。
　　随着，他的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越过我，茫然地扫了扫，毫无聚焦的，漫不经心的。
　　我开始心慌，或许不像是我猜测的那样，也许是什么晴天霹雳的坏消息，那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关于他的事情，我受不了任何的分别，任何的打击，可是在他漫无目的目光中我仿佛听到了暴风雨前的雷声。
　　“我喜欢你。”
　　下一秒，这句话轻轻地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却重重的跌进我的心里，在身体里疯狂乱撞，撞碎了五脏六腑，搅得血肉模糊，骨头支离破碎，只有心脏却在这时冻住了。
　　不知道听到这一句梦寐以求的话的时候，我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瞪大了双眼，抑或双眼中盛满了泪水，最起码，也该有些笑容吧。
　　我不知道。
　　我只是记得那种感觉，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这样幸运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在如此倒霉的我身上！
　　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莫名的酸涩。根本没有任何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我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感动，只是无尽的难受，像疯了一样蔓延。
　　我这才敢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
　　我看见他的双眼中，没有坚定。
　　没有一丝坚定，同时和我一样，没有一星半点喜悦。
　　甚至，连紧张都没有。
　　没有任何情感。
　　如果硬要说有点什么，我望着他的双眼就像望着深渊，只能在最深处隐隐发现一种完成任务一般的释然。
　　我以为我会放声大笑，高声尖叫，或者是抱着他喜极而泣，然而我却说……
　　“哦。”
　　他走了。
　　天色又更暗了许多。
　　温柔的风在刹那间变得凛冽，一切风光美景黯然失色。
　　他走了。
　　走廊两边的教室已经亮起毫无生机的白光，照耀着他的背影，但是丝毫不显得落寞，在转角的时刻，他又笑嘻嘻的拍了拍别人的肩膀。
　　一切都结束了。
　　那年，我十二岁。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我已经死在十二岁那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