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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夜宿石洞(修) ...

  •   裴戎微微一惊,杀意顿时溃散,转头望见阿蟾手携一只柳篮步入洞中。洞外应是下过一场细雨,对方松散挽起的墨发被雨水濡湿,靠近他时带着微凉的水气。
      阿蟾拂袖扫净地上尘土,挨着裴戎坐下。他将银面掀开斜扣于脑后,垂眸挑拣起篮子里的东西。
      “魔罗那日喝多了,他不该把这刀法教给你。”
      当蟾公子出现后,裴戎就松弛了精神与身体,连忧惧都少了几分。天知道这人身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安全感,只要瞧见他,裴戎心里头就变得沉甸甸、暖融融的。
      “这事儿你也找他谈过?”裴戎放松自己,靠在对方肩头,偏头去看篮子里的东西,红薯、葫芦、党参、野姜……暗自腹诽阿蟾是把哪家农户的田地给刨了,“为什么不该教给我?如果没有它,我可就没机会把商崔嵬按在地上揍。”
      “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我的小阿戎是在趁机夸耀他打赢了商崔嵬?”阿蟾从篮中取来用蕉叶裹成的水瓮,凑到裴戎唇边,“那我可得好好听一听,刺主大人是如何在罗浮剑子面前大展神威的。”
      裴戎被揭破心思,面颊微微发烫,赶忙低头喝水掩饰窘迫。当冰凉的水汽粘在唇上,他这才发觉自己嘴唇皱得起皮、嗓子干得发痒。
      “小胜而已,打到最后我也没太好过……”他含混糊弄了几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心头发沉。抬头看向阿蟾,迟疑地道出一个名字,“阿鼻刀。”
      阿蟾清理果蔬的动作微微一顿,挑起眼皮回视裴戎:“你从哪里听来的?”
      裴戎道:“在我俩决斗的时候,商崔嵬告诉我的。他说我使的刀法叫阿鼻刀,是慈航道场不外传的秘典。”
      他仔细观察阿蟾的表情,虽话说得慢吞吞的,但心跳却微急微促。其实他并不想试探阿蟾,更不想将那些残酷龌龊的阴谋算计掺杂入他俩纯粹的情谊里。
      但阿鼻刀的事情令他如鲠在喉,直觉告诉他,他正在接触到某些关于慈航与苦海的绝密,也很可能是关于……阿蟾与梵慧魔罗的过去。
      蟾公子唇角缓缓勾起,向来平和的眼神如有幽雾漫过,流露一丝冰凉冷嘲。那陡然变化的气息令裴戎恍惚心悸,就如同正面对他那具魔罗半身。但又很快被人游刃有余地收敛,重新归覆于典雅、平静。
      “如果我告诉你,大自在剑诀又称‘活人剑’,若你想学,我也可以教给你。”
      裴戎瞳孔微缩,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他心头。活人剑与死人刀,阿鼻刀与大自在剑诀……两者皆是慈航的不传之秘,而御众师全都会!其背后蕴含的恐怖深意几乎不言而喻。
      裴戎还想继续追问,但被阿蟾探手抚上额头:“真不知该说阿戎你是聪明还是迟钝,面对别的事情敏锐无比,偏对自己疏忽大意。”
      裴戎茫然。阿蟾的手刚在清水中净过,掌心湿润微凉,贴在脸上十分舒爽。令人舒服得眯起眼眸,握住那手想要多蹭上一蹭。
      阿蟾用另一只手捡起滑落在地的披风将人裹紧,无奈道:“你在发热。”
      裴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全身烧烫。他的那些疲惫、酸软并未因为失去修为,而是因为他在生病。
      “既然病了就好生休养,别去耗费心神。而且此地并不安全,我们还陷在道器之争的漩涡里。等此番事了,我们安然脱身,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么?”
      阿蟾用诱哄孩童般的口吻劝慰裴戎。刺主虽并不想被他视为需要庇护于羽翼下雏鸟,但也拿蟾公子这种态度没有办法。

      篝火在山洞中安静燃烧,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拓印于石壁。
      新鲜摘来的葫芦被阿蟾去瓤留壳,倒入清水放在用石块垒起的炉灶上。沸腾的热水中沉浮着切好的红薯块,丝丝甜香在清寒的空气中弥漫。
      阿蟾一面手法优雅、娴熟地处理茱萸、姜丝,一面告诉裴戎他们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
      “我们被鲲鱼吞入腹中后,跌入一方陌生天地。这里似乎有灭法禁制镇压,将我等修为禁锢。”
      “我俩从天上摔入深谷,你的腿是那时受伤的。”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裴戎能够料想,阿蟾被禁锢修为后突然坠落,还要护着一个昏迷之人平安落地,必然不是那般容易的。
      于是,他握住阿蟾手腕将长袖撩开,果然看见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但奇怪的是没有血液渗出。
      面对裴戎担忧的目光,阿蟾解释道:“我无碍的,这只是一具石胎泥塑的化身,我们的本体被魔罗掌控留在长泰城外。”
      说着,他将用煮好的红薯捣碎成泥并辅以佐料后熬成的稠粥递给裴戎。
      刺主捧着热气腾腾的稠粥出神片刻,然后慢慢吃了。粥很稠,带着淡淡甘甜,落入腹中化为沉甸甸的暖。吃了半碗,他将葫瓢放下。
      “怎么了,不合胃口……”阿蟾只问了半句便微微一顿,因为他的小臂被人握住轻轻吻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暧昧的感官自臂内传递至指尖,先是被微抿的嘴唇一点点碰触,然后湿润的舌尖自齿下探头,带着点儿小心与试探地扫过伤痕的结痂处,潮乎乎的、痒酥酥的。
      随着那舌尖的来回滑动,蟾公子的眉弓渐渐压低,那清绝料峭的眉眼因火光映染出深沉惑人的色泽。他深深凝视着忽然做出这般举动的裴戎,目光顺着那因弯腰而展露出的美好脊线滑落,来到微凹的腰窝与饱满的□□。
      这孩子是长大了啊,他在心中感慨,但还不够成熟。毕竟对方大胆地做出这出格之举,但却窘迫得不敢抬头看他一眼,任凭发辫垂落遮住他侧脸,但又被微微探头的泛红耳尖全然出卖。
      裴戎敏锐感知到那股视线,只觉得后颈与后背裸露的部分被瞧得发烫发痒。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这股子冲动……硬要论出个所以的话,大约是接连两次被迫接受梵慧魔罗刺激到了他。既然那种事都行,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阿蟾?
      裴戎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被压抑已久的憋屈与怨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不想去考虑这样做是否合适,也不愿去想他是否会被阿蟾推开。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分开双腿,跨坐到阿蟾身上,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随后却是一个天旋地转,裴戎被人揽住腰背抵在石壁上。触不及防之下,他差点儿要撞个头晕目眩,好在阿蟾及时伸手护住他后脑。
      裴戎用力挣扎,但被蟾公子稳稳压住。见反抗无果后,刺主深深垂头,整个人战栗起来,此刻他的心是苦的,舌头是也是苦的,连嗓音都沙哑起来:“你不想……要我?”
      半晌没能得到一句回应,就在裴戎气愤难堪到考虑起要不要捡起那半碗红薯粥跟阿蟾“砸瓢断义”之际,他被挟住下颌扳过脸来直面对方。刺主还想挣扎,但下一刻被那张陡然贴近的面孔震慑住,似有海潮在雨云漫布的边际涨起,像是情/欲,又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然而,蟾公子的神色却是冷峻的。
      “你还病着。”
      他要这头莽撞起来不管不顾的狼崽儿记着教训似的,探指在人断腿伤处一点,顿时令人歪倒了身体,疼得人冷汗涔涔。
      “这种伤势与热症在你是个修士时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凡人而言,一场伤寒丢掉性命的情况不在少数,更何况此刻缺医少药。”
      “裴刺主是想要冒着伤病恶化的风险逞一时之欢?我可没教过你,这般不爱惜自己。”
      他没去理会裴戎涨红脸色,用刀朝篝火疾挑数下,拨出一些被火烤得烫热的石头垫在地上,撒土铺叶,将人合身抱起安放其上。
      阿蟾觉得自己好像是把小狼崽儿惹恼了。对方一挨着地就拉起披风裹紧自己,蜷起长腿,翻身背对于他。
      阿蟾道:“我听闻鲲鱼有一项天赋神通,名为‘腹中乾坤’,能饮海吞山,也成自造天地。我们此刻当是在鲲鱼腹中。”
      裴戎没吭声。
      阿蟾继续道:“目前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伤病,我外出时发现一条人马踏出的小径,沿着那条山径行走,应当能寻到人户。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你且歇一歇。”
      裴戎还是一言不发。
      蟾公子无奈摇头失笑,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布囊,抖出残刀碎片。两人从高空跌落山谷之时,他搂着昏迷的裴戎,以刀刃切入山石减缓落势,最后翻身背抵山体滑落至深谷。他没有丢掉这些被崩裂的残刀碎片,打算物尽其用打磨开锋,制成暗器。片刻后,石洞中响起打磨声。
      裴戎枕着温暖的石头,听着那平缓的打磨声音,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被催发出睡意。
      外面朔风啸北,洞内篝火暖融。火光照出两人的影子,人明明离得挺远,影却亲密偎依。
      入睡的裴戎显得不太踏实,烧得满脸通红,胡话连篇。阿蟾撑着下巴歪着头仔细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在骂魔罗和骂他?
      他觉得十分意思,这孩子清醒的时候在御众师面前(特别是面对魔罗)就像是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狼崽子,四爪蜷紧,乖乖巧巧规规矩矩的,原来却有这般牢骚么。
      蟾公子替人换了几次盖在额间的湿布,欲离开时手腕忽地被拽住。他垂眸看向睡梦中年轻人,双眸紧闭,颊生薄红,双唇确实病态的苍白,微微扇阖,似在唤人,但却哑然无声。
      阿蟾食指垂点在人眉心,推平微蹙的眉头。然后他和衣在人身边躺下,令人安枕于自己臂弯间,黑暗中幽微目光凝注洞顶,想起那个遥远的往昔。
      死人刀与活人剑,阿鼻刀与大自在剑诀,它们都是由他所创,由他亲手教给江轻雪。那时,江轻雪并非天人师……而他还是……也罢,虚名如浮云,他既死了一次,那就彻底忘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夜宿石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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