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席暮凉双腿交叠,靠在后座的椅背上,安静地注视着前面的人。因为要撑着脑袋,所以身子就自然而然地偏向了车门,透过椅背和车门直接的间隙,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侧脸。半眯的眼睛,微抿的唇,似乎在想着什么的样子,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气息,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席暮凉偏了偏头,突然很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一个盲女,却不会给人畏畏缩缩的感觉。似乎很会享受生活,虽然有些柔弱,却生的精致张扬,有自己执着的事物。可有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淡的就像是一朵云,下一秒就会消散。

      不可否认,这样的安宁吸引了席暮凉太多的注意。

      又回想起咖啡屋里她专注描画的模样,席暮凉心里是欣赏的,先天的不足却掩盖不了后天的光芒。

      江昕因为说错了话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此时车厢里的寂静更是让她难捱,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抬起头,心下却是一惊。

      席暮凉,他。

      这个男子,她喜欢着的男子,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身前的那个女孩子,嘴角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见惯了商场上沉静冷漠的席暮凉,见惯了宴会上进退有度的席暮凉,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安静愉悦的席暮凉,棱角分明的脸仿佛也软化了一层,甚至称得上温柔。温柔?被脑海里忽然跳出来的这个词猛地吓到,席暮凉会对只见过一面的安宁温柔,想多了吧。

      “宁宁,我先送你回家。席暮凉住的地方和江宅顺路的。”前方的红灯还亮着,江文修停了车子,低声询问着安宁。

      “嗯,好的。”

      席暮凉挑眉,怎么,她不住在江宅?心里虽然疑问但也没有当着安宁的面多问。

      车子一路驶到了清苑,江文修俯身替安宁松开安全带,又打开车门自己走了出去,绕过车头走到安宁这边,打开门,将安宁小心的扶出了车子。

      “哪里需要这样小心,我自己也可以的。”

      席暮凉终于再次听到安宁说话,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

      “我知道你可以,但是现在我在,给你开个车门又怎么了?”

      “好吧,是我忘记咱们的江帅哥是个好绅士了。”

      “你就贫吧。”江文修轻轻拍了拍安宁的脑袋又回身,“你们在车里等一下,我把宁宁送到门口。”

      转身牵着安宁就向着前面走去。

      安宁住的地方虽然不是墨城最好的地段,但也算得上是富人居住的别墅区了。当初安宁回来前托江文修寻了这样一个安静的住处,也是为了画画。又在公园旁边帮她租了个店面,装修成她设计的样子,开了家咖啡屋。虽然江文修执意不肯要她的钱,但是安宁佯装生气硬是塞给了他。

      那时候的自己就已经存了自己必定会回去的念头吧啊,所以执意不肯欠江文修的钱,所以不是买下而是租下那个店面。

      安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哥,不要对我太好。安宁是还不起的。她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车厢里,两人俱是沉默。

      良久,席暮凉开口。沉沉的语调和着沉沉的夜色,扣人心扉。

      “你妹妹怎么没有和你们住在一起?”

      “她喜欢一个人住。”江昕回忆,只记得每次安宁拒绝都说自己习惯了。

      很久后,当席暮凉问起安宁,为什么当时不肯回江宅住。安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习惯一个人住了。

      是习惯,而不是喜欢。

      席暮凉听了江昕的回答只是皱了皱眉,还真是独立。

      用不着多久,江文修就回来了,快速地上车,发动了引擎,很快就将席暮凉送回了家。

      安宁站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慢慢地走到客厅,林嫂从厨房间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银耳红枣汤,放到桌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便要来扶安宁。

      “林嫂不用扶我,我自己也可以的。”安宁摆了摆手,轻声道。

      林嫂瞧着有些固执的小姑娘,心里叹了一口气:“安安,来喝碗银耳红枣汤吧,你出去前就炖着了,现在正稠。”

      “哎,那我要尝尝林嫂的手艺是不是又长进了。”安宁调皮地笑了起来,摸索到了桌面坐下了。

      林嫂将青花瓷碗挪到她的面前。

      “快尝尝。”

      安宁舀了一勺慢慢塞进嘴里,甜丝丝,糯滑滑的,咽了下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只贪吃的小猫咪:“嗯!好吃。”

      林嫂也温和地笑起来:“喜欢那多吃点,以后林嫂天天做给安安吃。”

      安宁端起的勺子顿了一下,又含进嘴里,笑着说:“好啊。”

      趁着还在国内,要多吃点呀。

      吃完夜宵洗了个热水澡,安宁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失神地望着床顶,一点睡意也没有。方才在车上的那一道声音仿佛被按了重复播放的老旧录带,不停的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响。

      “安宁,很高兴见到你。”

      安宁抬起手背,覆在额头上,闭了闭眼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太难了,想要忘掉一个人,真的太难了。越是想要忘记,越是记得清晰。仅仅是一道相似的声音,就让她四年来故作淡然的模样分崩离析,轻易的就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天花板上造型独特的琉璃灯撒下点点荧光,将房间点缀成漫天星辰。可是安宁看不见,她眼中的星子陨落了。

      一室寂静。

      灯火明亮的别墅中,哗啦啦的流水声从浴室传来。

      席暮凉站在花洒下,手随意的插在头发里任温水冲刷。健硕的身材隐藏在浴室半透明的门里。

      安宁。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忽然轻声笑了笑,透明的水珠划过脸颊,往身下流去。

      关掉水源,甩了甩头发,裹上浴巾走出了浴室。

      标准的八块腹肌排列在小腹上,宽背窄腰的倒三角体型,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然而背上两道刺眼的伤疤却破坏了这份美感,一道在肩膀处,一道在肋骨处,那似乎是两道枪伤,因为年岁久远了,再没有显得那么狰狞可怕,可是与周围肤色不同的微微凸起,却还是盘踞在原本光洁的背部,就像雕塑中的败笔,硬生生毁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席暮凉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向立在一旁的低调奢华的酒柜,拉开橱窗取出一支拉菲,又从架子上拿了一支倒挂着的高脚杯。缓缓走向室内的飘窗。

      房子的装修整体偏冷色调,所以飘窗的台子也是冰冷的大理石铺就,并没有铺上柔软的毛毯或者抱枕,宽阔的玻璃窗户被不知材质的精致细小的黑色石头串成的珠帘遮掩,席暮凉侧身坐上窗台,不小心碰撞到这些石子,在寂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么席暮凉格外喜欢这个飘窗,原本的房子设计里并没有飘窗,只有一处阳台,这还是买下别墅后他另外让设计师添加的。当时自己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连席暮凉自己都觉得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应该要有一个向阳的飘窗。

      冰冷的液体缓缓注入透明的高脚杯,染上绯红。

      江文修这个妹妹倒是十分安静,安宁,席暮凉摇着手中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想,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偏头看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席暮凉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无端性感。

      翻身从窗台上跃下,席暮凉离开走向卧室。

      月光下,冰冷的窗台上只余下一支被酒液染红的高脚杯在无人的夜里拉扯出一抹长长的黑影,映在光洁的瓷砖上。

      安宁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水,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稳。

      嘈杂混乱的大厅里,哭声,喊叫声,拼命叫嚣着,几乎将人的脑仁撑爆。

      冰冷无情的枪声一声一声响在周围,这是一场血腥造就的人间炼狱。

      黑洞洞的枪口,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水晶吊灯,黏腻的触感,紧锢的怀抱。

      不要!剧烈的喘息,安宁猛得睁开眼睛,无神的眼眸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手紧紧抓紧胸前的衣襟,脸色苍白,几乎透不过气,窒息感如影随形,颤抖着探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安宁掏出一个药瓶摸索着倒出两颗药丸,就着冰冷的纯净水吞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窒息感缓缓褪去,身体不再哆嗦。安宁屈起双腿坐在床上,双手绝望地掩上面孔,泪水慢慢濡湿了掌心,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安宁每日夜里只要闭上眼睛,就不可避免地会梦到那个恐怖的场景,睡眠质量重新跌回了最差的时候。

      “安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看看好吗?”林嫂发愁地看着从画室里出来的安宁,她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精神极差,忍不住开口。

      “没事的,就是最近晚上没有睡好。”安宁朝着林嫂安抚地笑笑“可能画得太久了。”

      林嫂听了,心疼地说:“那也要紧着自己的身体啊,哪有只顾画画不顾身体的道理。”

      “是是是,林嫂说的对。”安宁揉了揉太阳穴,轻笑,“听林嫂的,今天不画画,我去宁街玩一玩。”

      “哎。就是应该这样。今天可不许带你那些画板颜料什么的了。”

      “不带不带。”

      “要我送你去吗?”

      “哎不啦,阿紫待会去开店门,顺路接我过去。”

      “那路上小心点啊。”林嫂朝着已经站在门口的安宁喊。

      “哎,知道啦。”

      门渐渐合上,隔断了林嫂的视线。

      阿紫扶着安宁进了“宁街”,带她来到靠窗的平常经常待的座位,看她坐下来,又给她端了一杯卡布奇诺。

      还是清晨,店里并没有客人。阿紫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一张娃娃脸,歪头看着安宁。

      “安安姐,你都好几天没来啦。”

      “嗯。最近天热都懒得出门。”安宁摘下墨镜放在桌子上,微笑。

      “咦?这个墨镜可真好看。”阿紫瞧着安宁放在一旁的新墨镜,语气赞叹。

      “我哥给我的。”

      “哦,江哥啊。”阿紫点了点头,对这位店里的常客很熟悉,总是接送安宁,而且非常照顾安宁这个妹妹,“江哥对安安姐真好。”

      “是啊。真好。”安宁点了点头,附和。

      “哎。安安姐我跟你说哦,你不在这几天,经常有一个长得很帅的人来哦。”阿紫眨巴着眼睛,语气兴奋。

      “哦?很帅吗?”

      “对哇。我以前觉得江哥就已经很帅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人更帅,跟明星似的。”

      “诶,不是,安安姐你今天精神看起来不怎么好啊。黑眼圈都出来了。”阿紫皱了一张脸,语气带着深深的怜惜。哇这么精致的一张脸上竟然有黑眼圈,暴殄天物啊。

      “昨晚没睡好。”

      “啊,你居然没带画具?”阿紫这才发现今天的安宁干脆利落啥都没带。

      “今天就想懒一点啊,可不可以呀我的小阿紫。”安宁缓缓探手捏了捏阿紫的的脸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阿紫帮我拿本书过来放着,不然桌前空荡荡的总觉得不大习惯。然后你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阿紫站起身,从抽屉底下抽出一本书放在安宁面前,就忙着准备今天的材料了。

      “安安姐。你要吃抹茶蛋糕吗?”阿紫端着刚刚出炉的精美小蛋糕朝安宁喊。

      “不了,我吃过早餐了。”

      安宁将书本摊开,从包包里掏出耳机线准备插上手机。

      “哎,安安姐,我觉得这个咖啡加上一块方糖,味道好极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了,我的卡布奇诺还没喝完。”

      过了一会,前面又传来:“安安姐,你的卡布奇诺是不是冷了呀,要不要我给你换个热的。”

      安宁摇头失笑:“小麻雀,不用管我啦,你快点忙你的。”

      “可是现在又没有客人。”沮丧的声音从前台传来。

      “好啦,那麻烦我们热心的小蜜蜂给我换一杯热的卡布奇诺。”安宁含笑喊道。

      不一会儿,阿紫就兴奋的端着新泡的一杯卡布奇诺凑到了安宁身前。

      “你好像很闲。我这个老板都在考虑要不要给你扣工资了。”安宁指尖敲了敲桌面,挑眉。

      “早上哪有什么客人。一般都是下午人才多起来。”阿紫托腮,“再说安安姐你好久没来我想你啦。”

      “逗你的。”安宁慢慢的将手中的耳线捋顺,带上耳机,将手机递交给她,“那帮我把小说打开,我要听听米切尔的《飘》。然后安静一会,我想养会神,好不好?”

      阿紫瞧着闭上眼睛靠着椅背轻轻问自己好不好的安宁,不说话了。安安姐好像真的很累。

      “嗯。”阿紫乖巧的应了一声再没有发出动静。

      安宁真的实在是太累了,好多个晚上没有安稳的入睡,让她没有精力面对热情的阿紫。只想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放空思绪。

      时间一寸一寸挪过,耳机里传来机械而冰冷的声音:无论走到哪里,都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唯有孤独永恒。

      门口的风铃轻轻碰撞,却也没有拉回安宁的注意,她只是安静的,沉默的,认真的,听着耳机里不间断的朗读声,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