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妖百鬼夜》啾揪

16、第五夜：彼岸忘川（3）

　　白九和他的哥哥们都不同，也和其他小狐狸都不同。
　　白九生来六尾，比普通的狐族要多上一倍，是得仙宠的天狐，也是最有希望修成九尾的狐狸。故而狐族其他家族也格外的重视他，据说墨台氏姐弟便是生来六尾。
　　狐族修行不易，每一尾都蕴含着百年灵力，自是珍贵。只是白九虽生来六尾，但在修行上总是不用心，空有一身天赋却没几道能拿得出手的法术，往常都得靠苏祈这个人族来保护。
　　大部分狐族都知道，枇杷山白家的六尾小子喜欢和一个人族厮混在一起，疏于修行。所以当白九出事了，狐族第一个来找的就是苏祈。
　　闻人簌说白九修为没了，不止是修为，她遇到白九的时候他还带着一身伤。新伤覆盖在旧伤上，血肉模糊的模样让她甚至不敢和白九相认。
　　她所认识的那个天狐，怎么可能会是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烂肉？
　　一想到自己遇到白九时对方的模样，闻人簌便红了眼，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用刀一下一下的割着，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言喻那种感觉。
　　“苏祈，真的不是你做的吗？”
　　苏祈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对白九下手？他那么宠着护着白九，光是连想他都不敢幻想自己有一天会伤害白九！
　　“等从鬼界出去……”苏祈咬住下唇，咬得下唇发白，隐隐有血丝溢出，“你可否能带我去见见他？”
　　闻人簌是站在苏祈身后的，看不见这人的表情，更不知道这人都快把嘴咬破了，“哦”了一声跟到苏祈身后。“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这里可是鬼界啊！”
　　“我知道。”
　　苏祈踩在猩红的花朵上，不顾在自己脚下被碾碎的花瓣，选了个方向就不带拐弯的走。闻人簌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纳闷极了，“嗳——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鬼界的路？这可是连我都不知道的耶！”
　　苏祈无意多言，闻人簌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人真是无趣，索性也收了声音。
　　两人大概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血色的花海仍不见尽头，闻人簌这才急了。刚想开口质问这人到底认不认识路，就见两步之外的少年回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闻人簌顺着苏祈指的方向望去。
　　漫漫花海中端坐着位绝色女子，他们脚下的血色花朵就像在女子身上扎下了根，开得她裙上绯红一片。
　　在女子身旁是一位长相阴柔的男子，他正对着女子浅笑，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子笑得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
　　“他们是谁啊？”闻人簌低声问道。
　　苏祈回道：“十二鬼尊中的瑶红尊和极翟尊。”他上次带白九来鬼界原本就是为了将这两人介绍给对方。
　　“那他们为何坐在地上？”闻人簌又问。
　　“你瞧仔细了，他们当真是坐在地上？”
　　闻人簌边撇嘴边朝两位尊者的方向望去，刚想抱怨自己眼睛没问题，就见视野里的景象开始扭曲，待一切再度恢复的时候，前方的花海里已然多了座奢华的宫殿。
　　“走吧。”
　　这次苏祈没再拦着闻人簌了。
　　“去哪？”闻人簌问。
　　“许久未见，我们去拜访瑶红尊者。”
　　“拜访？你和他们很熟吗？凭你区区一介凡人？”
　　知道这小姑娘骨子里满满的对人族的鄙夷，说话早随意惯了哪管什么伤人不伤人。苏祈也不和她计较，权当这还是个小朋友。
　　闻人簌最后还是跟着苏祈进了两位尊者的府邸。
　　苏祈早年和鬼界有些渊源，故而鬼界的尊者们大多都认识他，但又碍于苏祈的人族身份，故称他为驱魔师。
　　瑶红尊与极翟尊也不例外。
　　说起瑶红尊与极翟尊，不得不提一声十二尊者中的三尊绿晤尊。说起来，这三人之间的事也是鬼界的一番奇谈。
　　同其他“外来”的尊者不同，瑶红尊与绿晤尊以及极翟尊原本就是鬼界族人，三人从诞生至今数千年未曾离开鬼界过半步。
　　这事鬼族上下无人不知，但若论其缘由，整个鬼界除了他们三人外知晓的人不超过五人。而苏祈就是那五人中的一位。
　　事情说来也简单。
　　瑶红尊与绿晤尊原是鬼界末路之花，他们二人一人为花一人为叶，双生在这鬼界入口，以吸食死气而生。
　　后来这花修成了精怪成了不可多得的妖草，自然也诞生了守护妖兽——一条碧绿的小蛇。
　　又经过数千年的修炼，花叶均有了人身，那小蛇虽落后一步，倒也修成了人身。
　　只是这彼岸花终究有花叶永不见的束缚，于是被传呼为“三人形影不离”的事实其实就只有两人罢了。千年前的绿晤尊与极翟尊，千年后的瑶红尊与极翟尊。
　　没错，极翟尊便是那守护妖花了数千年的碧绿小蛇。
　　瑶红尊泡了杯茶水，用的是她脚下的血色花朵。极翟尊也划破了手指，将墨绿色的血液滴了两滴进去。然后看着清澈的茶水在加进这两样东西之后迅速变黑，随即将它推到了正推门而入的苏祈身前。
　　极翟尊眯着狭长的双眸道：“我还以为驱魔师在那位的赏花宴后，下次再来至少都会是好几年以后。”
　　苏祈接过茶杯，欲要一饮而尽，紧随其后的闻人簌立刻冲上前拽住他的衣袍，手指才碰到袍子，甚至连布料都没摸出来又瞬间收了回来。
　　见三人都望着她，小姑娘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我、看着我作甚？我才不是关心这个负心汉呢！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家阿九该怎么办？”声音越说越小。闻人簌身为狐族，两个贵尊的小动作她还是看得见的，故而就将他们的动作误会成了要害苏祈，哪知这两人早前就有了交集？
　　最先出声的是瑶红尊，她不知从哪儿摸了块红帕子出来，捂住嘴角轻笑，道：“哟～这才几日未见，驱魔师你就成了负心汉了呀？这可真是……让小女子刮目相看。”
　　极翟尊也跟着打趣，“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他还是个痴情人，身边跟着的也是只公狐狸，这才多久啊？驱魔师你可真有一手！”
　　听到“公狐狸”三个字闻人簌脸上的顷刻间尽数褪去，苏祈苦笑：“今日前来叨扰亦非我本意，实在是不慎误入鬼界，还望二位能送我们出去……”说完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动作，举杯仰首，墨色茶水入腹。
　　苦涩的茶水带着炙热的灼烧感从喉咙直达小腹，四肢就像被人连筋带骨的打断了般。苏祈身子晃了晃，最后被闻人簌一把扶住。
　　“你、你没事吧？”
　　她虽然很讨厌这个人族，但却觉得这个人不该是像现在这样脆弱，好像时时刻刻都会死去般。他就该像阿九说的那样，缓袖如云、风骨凛然。
　　“没事……”苏祈轻轻推开闻人簌，喘了两口粗气才算勉强站稳。
　　“还不错，现在竟然能站得住了。”红艳艳的女子轻笑，她身旁的极翟尊立刻起身，围着苏祈转了两圈，确认他是真的站稳了，而不是虚张声势。
　　“你们到底给他喝的什么？”小狐狸急得眼睛都红了，这三人却还一个比一个冷静。
　　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把他怎么了，哪怕你们是妖尊，我闻人狐族绝不放过你们！”
　　小狐狸的话很不中听，极翟尊眉头皱了皱，也不再观察苏祈的反应，而是用一双翠绿色的竖瞳死死的盯着她。眼中寒气四溢，看得闻人簌有些发虚。
　　“好了好了，小朋友的话也值得让你生气的吗？”
　　瑶红尊摆手打断极翟尊的怒火。
　　“驱魔师，我这杯君游，感觉如何？”
　　运气后勉强能开口的苏祈浅笑，只是微微一个动作就能扯得他浑身发疼，好像身体肌肤每一处都有无数钢针藏匿其中，就连呼吸都痛不欲生。
　　“还好……比之前那杯，更让人相信这杯是出自大名鼎鼎的瑶红尊之手了……”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事，闻人姑娘不必忧心。”苏祈顿了顿，又道：“这是瑶红尊的规矩，要出鬼域就得品杯君游。”
　　喝了君游还能站立的，无论身份，瑶红尊都会亲自将其安全送出去，哪怕对方是鬼王的仇人。
　　君游君游，与君同游。
　　瑶红尊扎根鬼界这许多年，添的这道规矩无非也就是把自己想要出去的夙愿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听了苏祈的解释闻人簌这才放心下来，但很快遂又提了起来：“那万一要是站不住呢？都这般了，这茶水想必是有毒的吧？”
　　“毒？怎么可能会没有！”瑶红尊摸了两块牌子丢给苏祈，“慢走不送，但愿下次再见你可别再带这只蠢狐狸来了，至少上次那只看起来还乖巧些。不对……你最好别带狐狸，我觉得我这一生都无法和这个自视清高的种族好好相处了！”
　　“你！”
　　闻人簌头一次被人这般对待，小小的天之骄女满脑子的反驳，只是还不待她反击，苏祈就眼疾手快的将牌子捏碎了，两人消失在一阵白光中。
　　留在鬼界的瑶红尊望着白光逐渐退散，须臾，才缓缓执起茶杯，继续喝她的下午茶。
　　“这年头的狐狸越来越傻了，若说通透，谁能比得过……”
　　瑶红尊眸色一暗。
　　谁能比得过百年前的闻人月……
　　那可是……唯一一个喝了她的曼珠毒，又品了极翟的青竹毒而不见影响的人啊……天上天下，仅此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