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纪事》苏尔弥

4、失落之族

　　古神安眠，双神湮灭，七神沉寂，子虚之间再无诸神的音讯与踪迹，唯有四海城的城主——献，保留着神祇的血脉与能力。

　　四海城位于四海中心，巨大的结界将其隐藏起来，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进入这禁忌的封印之地。偌大的四海城中，只有献孤独的身影。

　　夜晚降临，漫天星辰之光投射于四海城，铺就一副浩瀚星图。献以星图为底，绘出精妙复杂的巨大轮盘，推演着星辰轨迹的规律与变数，以此承载子虚万物的命格，谓之“星盘”。

　　四海城的城主、子虚中仅剩的神祇——献，唯一的乐趣，便是在夜晚独自研究着星盘，以这样的方式，来观察她从不曾见过的子虚。

　　然而，这对献来说毫无意义。她知晓一切，却无法掌控一切；她明辨万物，却又从未见过万物；合虚山的神谱上没有她的名字，四海城的星盘之上亦找不到映射她命格的星辰。

　　她是神，拥有凌驾世间万物之上的能力，通晓世间万物的命格；她也不是神，如同傀儡一般被七神牢牢操控在手，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困守一隅。

　　漫长光阴与无边孤寂之中，献以神的名义向合虚神殿降下了谕旨，命神殿为她送去神侍。神殿并不知道献的意图，对于他们来说，献的谕旨证明了神祇对神殿的信任与青睐，这份青睐正是神殿无可动摇的地位的来源。他们不知道的是，献只不过需要一个朋友罢了。

　　献拥有一颗玲珑剔透的赤子之心，她真诚地将每一任神侍当作友人，纵然他们总是待她恭恭敬敬、丝毫不敢僭越。

　　然而，人总有生老病死。一代又一代神侍在献的身边老去，最终不得不永远离开。献终于明白了她与人类的区别。于是，她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创造出一个同类，一个能够永远陪伴她的朋友。

　　她是由四位女性后神创造出来的，但她自己却并没有创造神祇的能力。于是，献在懵懂中开始了她的实验。

　　神殿送往四海城的神侍们，都变成了她的实验品。

　　她将神力灌进实验品的体内，但无论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量，那些实验品都逃不过爆体而亡的结局。她意识到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精纯的神力，于是，她开始尝试用各种方法改造人类的身体，又试图抽出神力之中微末的丝缕，灌入实验品的体内。

　　渐渐的，经过改造之后安然活下来的实验品越来越多。他们有的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智慧，有的头脑已然退化成为兽类；有的保留着人类的外貌，有的却早已不复人类之形：或生出双翼，或半身为兽，或长出鳞片，或头顶犄角……

　　神力与灵气是相斥的，这些原本身为合虚神殿术法高手的神侍们，在被灌入神力的那一刻起，已不再具有施展术法的能力。他们只能学着去使用神祇的力量。

　　可这些活下来的实验品，仍然是失败的——他们无法拥有神祇一般永恒的生命，也无法脱离星盘的运转轨迹。他们被困在四海城中，无法破开神祇设下的结界，也不知如何再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一位叫做“禺桑”的实验品终于逃出了四海城，将一切告知了合虚神殿。神殿震惊，却将一切按下不表，反而谋算斩除禺桑——神祇的言行与神殿的利益早已紧密相连，如若此事泄露，神殿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禺桑未曾料想自己争取来的是这样的结局，所幸他的力量今非昔比，最终奋力逃出了合虚神殿的围剿。逃亡之中，他发现世间竟有无数神力碎片残存——那是古神沉睡前所留下的力量。

　　禺桑开始摸索吸收与利用神力的方法，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术法，禺桑将其命名为“秘术”。

　　然而，合虚神殿根基极深，以禺桑一人之力，难以对抗。故禺桑暗中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力，将秘术流传了出去。

　　秘术所动用的毕竟是神力，纵然微末，却也并非寻常。神力之事惊动了沉寂已久的七神，然而，七神却并无抹消秘术之意，反而向禺桑设下七道考验，直到他历经困苦、艰难通过，抵达自己面前。七神本意图指点教导这个青年，却从他口中得知献在四海城中的秘密实验，当即震怒。

　　献被他们寄予了厚望，有朝一日或能成为与他们平齐的第八位神祇。然而，献却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无法像他们一般无情无欲、无私无求。为了惩罚献，并磨练她的心性，他们放归了献所有的实验品，又剥夺了她打开四海城结界的能力，等同于将她囚禁。

　　四位女神怜悯献的寂寞，创造出一枚神胎，将其投入轮回。她们告诉献，待到这枚神胎在轮回之中成熟，便终会在宿命的指引下回到四海城，成为四海城与幽冥裂隙的第二位守护者，从此永远与她相伴。

　　然而，被献改造过的人类纵然得到解救，身体却再也无法复原了。他们被自己虔诚信奉的神改造成为异类，内心的信仰已然崩塌。神祇为了弥补他们，赐予了他们不同的能力。而他们离开四海城后，各自奔赴茫茫路途。

　　他们之中，有些心怀滔天怨恨者，掠夺有天赋的人类，用以作为实验品甚至祭品，来创造与修习血腥的秘术，扰乱子虚的安宁；也有茫然无措者，只能随遇而安，四处流浪，探索神力的奥秘；而满心倦怠者，则选择了寻找子虚间的隐秘角落，与同类隐居……

　　他们渐渐寻找出孕育后代与稳定力量的方法，在隐世之地繁衍出自己的族群，各自拥有不同的力量与特点。

　　而在滔滔时间长河之中，过往的一切，也许早已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