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妄居宸

1、第 1 章

　　柳招娣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平凡的人，因为她是个有宿慧的人。

　　柳招娣出生在江南一个叫杨柳村的村子里，父亲是个曾经薄有家资的秀才，可惜这几年被他自己败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在一个天黑风高的夜里一不小心摔死了，母亲是位十里八乡最出挑的美人，可惜一天前跟人跑了，上面还有个重男轻女的奶奶，柳招娣自出生就没得到她一个好脸色，出生后取名招娣，可惜别说弟弟，连个妹妹都没招来，原本她家里的食物链是这样的，柳秀才捧着美人娘亲，柳奶奶捧着柳秀才，而柳招娣是靠着美人娘亲的小白菜。
　　现在爹死了，娘跑了，连重男轻女的奶奶都因为儿媳妇跟人跑了，被气得双脚一蹬，升天了。柳招娣瞅瞅七大姑八大姨既贪婪又嫌恶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从厨房里摸出把菜刀，小袖子一撸，小眼神凶光四射，在一个出头的赖婆娘身上蹭出了点血之后，硬是镇住了一圈大人，麻溜地拾缀出可以卖的家当，当场变卖，可惜因为柳秀才实在没用，没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什，除了一些书和地契，也就一些良田卖出了价，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价，柳招娣也不是好糊弄的，要求得到地契和良田的人家必须给她奶风光送葬，
　　这么一折腾，丧事办完后，柳招娣在杨柳村也待不下去，不过，柳招娣倒也没有着慌，在她的印象里，大城市的乞丐混的好，不但啥事都不用干，还住大房，抱美人，吃香的喝辣的，于是，柳招娣带着八两半的银子和身份文书，向光明的未来进发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句话就像一巴掌结结实实糊在柳招娣的脸上，她觉得自己的宿慧有时候好像不太靠谱，明明告诉自己做乞丐要不是富户，要不就是世外高人，走了大半天路千辛万苦才来到大城市的柳招娣看着蹲在街角头发蓬乱，浑身跳蚤，指甲黢黑的人形生物，她觉得这样高难度的职业可能不太适合自己。
　　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招娣用身上的铜钱买了两个白馒头，没办法，只出不进，吃香喝辣这种美好愿望只能暂时搁浅。问店家要两碗开水，往肚子里塞了两馒头后，才觉得活过来了。
　　招娣将碗还给店家，摸着还不到半饱的肚子，心下一阵发愁，伸出自己的小爪子瞧瞧，乞丐这个职业是没戏了，晚上睡的地儿在哪儿都没方向••••••

　　天渐渐黑了，晋阳郡作为周围方圆千里最大的城市，有着十分繁华的夜市，华灯相映，亮如白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柳招娣攥着个面饼一边吃一边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嗖嗖往后瞟，心里打起官司，这跟在后面的这个指定是个拍花子，都跟了半条街都，她是假装被抓混个睡觉的地儿呢，还是将他甩了，自行解决，正纠结着的，迎面撞上个身穿襦裙的中年女子。
　　“小宝，这是去哪了呀？可急死为娘了！”
　　柳招娣一听这话，赶紧把最后两口饼子塞进嘴里，然后仍由这女子一把抱了起来。
　　这女子一瞧就是老手，抱起柳招娣后就将她的小脸往自己肩窝上一压，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正正好，既不会憋坏柳招娣，又让她出不了声，抱起人就走，看着不慌不忙，其实走得甚快，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马三娘今天甚是高兴，不但前后弄到了两个俊得很的娃娃，还得了一笔横财，这票要摆弄的好，养老钱都足够了，想到这里，马三娘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又行了两刻钟，马三娘转进了个偏僻的院子，这院子位子很是幽静，四处基本都没有人家，门口站了个精瘦精瘦的汉子正在把风，见到马三娘，立时迎了上去搓着手笑出来一口黄板牙。
　　“三娘，回来啦，累了吧，炉子上有热茶•••”
　　马三娘一脸倨傲，斜了他一眼，打断道：“成了，猴四，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看好门儿就行了，大奎回来了吗？”
　　“大奎哥早您一步回来了，正在里面等您呢！”猴四半弯着腰殷勤地将马三娘引了进去，像足了酒楼里的伙计，“小心着台阶儿！”直等到马三娘进了二进院，才朝地上狠啐了一口，“个骚婆娘，给爷等着，迟早要你知道爷的厉害！”

　　马三娘抱着柳招娣朝放孩子的屋子走，屋子门口正坐着个一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那汉子挺着个肚子靠在门框上，正在打盹儿，马三娘过去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正扰了他的好梦，一双曲眉倒竖，三角眼一瞪，攥起碗口大的拳头，就要发作，抬眼看是马三娘，身子不禁弯了半截，下意识想笑笑，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不免有点扭曲。
　　“呦，高大个儿，长本事了，这是要对老娘动手？”马三娘凤眼一竖，嗓子拉得跟唱戏似的。
　　“我哪敢呀？这不是以为是猴四那几个作弄我吗？如果知道是您，一定让您踹个够，要不您再踹两脚？”
　　“别了，皮糙肉厚的，你想挨踹，我还害怕脚疼呢！你最好给我醒着神儿，要是跑了一个两个，出了纰漏，看我怎么收拾你，现今儿还不到松快的时候，晓得吗？！”说着凤眼瞟他一眼，媚眼如丝，把高富看得眼都直了。
　　高富伸手为她打开门，口中应着，眼珠都不知道转了，直勾勾地盯着马三娘。
　　马三娘娇笑一声，很是享受这种目光，转手就准备把柳招娣放进去，忽然手一顿，心里有点奇怪，这小崽子怎么这半天都没个动静，难不成是个傻得，不能够啊，她远远瞧着不像啊，于是低头准备瞧个究竟。
　　“阿嚏！”
　　柳招娣兜头就给了马三娘一脸口水鼻涕。
　　马三娘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旁的高富一看，三角眼倒竖，伸手就准备把这搞事的小兔崽子揪来教训教训。
　　“别动！”马三娘还是有点陈府的，虽然被气得直发抖，仍然止住了高富的动作，只是一张嘴，就感觉有鼻涕进了嘴里，马三娘不禁更加抖了，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仔细擦干净脸，马三娘银牙紧咬，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话：“这张小脸值钱得很，弄坏了，还不是我们赔，小东西，你等着，就冲着这个，老娘一定给你找个好去处！”
　　柳招娣也从怀里掏出条帕子，捂着口鼻又打了个喷嚏，一脸歉意：“抱歉，这位姨娘，你身上的香味太呛鼻子了，实在忍不住。”说着，一边用帕子醒醒鼻子，擦擦干净，复又仰着小脸天真地问道：“什么好去处呀？有吃的吗？”
　　马三娘柳眉一抬，顺顺胸前的长发，笑的魅惑又风骚，道：“你就瞧好吧，保证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说完习惯就想一甩帕子，想起这帕子上的东西，赶紧嫌恶地将它扔地上，转身走得时候，都忘了给柳招娣搜身了。留下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高富，和热情道谢送别的柳招娣。
　　好不容易从半老徐娘的马三娘的风情醒过神来的高富，在警告了一番柳招娣后，又关门退了出去。

　　这下，柳招娣才有空打量这个破破烂烂屋子里的情形。屋子里基本没什么家具，七八个三岁到八岁不等的小孩，三三两两缩在一起，一个个小脸都脏兮兮的，小嘴抿得紧紧的，时不时抽噎一下，想哭又不敢哭的小模样，有几个身上还有伤，一看就被人狠狠修理过。
　　柳招娣正在琢磨要怎么开场，才能让这帮小倒霉蛋立马心悦臣服，拜倒在她的雌威之下。
　　“笨蛋！”可惜天不遂人愿，招娣还没想好开场白，就有人在她身上盖了戳。
　　闻言，招娣遁声望去，怒目而视，小拳头攥起，就准备给这个小不开眼的一顿排头尝尝，问问杨柳村的小崽子们，谁敢在她面前支吾一声，她柳招娣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柳招娣迈开小短腿，怒气冲冲就朝敢朝她咧咧的胆大包天小倒霉蛋走去，小步子迈得重重的，小表情凶凶的，这要是搁杨柳村，有着丰富经验的熊孩子们看见这情形一准作鸟兽散。可惜这里的小倒霉蛋们只看到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皱着张小脸，可爱到不行，要不是身处的环境恶劣，指定都上前拉着一起玩过家家了，这小人儿是新娘的不二人选！
　　说话的小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虽然有点脏兮兮的，但掩不住精致的五官，一身招娣说不出材质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做工精巧，阵脚细腻，还绣着暗纹，招娣一瞧就知道，这货肯定来历不凡，绝不是普通的富户，不免想按捺下想要揍他的决心。
　　“你叫什么？”
　　“难道没人教过你，问别人的名字前要先自报家门吗？”
　　柳招娣一听登时也不想管这小倒霉蛋来历凡不凡了，一撸袖子就准备先收拾一顿让自己开心开心再说。
　　小倒霉蛋却好像检测到危险信号似的，一缩小脖子，快速地说了句：“我叫顾泽。”
　　招娣白了他一眼，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又上下打量他起来，心想，顾是国姓，这小子难不成还是什么皇亲贵胄不成，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顾泽大概觉得自己弱了气势，说完话，又扬起小下巴，梗着脖子，努着嘴，一幅傲娇的小模样，一边还偷瞄招娣。
　　柳招娣伸手摸摸隐隐朝两层发展的下巴，皱起小眉头，本来准备混个睡觉的地儿，再来个黑吃黑加见义勇为，给入不敷出的荷包创收一下，结果遇到这小倒霉蛋，情况很可能就脱离掌控了，看来此地不宜就留，还是赶紧先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