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恋爱[七五]》二潭不映月

6、藏玉山庄（三）

　　长生阁创于唐天宝年间，传闻开山人趁安史之乱欺压百姓、掠劫财宝，四下收容权贵富豪在战乱时弃下的家仆，套取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待战乱平息后以此为要挟，从而堆积起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无人敢小觑的势力。长生阁虽在江湖，却得官府助力，又网罗天下高手，打家劫舍，为非作歹，在江湖横行霸道多年。

　　与扶桑武士有勾结，得罪的只是华山弟子，但与魔教有勾结，那得罪的就是整个武林了。

　　见千春楼众人面有异色，看向她与展昭的眼神更是不善，唐思卉计上心头，拦住了要自白身份的展昭，高声问角落那人：“前辈坐得那么远，也能看得出此物出自长生阁？”

　　那人兀自坐在角落不动，语气不明：“长生阁是什么好东西，我骗你作甚？某二十年前遭长生阁伏击，中的便是此暗器，这长生刺便是化了灰我也能认出来，怎能有错！”

　　围观的人小声交头接耳道：“原来这便是长生刺”，”便是对了，某年少时也见过此物，便是这样的“，“此物甚是可怕，你我皆得小心”。

　　更有脾气直爽的，便横眉竖眼，拍桌怒喝：“你怎么有长生阁的东西，莫非你是魔教余孽？！”

　　方才华山弟子发难时，众人不过冷眼旁观，而有人说破此物是长生阁暗器时，便冒出了不少识货人。唐思卉心中冷笑，又见华山弟子面色惊疑不定，想她们三人已信了七八分，心里略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长生刺，待再抬头时，面上已有泪水，哀哀道：“阿爹阿娘，女儿终于找到杀害你们的凶手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诸位不知，我与兄长皆是金华人士，父母开了个小小的客栈，也算略有薄产。五年前，兄长与我去外地探亲，不过走了数日，家中却传来噩耗，我的阿爹阿娘……并着家中老小仆从，甚至是聘来的厨娘，竟都被一帮客人给劫杀了，无一生还！”，她向前几步，欲走向角落那人再问个究竟，但围观的人还愣在原地，无意中拦住了她的脚步，她只停了下来，咬牙道：“这些年，我同兄长四下奔波，踏访四方，直至今日才终于找到了凶手的线索。魔教长生阁，好个长生阁，竟然连老实本分的生意人都不放过，我们兄妹二人今日立下誓言，与那魔教誓不两立！”

　　她言辞悲切、泪水涟涟，在场的人又多是听风便是雨、耳根极软的墙头草，转眼间就把她同展昭这对魔教余孽看作了身负血海深仇的悲苦兄妹。这故事来得猝不及防，华山弟子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三人中唯有那位先前一句话都未说过的女弟子勉强露出个苦笑，上前温声道歉：“二位遭此巨变，我等华山弟子深感痛心，只我等一时情急，见着此物就想起了华山所负血海深仇，唐突了二位，深感歉意，还请原谅。”

　　这话一出，客栈内的气氛便不如先前那般紧张了，围观的人也生了离去之意。唐思卉虽觉这华山女弟子的话说得遮遮掩掩，却不以为然，只想着客套几句便让此事翻篇。可她一抬头，却见这女弟子看着她的眼神饱含深意。

　　果不其然，那华山女弟子话锋一转，语带焦急：“只是魔教长生阁在二十多年前就已被藏玉山庄白庄主连根拔起，而后武林大会上，白庄主提议六大门派结盟，更将窜逃的魔教余孽在三年内尽数捉回。长生阁二十年前就已不复存在，二位所遭巨变却是发生在五年前，莫非当年六派联盟存了疏忽，放走了魔教余孽，才致二位遭此横祸？既然如此，那长生阁尚有后人，只怕魔教不日便要重出江湖了！”

　　这句话宛如一个惊雷，炸得千春楼众人震惊不已。唐思卉编的故事会引发众人同情，可这同情是稍纵即逝的，华山女弟子抓住她话里的漏洞造成的恐慌却如瘟疫，却是能让所有人都坐立难安。

　　唐思卉脑子嗡的一声，便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并非不知长生阁。长生阁卷入过几桩开封权贵买凶杀人案中，所以她曾在卷宗里看过资料，可她并没有注意那些和长生阁有关的案子全是发生在三十多年前。她只知长生阁是无恶不作的邪教，却不知长生阁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白晏安铲除了。

　　这位藏得最深的华山女弟子不出声则罢，一出声便要致她于死地。非但要揭穿她的谎言，还要挑起六派门人的不满。她这头一次出个远差，案子还没沾到边角，竟然就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展昭悄悄叹了口气，上前取过她手里的长生刺，道：“这位女侠说得极是，长生阁二十年前便已被各大门派一同铲除，不可能在五年前再犯案。再说了，我们这等小户人家，世代从商，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怎么会让蛰伏多年的魔教余孽贸然出手，还留下了信物？想必此案与长生阁无关，小妹，你是让仇恨蒙了眼了。”

　　他对着众人长长一揖，“我们二人为查案殚精竭虑多年，却少有线索，难得今日闻得眉目，舍妹一时未做多想，妄下断言，引起了诸位误会，某在此替妹请罪，请诸位末要计较。只是，此案一日不明，我二人便寝食难安，若是各位还有这暗器的线索，烦请告知我兄妹二人，好让我二人早日查清此案，告慰高堂在天之灵。”

　　这话虽平了半数人心中的恐慌，可还有些人心中不安，道：“话也不可这么说，方才那位英雄不是……诶，那位兄台去哪儿了？”

　　众人四下环顾，却发现角落那人早已不知所踪。唯一坚称这是长生刺的人已经不见了，人群中的恐慌更是少了许多。

　　也有人小声言语：“若真是长生刺可如何是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名同唐思卉动过手的女弟子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脆声道：“在座诸位有谁是亲眼见过长生刺的？呵，依我看这不是长生刺，这分明是手里剑！扶桑人多数身型矮小，若是扶桑人动的手，二位查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无。呵，搞不好刚才说的那一套，全是骗人的，你们就是扶桑来的奸细！”

　　这位女弟子颇为百折不挠，唐思卉闻言一哽，差点儿没顺过气来。唯有展昭还是心平气和，温声道：“三位说这是手里剑，却也有人说这是长生刺，此物虽形制古怪，却也有几分与峨眉刺、判官笔的相似。天下武器层出不穷，就连百晓生的兵器谱也未能列尽，说不准这又是某个门派私下做出的暗器。三位若认为我们兄妹与扶桑有关，便拿了证据再来理论，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就要置我二人于死地，岂不是显得华山弟子不分青红皂白、也太过心狠手辣了吗。”

　　“你——”华山女弟子怒视展昭，却一时也没有反驳的话。

　　就在这时，从千春楼楼梯处传来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天下武器层出不穷，百晓生的兵器谱虽不能列尽，但要是诸位肯求求我，我千晓生确实不介意为大家答疑解惑。“

　　来人一身文人打扮，白衣飘飘，仙气十足，又披着块浅灰色大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一扬手中那块草书‘千晓生’三字的幡，左手豪气一挥，“有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鄙人既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有幸踏遍大好河山，说不上万事皆知，不过是比百晓生前辈多晓了九百事。小小一样暗器，难不倒在下，诸位既然谁也说不出此物来历，何不听听某之言？”

　　人群中已有人殷殷道：“这是千晓生先生！天下事无事不知的千晓生先生！先生来了！”

　　千晓生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华山弟子正对他的来历半信半疑，又听千晓生笑问她们：“昔年某游华山，丁、谷二位姑娘不过总角，却已能将玉女剑法使得有模有样，便知二位前途无量，一别经年，果真已是可倚剑走四方的侠女了。但不知陈前辈的腰伤，如今可完全好了吗？”

　　年长的两位华山弟子对视一眼。她们二人此番也算是初出茅庐，头一次出山门，未有什么名声远扬。但这位千晓生先生不但一眼认出二人身份和师门，还知道二人是什么岁数学的玉女剑法这等只有自己师父才知道的‘私事’，若还认为他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实在说不通。她们二人虽不记得这位千晓生先生，却也抱拳客气道：“劳先生挂念，师父的伤业已痊愈。”

　　这便是认了千晓生的身份。

　　千晓生一双桃花眼弯弯，笑得丝毫不让人厌恶，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向唐思卉二人：“二位若不介意，不妨将此物交于我看看。”

　　展、唐二人不知这千晓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毕竟坚信白玉堂不可能与魔教中人来往、一个扶桑人也没必要将白玉堂引去江南，便对这千晓生带了几分期望。千晓生接过暗器，果真将暗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沉吟道：“此物为上乘寒铁所制，做工看似简单，实则精妙无比，此锥身粗于峨眉刺，锥尖锋锐，故则手柄虽短，却极好发力，若是做暗器，实在浪费了。”

　　唐思卉见他说了一堆，就是不说正题，一脸迷惑地问：“敢问前辈，这不是暗器，又是什么？”

　　千晓生将幡一甩，一旁有眼力见儿的小二忙替接住了幡。他又从腰间取出一物，他的手法极快，众人只见一道白光绕着那武器两圈，便见一道寒光斜出。那武器‘咻’地深入屋梁，千晓生用力一捉绕在武器圆环上的素练，便毫不费劲地跳上了屋梁。

　　人群中忙有拍手声与喝彩声。

　　唐思卉觉得画风不对，千晓生又道：“某未有轻功，只凭此物便可跃地丈余，此物却还能牢牢捉壁。“

　　他指着那只武器，果见尖锐的锥尖还陷于壁内。千晓生不待众人说话，又将武器拔出，却不知他从何处又找出了只峨眉刺，两手各执一物，交错将利刃向木质的墙壁刺去，竟也能如攀岩一样攀爬在平坦的墙壁上。

　　唐、展并着华山弟子五人已说不出话来。

　　千晓生一个跟头后翻，稳稳落地，举着峨眉刺与那只武器，道：“诸位可见，这峨眉刺虽是名器，捉壁之力远不如此物。”

　　人群中多有附和声，又叽叽喳喳地问：“先生，此物究竟是什么？！”，“这般厉害的东西，我等竟从未有见过”。

　　千晓生优雅一笑，道：“此物并非长生刺，也非手里剑，更不是什么峨眉刺与判官笔。”

　　他吊足了众人胃口，才一拉大氅，只见大氅内密密麻麻挂了数十样精巧武器。他指着右边第三排，全是与那武器制式相同之物，道：“此乃寒兵阁所制悬梁扣。我千晓生踏遍江湖，访遍山河，多次险落山崖全靠此物救命。攀岩走壁必备，精巧轻便，防身良品。今日有幸与诸位相逢，千晓生愿与大家分享此物，一百文一件，一贯可买十五件，出门在外，走亲访友，万万不可错过，万万不可放过！”

　　千晓生就这么敞着大氅，走到人群之中。围观之辈多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见气氛正好不免头热，一股脑都围在他身边东问西问。唐思卉仔细一看，见方才还假作初见千晓生的千春楼小二，如今正为千晓生忙前忙后、收钱交货忙的不亦乐乎。

　　再看华山弟子们，怒瞪他们二人，那脾气火爆的谷姑娘还啐了口二人，才气鼓鼓地跟着师姐师妹走了。

　　唐思卉正要同他们理论，却被展昭拦住了，他摇头道：“只怕现在这几位华山弟子，都以为我们是千晓生找来卖货的托，还故意拉着她们华山的名号宣扬。”

　　人群中，千晓生正在高声朗诵自己在华山遇险时，如何靠他身上那堆装备死里逃生的故事。

　　唐思卉这算明白了，这什么千晓生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货郎，搞不好从角落那人说起什么长生刺时，这局就开始了。

　　果不其然，待人群散去了大半，千晓生甩着已卸了货的大氅脚步生风地向唐、展二人走来，毫不客气地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又坐下来，自来熟地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二位，若不是二位编的这个故事，今日某还真不一定能开张！”

　　唐思卉瞪着眼，正要质问他怎么敢说她的故事是编的，展昭已好无芥蒂地与对方客套：“哪里哪里，确实某要多谢先生，若不是先生有心做这笔生意，只怕某与小妹今日所遇之事也难善了。”

　　千晓生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厚着脸皮摆了摆手：“这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这群华山女弟子初入江湖，杯弓蛇影，什么事都要和扶桑扯上关系，这一路招惹的是非多去了。二位就算与她们动手，江湖上都要夸二位一句，某不过是顺手之劳。毕竟，能不吵架就不吵架，和气生财嘛。”

　　“和气生财，这话不错。”展昭赞同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慕容庄主是这般厉害的人物，想必慕容山庄要东山再起，也绝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