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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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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容鹿跪了有好一会儿，纵使穿着厚厚的长袍，也能感觉到膝盖上传来的丝丝冰凉。
周衍端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面前搁着的那杯茶从温变凉，也未见他饮用分毫。他似乎忘了杜容鹿这个人，没有半点叫他起来的意思。
换做以前，即使有天大的理由，杜容鹿也不能看那卷竹简上的内容。
在阴阳家，实力代表了等级，等级不容逾越。这个道理，自周衍在那场“五老分权”之战惨败后，就变得尤为敏感。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不露痕迹地扫过那卷竹简，几个类似“以肉化丹”、“炼血”的字眼触目惊心。
“大人，”杜容鹿再次请示，“请大人稍安勿躁，属下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大人又何须在意她之前的胡言乱语……”
话未说完，竹简搁在桌上的声音就将他打断。那声音不重不轻，但在他听来却有些心惊肉跳。
“欲擒故纵？”周衍轻笑，转而又说道，“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大人待属下不薄。”的确，建立杜氏医庄的人力物力大部分都来自周衍，更不用说最开始的时候，如果没有他的“知遇之恩”，他早已死于战乱饥荒之中。
“还记得送你进药王谷之前，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记得。”
他说过，要助大人重掌大权；而他自己，要享一生荣华富贵。
“可你现在心软了。”
“她毕竟是我的师妹，几年相处下来，难免有了感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取她性命。”
“万不得已？什么时候叫做万不得已？”
面前的茶杯似乎颤了又颤。
杜容鹿并未答话，只是低着头，感受着阵阵威压。
“念在这些年来，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才姑且同意这最后一试。如果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九霄玉落珠已毁的话……”
“那么属下会将师妹，亲手抓回。”
他一字一顿，像是在说服周衍，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李榆跑到双腿发软，这才猛然想起，是不是应该找匹马之类的，才能更快些。
无奈此时的棱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新雪未化，四周静悄悄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紧闭着院门。大多数中毒的人被抬到了杜氏医庄，极少数人幸免于难，此时也不知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师兄和周衍联合布下的这场‘下毒闹剧’愈演愈烈，竟没有半点化解的迹象。
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想再思考下去。
拖这么多人下水，难道是为了分开她和盗跖？
为了逼她拿出九霄玉落珠？
为了事成之后杀人灭口，扬长而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得到一颗小小的丹药，却要牺牲这么多人性命……
她停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她只觉得嗓子里像是有把刀子在刮。
这世道，懂医术的人本就不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家更是少之又少。也有一些精通此术的人，比如师傅和她，但大多数情况下不以医者自居，仅凭自己的好恶行事。
当初，她的师傅寻遍天下医者，同他们比试，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你看，你大言不惭地想匡扶天下，救济苍生，却只有这么点本事；而我动动手指就能办成的事情，我却偏偏不做。
最终师傅败于念端前辈，也被她撂下一句狠话：人命岂能用来儿戏？心术不正，没有仁义怜悯，纵使有通天的本事，还不如没有来的好。
这样的想法……
李榆吸了吸鼻子，笑了笑，她如今自身难保，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停顿片刻，她又继续向前走。
她没有往南边去。并不是她多了个心眼，不相信杜容鹿的话。她不知道那些阴阳家的人抓了又放到底是作何打算，毕竟他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自己这里什么保留都没有，犯不着挖空心思套出点儿什么。
逃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还是先找到盗跖再说。
所以她现在要去的，正是九霄山方向。
可是盗跖现在又如何了呢？
和他一起去往九霄泉泉眼的，全部都是杜容鹿的人。虽然凭他的能力，一般人一定连个衣角都碰不到，但就怕对方早有准备，而盗跖防不胜防。
想到这儿，李榆皱起了眉头。
他会平安无事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熟悉的戏谑。
还是那个清瘦的身影、欠揍的笑容，吊儿郎当地站着不远处，正眯着眼望着她，完好无缺。
“你！”
“怎么，见到我，激动地连话都不会说了吗？”盗跖假装得意地感叹道，“想不到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只不过，李榆没像以前那样回嘴，反倒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下，盗跖有点慌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的神情严肃起来，“喂，他们……”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突然，她三步并做两步朝盗跖冲过来，却又在扑进他怀里之前急忙刹住车，猛地抬起头看他，眼神有点怪怪的，好像是很愤怒，又像是很委屈。
她一拳打在他胸口：“你这个笨蛋！你怎么对付两个小屁孩儿都花这么久？”
我很担心你。
我很害怕你会受到伤害。
比他们对我做，或者说，想要对我做的一切事情，都要感到害怕。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李榆这一拳下去，盗跖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这可把她吓坏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找地方坐下，东看看西瞧瞧，想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了。
“你怎么受了伤也不说？疼不疼啊？伤在哪里？”
谁料他竟然笑了。
他拍拍李榆紧紧揪着他袖子的手，安慰道：“别急别急。之前可能还不太好，现在反倒舒服了。谁让李神医妙手回春，一拳把堵在我胸口的瘀血捶出来了呢？”
先前破阵的时候，因为阵法的束缚，还是让琼花给伤到了。
不过，那两个小丫头片子也伤得不轻，这会儿肯定连九霄山都还没爬出来了呢。
但他心里还是挺郁闷的，连对付这几个无名小卒都如此艰难，要是让李榆知道了，他这盗王之王的脸可往哪儿搁啊？
见盗跖还有心情开玩笑，李榆也放下心来。
但他突然抓过她的手腕。手臂上有些伤痕，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看起来有些严重。
“小榆子，他们欺负你了。”他皱着眉头，罕见地很生气，“我会帮你报仇的。”
还是算了，逃命要紧。
李榆故作轻松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们都受了伤，难兄难弟的，还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