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农场物语》夏夜鬼话

9、009

　　在白小暖的计划里，她是打算一拿到种子包裹，就先在已经开垦好的土地上种植星星草的。

　　一般来说，荒星改造出来的土地那都不叫贫瘠了，一般都叫做荒芜——很多荒星是没有水，没有生物，甚至没有泥土的。改造的时候，拓荒者往往需要把岩石打成沙土，把一部分资源进行物质转化之后，制造出氧气，水和一些基础肥料成分，比如氮，磷，钾，然后再在混合之后铺成地面层，依次投放微生物，有利于肥土的环节动物，种植特定的数目或者牧草固土养肥……这样花费许多年，才能把荒星变成沃土。

　　星星草就是为之创造出来的，专门用来固土肥土的品种。

　　它的草叶十分坚韧，纤维粗硬，并不适合作为蔬菜食用，甚至也不适合作为牧草。但是它抗风雨洪水，根茎抓地牢，且根部在吸收特定的养分后会分布一种粘液状的营养物质，可以被多种环节动物们寡毛纲食用，是大量此类生物的共生品种。在缺乏腐殖的早期荒土中，光是星星草就可以供养许多种类的益土型蚓类，是目前开荒的首选沃土植物。

　　所谓星星草，顾名思义，就是种在星星上的草，将荒星变成沃土的草。

　　白氏农场的土质没有荒星那么磕碜，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大气层完善并且很多年前已经零散投放过部分微生物和一些草种的情况下，它们虽然生态结构比较单一，但到底还是慢慢扩散出去，形成了一个粗糙的生态圈。

　　不过，星星草这种层次的培土植物，白氏星还是没吃过的。难得白小暖想给自家土地喂点好的，谁知道这都还能出点意外。

　　但是即使心里再怎么焦虑，白小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白鹭星目前没有跃迁虫洞信号站，所以所有跨星域信息都得专门开跃迁通道来进行传递，半小时通讯费就要五百信用点，虽然不是花不起，但真的让人心疼。

　　按说她一个专业二级星械师，一个订单的收入都是以万记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吝啬。但事实上白小暖自小的生活就是在宽裕和贫穷之间反复横跳，她见识过百亿级别的实验室，也经历过下周的食物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恐慌，加上白氏农场每年都有巨额的硬性支出，所以白小暖远比普通人更重视应急资金的存在。

　　她总是对每一笔支出精打细算，所以才能在学院攒出那么一大笔用来购买种子和基材的资金，还能准备好回来之后需要使用的那一批设备。

　　她的导师和中央星的同学们当然不会像她这么贫穷，他们肯定不会吝惜那点通讯费。不过这件事查证起来颇需要时间，而且即使基因学院立刻给她补发，估计寄到也是多日以后了。

　　浪费的时间不说，这么多天过去翻好的地怕是都要重新修整通气，云知雅今天一天的劳力白费不说，万一之后又寄不到，到时候耗费的肥料，能量，时间都是成本。

　　白小暖觉得自己要做两手准备。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又查询了手头的生态图鉴，最后终于选中了一种七日周期的速生植物——它不是育土草种，事实上是一种肉食藤蔓。它的原始基因不来自地球母星，而是来自一颗叫做天南的原始星球，这种藤蔓生长周期非常灵活，食物和养分都不足的时候能耗费一年以上，但是两者都足够充足的话，一周就可以长成半人高。

　　这种藤蔓一般不是作为育土用，而是为了清理或者控制一些危险的小型虫类种群而使用。不过从实际层面来说，速生紫肉藤的藤蔓和根都含有大量营养成分，搅碎之后不论喂食动物还是培土都有奇效——蚓类几乎都很爱吃。

　　紫肉藤要长得快，需要吃肉，而且必须是比较好消化的中小型昆虫，幼虫最佳。白小暖去翻了自己的生态圈，翻出来一条玉蚜蚕，放进培育箱喂养了半天，直接生了一窝小蚜蚕，她迅速给它们分箱等下一波，然后就带了一袋速生紫肉藤的种子去找云知雅。

　　云知雅对于临时更换播种的种类没有什么意见，但她对于紫肉藤的难种程度有一点抱怨。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在天黑之前把开垦出来的所有空地给种上了紫肉藤。

　　等种完之后，她之前那点小小的不开心就有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兴致勃勃。白小暖特别喜欢小伙伴这一点，她总是元气满满。

　　之后她们又去看了蚜蚕的繁育进程，发现离幼虫孵化还有一点时间，就只是补了点饲料，转而回了住所。

　　云知雅看到白小暖走到门口，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房子太破了。”

　　白小暖现在住的地方，是以前和哥哥一起住的老房子，算是这个星球上最老的房子，以前塌过一次，后来虽然修了，但因为资金不充裕，修得比较简陋，加上这几年没人住，虽然尽量照看了，但还是越发破旧，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大小姐该住的地方。

　　云知雅看着就觉得难过，低声说道：“要不你还是来跟我一起住吧。”

　　农场的其他人住的房子是后来修的圆形安全屋，外观上虽然单调一些，但是结构更加科学和牢固，所以这些年一直都风雨不动。

　　白小暖推开了门，打开灯，然后拍了一下手吸引了云知雅的注意力，让她看向了屋内：“你看，里面是很完整的。”

　　云知雅看着里头那些老旧的布置，就想到了她已经快忘记了具体模样的大少爷。其实印象里白舒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具体他是什么样子的，她的记忆又很模糊。

　　只记得和大小姐情谊非常深厚，甚至以前还有人戏称过兄妹俩是相依为命——云知雅很不喜欢这个说法，她只记得自家父亲听到的时候也不大高兴……毕竟，农场的大家对白家兄妹都很忠心，这么多人都陪着他们，怎么能说他们是相依为命呢？

　　是，农场的大家对这两位小主人都很忠心。

　　虽然在星际时代谈这个很怪异，甚至云知雅在初级学院的同学还对此有过质疑，觉得都什么时代了，还搞主人仆人那一套。但云知雅却不以为然，因为她喜欢大小姐，从小喜欢跟在大小姐后头，虽然大小姐比她还小两岁，但是她就是觉得大小姐聪明，乐意听她的。

　　父亲说，白家的祖辈都是很伟大的人。他们是追随者，不是纯粹的仆人。

　　云知雅没有想太多，她其实也不在意白家的其他人。她只在意白小暖，甚至因此对白舒也有些敌意——大小姐太喜欢她的哥哥了，这让云知雅总是有点酸酸的。

　　后来她长大了，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就尽量劝自己想开。

　　而此时看着屋内一如往年的布置，她突然感到了悲伤。她忍不住想，如果白舒一辈子找不到，那大小姐难道要一直住在这样破旧的屋子里，反复循环一段越来越老旧的回忆吗？

　　最可怕的是，云知雅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舒其实可能早就死了。

　　但她完全不敢说出这样的想法。

　　她根本不敢想象她要是这么说，会令白小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最后云知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但是这屋子的东西也真的很旧了，也许用起来会很不舒服。如果有东西破了，大小姐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换掉。”

　　白小暖笑得温柔，说道：“谢谢，但是我可以处理的。要是我处理不了，再叫你帮忙，好吗？”

　　但白小暖什么都会，云知雅不觉得白小暖处理不了的问题，自己就能处理。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帮大小姐打打下手，干干体力活。

　　可白小暖这样说，云知雅就知道了那是她的温柔。她总是这样，对每一个人都极为尊重，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候，即使是她自己犯蠢犯错，白小暖也总是用最婉转的说法鼓励她，让她重新鼓起勇气。

　　但云知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现在可以应对得更加从容了，而不像是小时候总是又急又倔，只知道嘴硬：“就算处理得了也可以叫我啊，我想跟大小姐一起做事，那样工作的时间总是能过得很快，又快乐。”

　　白小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对于云知雅口才的进步非常欣慰，就没有再推脱，笑着回答道：“好。”

　　晚上简单的对话，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内容。

　　但是两个女孩回屋之后都有了很好的心情。

　　云知雅为自己晚上成熟又优雅的应对而有些骄傲，觉得自己让白小暖看到了这些年的成长。而白小暖心情也温暖，云知雅的关心让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所谓的“家”，白氏农场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仍会冒着大风雪，把她如当年一般，从废墟里挖出来。

　　这是她一定要回来白氏农场的原因。

　　杨月弓不理解。

　　他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