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沙洲铃

4、你没毛病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唐晶没让贺涵陪着逛过街，买过衣服，事实上连她自己对这门运动也并不是太爱好。也不对，说女人不爱逛街也是假的，她曾经和罗子君两个人还是能逛个一整天收获一大堆战利品的。逛街，需要有同好。逛街，逛的不是街，是情趣。购物，购的不是物，是品味。讨价还价，还讨的也不仅仅是价。讨的是口舌之利，还的是高高在上的面子。讨到价了，可以把面子往下搁一搁，满足下心中的小窃喜；没讨到价，把面子高高端起，黑卡白金卡的拿出来一划，老娘就是在逗你玩儿。
　　这样的妙处，贺涵是不懂的，也显然不是同好。唐晶也没想过与他分享这些弯弯绕绕的小算计，因为一提议，准保就是会受打击和教育的。贺先生所谓的购物逛街，就是直接到他常光顾的几家品牌店，指着当季衣物按着尺码打包，当然，可以连唐晶的尺码一起打包。他一直乐道而欣慰的是，以唐晶的骨架身材和气质，穿什么都好看，根本不用太费思量。
　　唐晶也是没想到当他们不再是恋人了，居然能一起逛街了。她只是在他坚持他自己那地方应该也没什么衣服留下的情况下，同意先陪他去买几件来备着的。可一踏进商场，就完全不是以前偶尔几次的那种节奏，挑剔的贺老师竟然在他最爱的B家一件都没看中。唐晶撇撇嘴：“这人眼光一变，还真是什么都会跟着变啊。”
　　贺涵装傻。他哪儿是变，他不过就是想多磨蹭点时间呗。
　　“可能失忆了，脑子就不太好使。审美观有点变异，还麻烦唐总今天多提点提点。唐总费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贺涵正在试一件阿玛尼烟灰色的半高领T恤，可以打底可以外穿，厚度在这个天气还算可以。可他一从试衣间出来，唐晶就笑疯了。
　　“不行不行，拜托你以后买衣服一定要买有领子的，这种包裹着颈脖子的还是算了。”
　　“怎么了，我觉得挺合身的。”
　　“不适合你。”
　　边上的导购吃不准这俩到底谁说了算，在那儿杵着斟酌着没说话。贺涵没放过她，点着名的问：“你说说，好还是不好？我觉得和你们电视里这明星穿的效果没什么两样，我和他身高都差不多。”
　　唐晶摆摆手：“你别为难人，她能说你穿的不好看？人家胡歌的脑袋多大，你的脑袋多大？脑袋大，脖子就相对粗，被包裹住一半，搁那儿活像个摆着待打的高尔夫球。”
　　这回导购小姐没忍住，噗地笑出来，赶紧回转身，有多远离他们多远。
　　贺涵这就不服气了，指指墙上挂着的，轮播着广告资料片的电视，再照照镜子里的自己，看看镜子里照到的在身后沙发上捂着嘴，整张脸都笑开的唐晶，他提起的气就又都消了下去。转个身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他走过去弯下腰，俯身向着沙发上好不容易坐端正了的人：“我和这个胡歌，哪个比较入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脑袋大的人聪明，这点你该承认吧，好歹我是你老师。”
　　唐晶像哄小孩一样伸手拍了拍他脸颊，是这么多年两人单独时她做惯了的动作：“当然是你啊，你现在不就在我眼里么！胡歌？胡歌在哪？”
　　她故意左顾右盼地晃着头到处张望，看够了，再摆正视线。贺涵还是那个姿势，只是眼里多了些正经和很多很多感情，多到把唐晶的身影都融了进去。她看得懂，又不怎么想懂。
　　“还买不买了？”唐晶提高了声音，收回手别了自己的短发到耳后：“快去脱了换一件。”
　　“买！买！买！你不看看女装么？”他顺手一指，那件土黄色的风衣。
　　唐晶只瞟了一眼，站起来一巴掌就拍下了他讨厌的手指：“丑拒。”
　　“那我就光着在试衣间等你扔衣服进来了啊。”
　　唐晶看着某人就这么甩手掌柜的进了试衣间，又好气又好笑，指挥着导购这件那件的把衣服裤子都配齐了丢给他。可贺涵肚子里的小九九精着呢，他才不会在一家店里搞定自己。每家试衣间他至少要试个四五套，还不忘推给唐晶也要试一套，美其名曰算是陪他买衣服的报酬。然后每家店他绝不会买超过一套，反正他那张嘴真要挑个不是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前买衣服那是要照顾自己的面子，不能让那些势利眼的店员觉得自己小气了，才大包大揽的痛快。现在他在唐晶面前根本就是连里子都没了，面子算个毛线。
　　于是，他们就真的是逢店必进，到最后也懒得再脱衣服试了，也不是真就在买衣服，是真的真的在逛街。瞎逛那种！纯粹吃饱了撑的无聊逛那种！也不对，在贺涵看来，是很有意思的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种能贴身行走的运动，在唐晶眼里到底怎样他不敢揣测，不过看来，也是挺高兴的。
　　唐晶这么多年来在贺涵面前一直力求保持着与他匹配的形象，难免就禁锢住了一个本来的自己。谁还没有点少女心，谁还不会撒娇卖萌耍个赖？现在反正这个人既不是她男朋友也不是她上司老板了，就是个路人，还是个有点傻又不那么傻的路人。唐晶已经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储存形象了，渐渐就放开了。
　　她走不动了就开始哀嚎，贺涵说找个地方歇歇，她又不愿意，说浪费时间。贺涵说我倒是愿意背你，可你愿不愿意让我背是个问题。唐晶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深思了下，说不愿意。搞得贺涵因为她的表情和动作心生的雀跃，从高空坠落。到最后，唐晶也就是在贺涵已经双手拎满了购物袋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挎包一起扔给了他。还调长了背带的长度，直接挎他脖子里斜背着。做完了，退后好几步拿手机给他照了一张。
　　她笑：“大男子主义直男贺总逛街背女包。”
　　贺涵心想，你要是肯在包前面加上女朋友的四字定语更好。
　　拍完照，她跑回他身侧两手挂住他手臂增加份量，贺涵歪歪身体，实在没手了，侧头朝着一家点努努嘴：“这家？”
　　唐晶探过头看了看橱窗：“不要。”
　　又往前走几步，唐晶指着门道：“这里？”
　　“好，你说了算。”

　　最后，他们真是差不多把汽车后座都堆满了。唐晶坐到驾驶座，拿了矿泉水出来喝了大半，贺涵直接从她手里顺走瓶子，接着把后头的小半都喝完。唐晶倒是也没介意，他都不介意喝口水了，自己更没什么矫情的。
　　她发动车子，看看后头，感慨道：“冲动购物下一半都是废品。”
　　贺涵接了句：“冲动爱人下，应该都是废品。”
　　唐晶兴致颇高，顺嘴道：“说谁呢？”
　　“检讨自己呢！”
　　“结果呢？”
　　贺涵立马侧过身子，无比坚定以及肯定的说：“就是废品。”
　　“这话没毛病。”
　　“我呢？”
　　“你也没毛病。养好了，可以走人了。”

　　接着这一路，贺涵就再不敢乱说话了。一直等唐晶开到他家门口，下车的时候贺涵才建议说，东西要不先放着别拿出来，万一他开不了门，进不去呢？
　　唐晶甩他一个大白眼：“少来了，我昨晚就想到了，你家的锁是密码和指纹都可以。你失忆了，手指不还在么！”
　　贺涵巨无辜地耸耸肩：“我连这房子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是密码加指纹？”
　　唐晶想想也对，没错。得，拿东西吧。留下几个袋子是给唐晶买的，其余还是很多。贺总今天破费了，唐晶说的有点虚伪，明显是狠敲了一笔的得意。贺涵配合地捧着心口做哀痛状。
　　当然还是东西全归贺涵拿，到了门口，唐晶要接过去几样方便他按指纹，贺涵却不同意，示意唐晶站那儿直接输密码。
　　“哪个密码？”
　　“就那个密码。”
　　唐晶思索了下，挑高了半边眉毛，挑衅地看着他：“你可想清楚了，这万一输进去不对……”
　　“我还有什么怕赌不起的。”
　　贺涵面上特别坚定，尽管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虚，但绝对不多。他不信那个没失忆的自己会把所有和唐晶有关的痕迹都祛除掉，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会在深圳医院醒来的那时那刻那样强烈地想要见到她，也不会在回到上海听闻一切后更加强烈地想要拥抱她，更不会在此时此刻那样强烈地想要亲吻她。
　　他还有什么赌不起的，他已经输了他最输不起的，大不了，就是再死皮赖脸一次。
　　唐晶一脸轻松地掩饰着心里的紧张和慌乱。万一打不开呢，万一不再是了呢，万一…只是好久没有开门，门锁坏了呢？想到最后一个可能，她的手指怎么都伸不出去。嘴里还要强调着：“死性不改的赌徒本性。输你个一败涂地才好。”
　　“万一呢，万一没输，我要要回赌本和奖金。”
　　“什么？”
　　“你。”
　　“做梦。”
　　“10160……”
　　贺涵不回答，已经开始报数字。她的身份证后八位，他没有忘记。记了十年，忘不了。唐晶下意识地跟着他报的数字一个个摁下去，甚至摁的比他报的快，在最后一个数字上，两人是同步的。
　　本该是极轻的滴的声音，在两人耳边重重一击，如惊雷般炸响。唐晶本能地抬头望向身边人，贺涵手里的购物袋已经全数掉在了地上。他以最快的速度欺近她，把她摁在门上，吻了下去。
　　“吻是bonus，赌本我可以慢慢再赎回来……”
　　他辗转在她唇上，小心低声地呓语。可唐晶听着，分明觉得是霸道。而她还任由这熟悉的味道在侵占自己，在这味道里沉沦。唐晶觉得憋屈而且委屈。既然今天的自己已经放飞了，那不如彻底。
　　她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抡过去，异常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