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沙洲铃

2、我有毛病吖

　　1.
　　人都走了！走了！走了！
　　罗子君是待不下去了，走前还将哀怨的眼神送给了贺涵，羞愤的眼神送给了唐晶。什么眼神都没拿到的洛洛应景地在罗子君拉门的时候高唱：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唐晶扁着嘴忍着笑，撸了下洛洛的头：“就你会唱！”
　　洛洛下巴一扬，傲娇地不行：“我这都没给她改歌词，算给这俩人面子了。其实这歌应该他俩对唱：把你的婊脸留给自己，我的无耻让我带走……”
　　贺涵指着老卓嚷：“哎你这请的什么服务生啊，该炒鱿鱼了。”
　　老卓白他一眼：“闭上你的狗嘴。我先炒了你！”
　　贺涵看看老卓的无情无义，再瞅瞅洛洛的趾高气扬。他算是明白了，这俩整一起了。这四年的时空记忆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啊，连老卓都吃上嫩草了，自己怎么就倒回去拖了头老马呢？？？

　　2.
　　唐晶也丝毫没有留恋地走了。
　　贺涵在老卓这儿喝了个一醉方休，一边喝一边抓耳挠腮，怎么都想不通。失忆？这也太狗血了。不过在他看来，最狗血的还不是失忆，是老卓说他居然离开了唐晶，还要死要活地爱上了唐晶的那个中年鸡冠花怨妇闺蜜，并为之远走深圳。我滴个娘咧，贺涵捧着他的大头直往桌子上撞。撞得脑门发红，也没把记忆给撞回来。贺涵圆睁着他已经憋得通红的双目，茫茫然看着老卓：“我…我有毛病吧我。”
　　老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几个小时，有毛病这词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高的他再听下去都要分不清到底是谁有毛病了。于是他把贺涵直接拉到门口，拉开他的移门，让贺涵站在轨道中间：“要不要再让门夹一次试试？”
　　“去你妈的，你有……”
　　“我没毛病，你有毛病。”
　　“老卓，我失业了？”
　　“没有，你现在经营着很有味道的水产事业，我这儿的鱼还是你供的呢，金主。”
　　“那…我失恋了。”
　　“没有啊~~~！”老卓的音调从C调升到了E，转得贺涵都没耳朵听了。
　　“你别跟我说那女人啊，我烦着呢！”
　　“那你想要谁？”
　　喝醉的贺涵鼓着嘴巴可怜兮兮地说：“唐晶。只想要她。”
　　“你这算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喝醉了胡说八道。”
　　“老卓！”靠在门框上的贺涵两手往老卓肩上搭了扑上去：“我满脑子就这一个人，你看我都失忆了我都没忘记她。说明老天爷就是给我个机会，让后面那些个狗屁倒灶的事儿全特么见鬼去吧。”
　　洛洛拿着个拖把拖着地，抬眼瞧见贺涵扑老卓身上那样子，拎着一桶水就准备兜头给他浇下去：“渣男！放下你那狗爪子。”
　　“去去去，洛洛，别闹。给他弄碗醒酒汤来，打发他去找你女神，觉醒第二春。”

　　3.
　　醒了酒的贺涵坐在往唐晶家去的出租车上忐忑万分。只不过就少了四年的记忆，他怎么就跟才生出来一样，有种少了唐晶就跟孩子缺了奶，不能生活自理的趋势。他满脑子能记得的都是和唐晶有关的事情，好像他这四十年的记忆里只有她一个人出现过。他开始害怕，这万一一下子失掉的是十年的记忆怎么办？那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就成孤儿了？！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叫贺涵。我爱的人是唐晶。十年来，我死皮赖脸求着她追着她，但凡她肯点头答应嫁给我，我立即单膝跪地把她娶回家。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着的女人，我要一直一直爱下去，至死不休。我要…
　　这话怎么越说越耳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说过？
　　甭管他是不是说过，他这话在深夜的出租车上突然冒出来，实在是有点瘆人。司机往后视镜里伸长脖子盯着猛看。
　　贺涵发现了，回瞪回去：“看什么，我有病我知道。”
　　“不是，兄弟，抗战才八年，红军会师都能下小崽了，你这都十年了还没搞定。我看你是不见鬼子不拉栓，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就没准备好豁出去。”
　　贺涵愁眉不展地捧着手机，一下扒拉住椅背靠上前，把个老司机吓了一大跳，差点熄火。
　　“我朋友说我豁出去了，就是豁错对象了，一下子就豁边了。结果把她给弄丢了。”
　　“豁错对象？像电视演的那种上错花轿？”
　　“我没嫁对郎啊！”贺涵在那猛拍椅背：“我就是错了而已。就是…就是搞错对象了。”
　　“劈腿了？”
　　“差不多吧。”
　　“那你不是活该么。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学好。”
　　“我有毛病吖。”
　　“我看你是有毛病。”

　　4.
　　唐晶打开门看见贺涵，第一反应就想一巴掌拍上门。下一秒寻思着，自己跟一失忆的人闹个什么。遂放开把着的门，人往后退了三步抱胸看着他进屋关门。
　　“你还来这儿干嘛？”
　　这理由贺涵是一路就想好了的，立刻很顺溜地就说了出来：“我以前的家卖了，但我现在不知道我新家在哪。”
　　唐晶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做借口，又偏偏这还真就是个绝对真实的理由。
　　“你不记得你可以去住酒店，可以去问罗子君，你跑我这来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
　　“我们有关系。我的紧急联系人栏里填的还是你的名字。在深圳那会儿，他们医院有打电话给你，但是你没接。”
　　唐晶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一开始是没接到，后来看了看来电号码显示的是深圳就完全不想回电，为了防止再打来，她还直接拉黑了那号码。
　　“你，你不写那女人你写我，你还有你爹妈可以写呢。你有……”
　　唐晶还没说完，贺涵已经极为自觉地自己开口接下去：“我有毛病。”

　　唐晶一噎，看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在她面前低着个大脑袋，跟个小媳妇似的说着我有毛病，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喉咙眼睛都酸酸的。
　　她深呼吸了两口，转身往屋子里面走。贺涵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唐晶猛一回身，他又立刻站住。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碗饭，而他已经饥寒交迫；她是一粒药，他已经生不如死；她是一首歌，他已灵魂空虚。
　　唐晶就奇怪了，他不过就是丢了四年的记忆，记忆这东西，又没损他才貌，也没伤他财富。大不了就当自己在荒郊野外孤岛求生了四年，再不然就是去大牢里蹲了四年，与世隔绝了，再出来也没怎么样。他丢了四年记忆，他们也不是四年没见，也就是半年没见吧。怎么这半年，他就好像变了好多。唐晶都说不出他到底是变苍老了，还是变幼稚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给你写地址，可你还记得你家密码么。”
　　唐晶往沙发上一坐，仰着脑袋友好地询问。
　　“我不记得了。”
　　贺涵心想我家密码从来都没变过的，可他忽然又不敢太确信。毕竟，他曾经认为自己永远都只爱唐晶一个，可什么时候就缺心眼闹出这么大一摊子事儿来了。所以此刻他用力摇头。
　　“我能住你这儿么？”
　　唐晶眨眨眼：“不回深圳了？”
　　“不回了。”
　　“住我这儿我有什么好处？你能干什么？”
　　“做饭。我能做饭。”
　　“奥~~~~~~人美嘴甜会做饭。”
　　唐晶高高昂起的下颚，美好的弧线…那声转着音的‘奥’百转千折，挠得坐在沙发扶手上的贺涵在心里走过了九曲十八弯，挖心挠肺地痒。他是真想就这么扑下去，亲个够。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这身份，怕是立马一巴掌就赏到了脸上，然后被踢出家门。
　　他现在的第一目标是得赶紧像小狗在窝前撒泡尿占位一样，先要在这个家里占到一块栖身之所才能遥想下一步。
　　“过来。”
　　贺涵一愣。
　　“手过来。”
　　唐晶抓过他两只手，拿了茶几上的指甲钳，对着那长出来指甲咔嚓一刀就下去了。然后就这么低着头，一点一点修剪。她真的很讨厌男人指甲长，连她自己都不喜欢指甲留太长。看到长指甲就想剪掉，这几乎成了她的一个怪癖。从前贺涵的指甲多半也是她随见随搞定的，这长时间没人管了，突然又被这种习惯性的管起来，贺涵简直要哭了。
　　是真的想哭，想想自己真是病大发了！看看这灯光下一低头的温柔，他是哪只眼长歪了不看家里去看锅里，现在吃坏了拉肚子了吧，一拉把记忆都给拉走了，活该！
　　“唐晶”
　　“嗯？”
　　唐晶抬头看看，这一抬头，她自己格愣了一下。这动作是不是做得太自然熟稔了，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这近乎于本能的反应。只是都剪了好几只了，这时候停下，看着参差不齐的指甲她岂不是更难受。
　　“干嘛？我跟你说，我答应你暂住，这是不想和那人联系来接你走。要是她自己找上门来了，麻烦你立刻卷铺盖滚蛋。”
　　“不会的。”
　　贺涵想，她要是敢来，他就拿扫把拖把门把一起把人打出去还不行么。
　　唐晶对他这立时三刻，坚定不移、威武不屈般的回答眯了眯眼，想问，又不甘心问。手下的指甲刀就用的狠了，咔嚓咔嚓的频率也快了起来。贺涵听得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出。
　　唐晶剪完了，指甲钳一扔，站了起来。贺涵也跟着站起来。这一面对面站着，他没换鞋，唐晶穿着拖鞋。这身高优势太压迫人了，于是他立刻就又坐了下去。这一坐，两人处于基本平视的位置。看着这人完全丢失了以前的气质和气势，唐晶就突然更来气了。
　　“少在这儿伏低做小，不稀罕。”
　　“我错了。”
　　“不稀罕！”
　　“怎么才稀罕？”
　　“怎么都不稀罕！”
　　“明天吃什么？”
　　“嘿，你转得够快的啊。没毛病吖。”
　　“不不不不…我有病。我真有病。大毛病。”
　　唐晶转身就回房间。
　　贺涵在后面跟了句：“相思病。”
　　唐晶随手抓了一盆子扔向他。贺涵接住了。
　　低头一看，熟悉啊。汤圆喝水的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