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前传（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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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医院的药水气味摄入鼻腔。
萧澄宇感觉手有点麻，还有一阵湿漉漉的感觉闷在掌心，很不舒服。
他斜眼看去，发现容远正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一头埋到胸口里，歪歪倒倒的，这种姿势，肯定睡不沉了。
估计他维持这个睡姿已有一段时间，萧澄宇不忍贸然唤醒他，那只被紧握的手便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任由他多睡一会儿。
萧澄宇目光环顾著四周的环境。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还在梅麟村里，可现在这个病房，装潢干净整洁，是单人病房之余，而且...还有几分熟悉。
怎么说，该也不会是村里那些配备简单的医院病房。
半响，一个身穿白袍的老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踏入病房之中，他与萧澄宇对上一眼，紧绷的表情和缓不少：“醒啦？”
是曾医生。萧澄宇猛地想起来了，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出入的医院，也是之前确诊时所住的医院，难怪这么熟悉。
容远被说话声唤醒，下意识朝萧澄宇瞥去，只见他眼神惺忪，盯住自己露出盎然一笑，马上又惊又喜，怪叫起来：“澄宇！澄宇！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容远只懂得无意义地重复这两句话，那糊里糊涂的模样，逗得萧澄宇也不禁发笑：“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走，毕竟...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嘛。”
萧澄宇这句话蕴藏着无数意味，话一出后，还以为容远会争着追问，孰不知，容远却只是陷下眉心，眉目之中不见任何讶异：“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萧澄宇：“我不想我们最后的时光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度过。”
“所以你就一直隐瞒？”容远忽然明白，他之前那些像换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都是受什么理由而引发，正因时日无多，每一步才迈从内心而行，个性才变得胆大包天，固然，也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要是...要是...”容远似乎不忍往下说，一字一句都吐得极其艰难：“要是你不再醒来的话，我该怎么办？”
萧澄宇默不作声，一旁的曾医生也唏嘘不已，他拿听筒探了探心脏的位置，又对着诊断报告摇了摇头，不用多说，也能知道个所以然来。
容远不敢向医生询问病情，他眼神飘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萧澄宇瞧着他苍白的脸色，那颗心比对方还难受，萧澄宇最怕的，就是别人对他失望，为他伤心。
“从我知道这个病复发开始，每一天，我都过得痛不欲生，每一晚，我都难以入眠，所以我开始通过劳动来麻醉自己。要是日子安逸下来，我必然会胡思乱想的，所以，我不希望身边的人也是如此，愉快地渡过余下的时光，正是我最后的心愿之一。”
萧澄宇一番言词让容远脸上的气色回暖不小，他抿了抿嘴，把泪水强忍回去，听话的向萧澄宇咧出一个微笑，只不过，是强颜欢笑的笑。
萧父萧母在言谈中正好出现，他们踏进病房，惊见容远呆在床头，立马火冒三丈，萧父气冲冲绕过床边，冲向容远，一把抓起衣领便一个暴击：“你还敢出现？！”
一拳落下，在场之人无一不吓了一跳，萧母冲上前去，拼尽力气拉住了他，以防他一时冲动，干了傻事。
萧澄宇看着这个画面，苍白的面容更为褪去血色，他神色疏离，心房结起了寒冰。可萧父仍旧不依不饶，对他拳脚相向，所幸被母亲拉着，拳脚都踢到空气里去，才不至于犯下伤人的后果。然而面对着此般恶意的对待，容远却没有落荒而逃的打算，他双目无神，定定锁在萧澄宇身上，眼眸中溢满不舍。
可他一天不走，萧父就始终暴跳如雷，愤慨不息，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在萧澄宇漠然的眼皮底下，悄然窜了出去。
萧父是一个传统的父亲，在孩子面前霸道威严，对着外人却和蔼可亲，要是换作别的父亲，还可说一句，那是他们故作高傲，实际上可关心孩子呢。
然而萧澄宇很清楚，在他父亲眼里就只有那桩生意。萧父的傲气、严厉可不是装出来的，他对自家的儿子，本来就漠不关心，唯一的继承人身患恶疾，命不久矣，于他而言，最大的损失，恐怕就是和林府的联婚要泡汤了。
容远消失眼前，萧父的怒气止了不少，他叉著腰肢，这才发现儿子已经醒来，他瞪着双眼，嘴里却发出一连怪责：“澄宇，你知道你多让人担心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人跑了呢！要不是曾医生联系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你...”
萧父捂着眼睛，又气又无奈，这副样子，真让萧澄宇有那么一丝，相信他的关心是诚心诚意的感觉。
一旁的萧母早已梨花带雨，她坐到容远刚才所坐的位置，无语凝噎：“我澄宇一定会平安无恙的，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一定能康复的。”
萧澄宇眼睛不自觉地往曾医生脸上一掠，质疑他是否没把病情仔细告知父母，可曾医生只是无奈耸肩，表示自己已一字不漏，尽心尽力解释过了，他们有自己的见解，也无可奈何。
萧澄宇不想多费唇舌，把心中唯一的心思尽数坦然：“妈，我还可以跟容远见面吗？”
萧父一听，当即咬牙切齿，不敢相信自家儿子此时此刻竟还惦记着那臭小子：“你还想...”
萧母扭头瞪了他一眼，医院范围本该清静，刚才闹了那么一出，本就够丢人现眼了，现在不论顾及环境还是情形，都实在不该再执拗下去。萧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接下一双怒目，便噤口不语。
萧母回头拍著儿子手背，一脸慈爱：“可以，当然可以了，你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萧澄宇躺在床上，笑脸相迎。
和早些日子相比，他身体的确孱弱不少，脸色苍白，食欲不振，仿佛病魔是挑着心情到访的，发病总是来得叫人措手不及。有别于早前的难以入睡，现在的萧澄宇，一睡就睡沉过去了。他总惧怕著什么时候，一旦睡去，就没有醒来的机会。
最近这些日子，母亲总伴在他左右，和他在医院度日过夜。父亲因公务繁忙，偶尔才会来医院探望，可出现之时，总免不了偷偷向母亲埋怨几句，两人站在病房外面交头接耳，以为传不进萧澄宇耳中，谁知他都不动声色，全盘接收了。
“最近老林说要来医院看望澄宇，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
母亲盯住他：“怎么？他要来就来啊。”
父亲扶额叹息：“虽说如此，但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契约，被我单方面毁掉了，硬是没有面子去面对人家老林啊。”
母亲轻轻摇头：“少男少女双方情意，又怎么能用契约来形容呢？”
“不，本来就是一场政治婚姻，你总不能说，是两人情投意合，天赐良缘。不过，他们确实门当户对，就算没有我和老林的交情，由林大小姐来当我儿媳妇，也是十分满意的。”
萧澄宇面容紧绷，若有所思，这一席话，恐怕比什么都来得伤人。多年以来，父亲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面子。既然事已至此，那他也无谓再纠结什么了。他们所渴求的，就通通都成全了吧。
容远终于现身。似乎是母亲给他带的话，告知他可以前来探访。经过上一次被萧父恶意相待，容远这趟出现，那副鬼崇的样子，都显得极为胆怯，一来害怕与萧父碰上面，二来也害怕看到萧澄宇那副病央央的样子，心头又紧揪不止。
可他迎面看到的，却是一张笑逐颜开的苍白脸庞，似是拼尽全力在欢迎他的到来。
容远坐到床边，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绘本：“给你的礼物，你在医院呆了这么久，应该很无聊吧，这是给你来消遣的。”
萧澄宇接过绘本，惊喜道：“小王子？”
容远：“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
萧澄宇笑语盈盈：“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了，还以为容远早就忘却，没想到他不但铭记在心，还付诸行动，不得不说，萧澄宇实在倍感惊喜。他二话不说，便马上掀起了绘本。
绘本精美绝伦，插图色彩斑斓，纸质极厚，感觉能保存许多许多年，萧澄宇一掀，就爱不释手。
从前看的电影情节早已在脑中被岁月消磨殆尽，他多年念念不忘，早就想补全剧情了，现在原著在手，萧澄宇还恨不得一口气看完它呢。
掀了仅仅数页，零散的足音悉数传来，萧澄宇猛一抬头，父母已如约而至。
容远看见萧父出现，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萧澄宇看他这副模样，立马抚慰道：“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段时间萧澄宇和萧母一唱一和，不厌其烦地说服萧父接纳容远，为的就是今天的日子。虽然萧父对容远还不算奉为自宝，但至少也能撇除偏见，客观相待了。
“说吧，澄宇，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萧父一脸和气。
容远和他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这一趟到访，居然是有要事的。
萧澄宇靠坐床头，把最后心愿尽数道出：“我今天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他闷咳两声，正色道：“我希望，爸爸可以把容远收为养子。”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纷纷瞠目乍舌。
“为什么？”容远扬起声浪，实在对他的脑袋里藏着的东西感到费解。
然而萧澄宇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反应，他顿了顿，神色自若道：“爸爸，收了养子，不就可以和林家结为亲家了吗？”
转头又说：“容远，认了干爹干妈，你不就有家了吗？”
容远脸色如铁。
亲人的事安排妥当，自己的事倒是撇得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前传（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