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组前传》叶汀宇

5、5、血夜谋杀

　　“土方先生！”

　　一个年轻的浪士组成员从居酒屋里跑了出来，追上在他之前出来的一行人。

　　“什么事？平助。”

　　“那个，芹泽老师走得那么不稳，果然还是应该请一台轿子来吧。”

　　“咳！”被称为土方先生的男人摸了摸鼻子，“就让他自己走吧，喝醉了酒的那家伙，坐在轿子里会更不舒服的，发起怒来，杀了轿夫也说不定啊。”

　　平助恍然大悟地捶了下拳头，“说得也是啊，幸好没有自作主张喊轿子呢！”

　　原本我也在居酒屋里，不过在看到冲田，土方和近藤老师出去之后，我也跟了出去，想搭上两句话。

　　“平助，你去找下一家酒馆，准备让大家喝第二摊吧。我们去巡逻了，即使是庆功的时候，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原本应该是轻松的酒宴，可出来的一行人都表情沉重，除了那个叫原田的低智商家伙一脸兴奋地蹦蹦跳跳。

　　接着平助就开心地跑出去寻找下一家酒屋了。

　　我悄悄地跟在了另外一行人身后。

　　其实我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的，不过那一天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知为什么觉得不跟着不行……

　　近藤老师也在其列，不过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师今天晚上竟然满目凝重，令我疑惑不已。

　　我原本跟在他们后面，不过他们都是很厉害的武士，自然发现了我，就把慌忙躲在小巷子里的我揪了出来。

　　“谁！”土方拔出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我吓得几乎尿了裤子。长这么大，我曾几何时被刀比划过脖子！

　　“饶、饶命！！！！！俺、俺……”

　　“平川？”

　　最先认出我的是近藤老师。

　　“你是……平川家的儿子吧？”

　　“是是啊啊！！！！！！！！”我逮到救星似的大喊了起来，“俺就是平川家的三郎啊啊！给八目家送油的那只…………呜！”

　　说不下去的原因是嘴巴被捂住了，土方满面阴霾地呵斥我：“轻点声音！”

　　其他人不安地四下看了看，一副生怕我刚才的声音会让他们被什么人发现的样子。这让我更加有危机感，我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什么，至少他们，名为壬生浪士组的组织中会有一场重大的阴谋。

　　不过当时的我可是吓坏了，只是拼命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安静，捂着嘴的打手才算是离开。

　　“喂你！”原田用比我还大的声音喊我，立刻被近藤老师瞪了一眼，马上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该不会是要做什么坏事吧？”

　　“哪里的话！”我摆着手，“俺哪里敢做什么坏事呢~~”

　　更何况还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那么，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呢？”

　　用冷峻的声音这么问我的，是近藤老师。

　　我抖了一下，暗说被发现了。不过面子上还是堆起了笑容，说：“俺家也是那个方向啊……您几位大人走在前面，俺……俺不太敢超过去，所以就跟在后面啦…………”

　　近藤老师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微笑着发出评价：“说得像真的一样。”

　　那眼神和话语都让人不自禁地颤抖。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近藤老师……

　　“行了行了，这么说起来，你赶紧回家吧，晚上的路上危险的很！”

　　不耐烦地土方黑着脸赶我走。

　　我拍了拍因为跌坐在地上而沾到的灰尘，嘟囔着脏话逃走了，跑出了一小段距离后，就听到近藤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现在还很和平，不过，不久，就会有大的变故了。世界变了，而日本会跟随着世界变化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那些话我根本就听不懂……

　　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家的，没想到的是在离开了他们后不久又碰见了另一个我一直害怕的家伙。

　　芹泽……

　　不是吧……我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一边打算逃走，却被叫住了。

　　“喂！我说你，给我站住一下。”

　　一边祈祷着这不是在叫自己。我一边试图从小路溜走。

　　不过背后立刻又传来喝声：

　　“喂，你是聋的么？”

　　那种听不出怒意的悠闲而冰冷的声音却更加让人感到从心底都泛起了寒意。

　　我站住脚步，抖抖地等着身后人继续吩咐。

　　他慢慢走过来了，听脚步的零乱程度，果然喝得不少。

　　“看你眼熟？”他拿酒鬼特有的口齿不清问道。

　　“俺吗……”我心里骂道，每天送油多少对我有点印象吧……“俺是……给八木家送油的平川来着……”

　　这次我连名字都懒得报了。

　　“呜……八木是么……”他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

　　喂喂，你没有问题吧？八木家不是你马上要回去休息的地方么。

　　“啊，”他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精忠浪士组屯所吗？那里是我们的屯所啊。”

　　我转过身，发现他正无比认真地板着一张脸。

　　“不对……现在已经是新选组了……切……”

　　说什么精忠浪士组啊，每天到各家店铺收保护费的不就是你们么！至于新选组什么的，更是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喂！”他突然又叫了我一声。

　　虽然想立刻警告他自己是有名字的而不是“喂”，可嘴上还是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是，您有什么吩咐呢？”

　　“你知道么？”

　　听了他的问句后，我静静地等待下文，没想到他倒沉默了起来。

　　喂喂，该不会醉到睡着了吧？这样不行哦，会被平时压榨的商铺主人趁机暗杀的……

　　可在我走上前打算看看他怎么样的时候，他突然瞪起一双凌厉的眼睛盯住了我，吓得我脚步一软几乎跌倒。

　　“你知道的吧？现在世道太乱。”

　　得了吧。我一边抚着自己咚咚直跳的胸口一边吐着槽：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情，你这么说是在变相地暗示你看不起我的智商，对吧？

　　不过回答起来还必须是：“啊，您说的是。”

　　接着他突然抬起头看天，惹得我也跟着抬起头看天。

　　天上一轮圆月血红血红，隐隐泛着杀气。

　　他喃喃自语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我静静地听着，试图理解句中的意思，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哎哎？您……说是要和谁你死我活呢？……俺的话……就算了。”

　　听话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抗议，缓缓转身打算离开了，离开前，他抛给我一大段话：

　　“平静的世道，是没有可能培养出英雄的。然而混乱的世道中，有走着正确道路的，也有走着不正确的，究竟是哪一边能把握历史的进程呢？现在的世界尽管内部已经开始崩坏了，但至少看上去很和平。不久，就会有大变故了。世界变了，日本还不变的话绝对不行，然而，日本会跟随世界变化到什么样的程度，是无法预料的。历史总是需要一个人或一群人来推动。究竟，谁会成为历史的推动者呢？”

　　这一大段话，在我脑中不住回想着。

　　世界变了，日本会跟随着世界变化到什么样的程度，谁也没有办法预料。

　　同样的话，从我认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口中都听到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突然想起芹泽在仰望月空时，眼中闪过一丝寂寞，竟让我联想到了前川家的小妾阿梅，两个人的眼神无比的相似，是因为这样，两个人才被吸引在一起的么？可又因为同样是寂寞的，即使在一起也无法得到慰藉，所以才不停地互相伤害，明明都已经把心脏赤裸裸地摆在一起了却永远无法看到对方的真心。

　　真可怜。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步子，我有些担心，于是跟了上去。

　　那时我想，或许芹泽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坏的，他只是跟阿梅一样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试图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关心，而且他本身是那么不羁的一个人，在这样的乱世中，他要怎么压抑自己的激情在一个小小的连将军的脸的看不到的浪士组呢？为什么要甘心跟阿梅在一起呢？为什么要接受阿梅的戏弄制作难看的羽织呢？真的只是因为寂寞么？

　　他醉得可真厉害，我跟他进了家门他都不知道。当他跌倒在房间门口时，刚打算离开的我立刻奔上前去，试图扶他起来。

　　然而纸门开了，阿梅从里面探出头来，我吓了一跳，躲进了树丛——跟着别人进到家里算是什么呢？

　　阿梅半扶起芹泽的上半身，轻嗔了一声：“啊啦，亲爱的，你怎么又喝得这么多？”

　　芹泽当然已经醉得没办法回答她了。

　　这一刻的阿梅脸上，没有了那种不管对着任何男人都能露出的妩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的和无奈的微笑，从她的脸上见到那样温柔的表情，简直是不可思议。

　　接着她用拖的将芹泽处理进了房间。

　　看着纸门“啪”地关上，我悄悄从树丛里里出来，真的打算回家了，却又看到另一帮人从大门口进来了。

　　担心被抓的我再次没骨气地缩进了树丛，屏住呼吸。

　　这次回来的是那群出去巡逻的壬生浪士组成员。

　　土方岁三，冲田总司，原田左之助，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面带微笑的男人。

　　一阵放心的我刚打算露个面打个招呼然后走人，在伸出头看到他们手中闪闪亮亮的刀刃后，像乌龟一样用我最快的速度再次缩了回去。

　　真刀！虽然看过武士配的刀，刚才也有被人用刀在脖子上比划过，不过没有想到从远一点的距离看到这么些武士握着真刀是那么的寒。

　　他们把刀拿在手上，究竟今天晚上是要干什么呢？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很好猜，可还是让我差点崩溃了。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暗杀。

　　凶手有三个人，冲田总司，土方岁三，原田左之助。

　　而被害者，只有一个，芹泽鸭。

　　要说单打独斗的话，这里的人可能没有一个是芹泽的对手，就算是近藤老师亲自上场胜算也不大，不过三个人围追堵截的话，制服一头野兽也不是没可能的。

　　屋子里没有电灯，众人进去后，只听得芹泽一声虎吼：“滚啊！”

　　接着就听到小梅凄厉的叫声和逃出去的零乱脚步。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纸门破裂了，从里面跌出一个人。

　　混乱的黑暗中看不清那是谁的背影，摔在地上，举刀档下迎面一击。

　　其他的人很快也冲了出来，砍向攻击者。

　　芹泽果断地一挥刀，竟生生震断某人的太刀。

　　几人从屋里杀到屋外，又从屋外杀回屋里，谁都没有注意到树丛里，还有个我。

　　我跪在地上，任凭双膝不住地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快、快来什么人……制止他们！

　　一片空白的脑中只不停地闪现这样的句子，身体机能几乎都停止了。

　　可整个八木家里，除了厮杀的声音，连狗叫声都没有。

　　为什么八木家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却都不出来呢？

　　不理解，不理解。

　　现在想来，那就是阴谋的一部分吧。

　　在清脆的刀刃碰撞声和偶尔轻不可闻的血液飞溅声中，我恍惚了，仿佛自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这一刻，八百众神都远离我而去了。我究竟生在了怎样的一个世界里呢？

　　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模糊。

　　芹泽似乎死了，小梅发出一声冷笑，接着传来刀刃刺穿肚肠的撕裂声。

　　凶手们扔下擦拭了刀刃的碎布离开现场。

　　至于自己到底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记忆里已经完全空白了。

　　那，就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杀戮，尽管我没有拿起刀，却总觉得自己是从那满溢的鲜血中爬着生存下来的。在之后发生在亲人身上的第二场杀戮中，说是不知所措也好，说是麻木也好，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奇怪的是，我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