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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灭门(一) ...

  •   岳天龙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目光浑浊,鬓发苍苍,犹如风中之烛,横刀立马了一辈子,不输年轻人的老人,终究还是老了。

      云承徵一进来,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尸体上盖着的白布被血浸染的发黑,满堂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然而这还只是一部分。

      云承徵掀开了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一双眼睛被挖了去,脸上尽是刀痕,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双手双脚都被斩断,胸口心脏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他轻轻的盖上白布,又掀开了几具尸体上的白布,皆是如此。

      眼前的一切太过震撼,云承徵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江湖世家的子弟,从来都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可却也从未置身于其中。

      白衣上沾了未干的血迹,尸体上的血明明都已经干涸,或许这是他们不甘的血泪。

      “云世侄,你来了。”

      岳天龙在岳念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岳家堡的仆从一大部分都是家生子,剩下的是在岳家堡做工,或是在外面买来的下人,岳思一大早就带人去联系他们的家人,过来收尸。

      岳天龙的妻子,女儿还有两个孙女儿也在刚刚跟着岳琪和她的丈夫柳素启程去了万象山庄。而岳思的长子岳阳和女儿岳灵儿都留了下来,帮着岳思照顾岳老堡主处理剩下的事。

      “唉,造孽啊,造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岳天龙一向是不服老的,这一点从他与楚子佩、洛君痕同辈相交也能看得出来,只是这一场大难彻底击垮了他,一夕之间,五百多条人命断送在岳家堡。

      “我老了,也该去了,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行吗?”

      岳天龙老泪纵横,他颤巍巍的拉着云承徵的手,哽咽道:“五百多条人命啊!”

      云承徵叹了口气,和岳念一起扶着老人家到外面去,微风拂过面颊,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儿淡了许多,旁边来来往往的捕快衙役把一具具尸体抬出去,岳阳一早便报了官,岳老堡主是武林名宿,在江湖上一呼百应,县官不敢怠慢,亲自来了岳家,只是岳老堡主心力交瘁,只得由岳阳出面。

      云承徵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搀着岳天龙在树荫下坐下,岳天龙摆摆手示意岳念去忙,岳念走后,岳天龙拉着云承徵坐到对面道:“云世侄,我是活不成了。”

      云承徵吓了一跳,忙道:“岳世叔,您这是怎么了,”

      岳天龙摆摆手,打断了云承徵的话:“云世侄,你听我说,我早就该想到,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风风光光了大半辈子,也够本了,可是我的儿女,孙子孙女还年轻啊,我这老头子了,无所谓了,可他们怎么办?”

      岳天龙的神情悲恸,一半是为了死去的人伤心,而另一半却是为了子孙的未来担心,云承徵不知道岳天龙口中的他们是谁,岳天龙在江湖上成名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等他在江湖上立足,那一辈子的人不是功成名就,就是泯灭于尘土之中,只留下许多似真似假的传说。

      云承徵小心翼翼的问道:“岳世叔,你说的他们是……”

      岳天龙的目光飘忽不定,似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远处,目光幽远,云承徵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他们……”

      没等岳天龙说完,岳念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父亲,出事了……”

      鬼面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笑出了声,他的肩膀笑得直颤,可握剑的手却稳稳当当,纹丝不动,锋利的剑刃,牢牢的贴着容浅的脖子。

      “你说我是可怜虫?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叶阑珊抿嘴笑了笑,轻声道:“难道不是吗,藏头藏尾,连脸都不敢让人家看,不是可怜虫,是什么?”

      鬼面人还在笑,笑的不可自抑,前仰后合,叶阑珊就站在门口,微笑的看着他,鬼面人突然不笑了,他看着叶阑珊,发出一声冷笑,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怨毒,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叶阑珊也能想象的道,这张鬼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狰狞的脸。

      “你这是找死。”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像在是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容浅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枚泛着蓝光的雁翎镖已经冲着叶阑珊的面门飞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叶阑珊的笑仍凝在脸上,飞镖已经飞到了眼前,千钧一发。

      “父亲,出事了……”

      岳念跪在岳天龙面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一眼,他的肩膀抖得厉害,声音哽咽道:

      “母亲和妹妹,妹夫在去往万象山庄的路上遭到截杀……”

      岳念抬起头,满面的泪水。

      “母亲和妹妹都……都被贼人害了!”

      听到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岳天龙的头上,岳天龙颤颤悠悠的站起来,脸色青得吓人,他仰天长啸,悲怆的大喊:“命啊!命啊!”

      “岳世叔……”云承徵担心的看着他,想要扶他一把,岳天龙目光呆滞的看向他,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爹!”

      “岳世叔!”

      叮!

      一颗小小的飞蝗石,后发而至,打在飞镖上,涂着剧毒的飞镖,擦着叶阑珊的发丝钉在了门板上。

      鬼面人回头看去,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洛君痕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靠着床沿,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他人虽然虚弱,却还有点力气。

      “叶姑娘,接剑。”

      他把手里的剑用力的抛了出去,鬼面人下意识的想要夺剑,看到鬼面人的动作,叶阑珊立刻抢上前去,一掌拍向鬼面人的胸口,鬼面人一手拿着剑抵着容浅的脖子,只好收回夺剑的手,与叶阑珊对了一掌,双掌相触,叶阑珊被鬼面人的掌力震得连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而鬼面人却纹丝未动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她,叶阑珊拭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笑盈盈的看向鬼面人。

      剑光一闪,长剑挑开了架在容浅脖子上的寒星。

      容浅持剑而立,护在洛君痕身前,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液,染红了衣领。洛君痕终是体力不支,坐到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刚刚的起身掷剑耗掉了他全部的力气。

      叶阑珊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鞭子,翠绿的鞭身,软软的在她手中垂下,鞭子的握把处系着一串银铃,随着主人的动作,撞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没有废话,叶阑珊的手腕一转,手里的鞭子便冲着鬼面人的下盘抽了过去,容浅握着洛君痕的剑,也随即刺了过去,鬼面人冷笑一声,拔地而起,躲过了叶阑珊的鞭,避开了容浅的剑,叶阑珊手腕翻转,手里的鞭子像一条翠绿色的蛇,紧紧跟在鬼面人的身后,如影随形,如骨附蛆。

      容浅始终护在洛君痕的身前,不让鬼面人有接近他的机会,鬼面人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不屑的一笑,容浅和叶阑珊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尖利的爪子藏在柔软的皮毛下,随时准备亮出来,给老鼠致命的一击。

      容浅的剑法凌厉,又快又狠,却偏偏连鬼面人的衣角都沾不到,刺出的每一剑都差那么一点,鬼面人的身法,当真就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容浅又是一剑刺出,鬼面人旋身而起,容浅的剑和叶阑珊挥过来的鞭子缠到了一起,鬼面人的足尖踏在剑尖上,他轻蔑的看着两人,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护得了他吗。”

      冷汗一重接着一重,容浅握剑的手重的直发抖,可他却撤不了手,他的手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的粘在剑柄上,鬼面人冷笑一声,脚下微微用力用力,容浅持剑的手又低了几分,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手里的剑如坠千斤。

      叶阑珊也跟容浅同样的境况,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中的力道极轻,轻得她要抓着鞭柄用力的向下啦,否则,就会被鞭子带的飘起来。,她的手也同样被吸附在鞭柄上,无法放手,这边一轻一重,恰好成了完美的制衡,鬼面人踏着与长鞭纠缠的剑,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转向靠在床边的洛君痕。

      洛君痕的心微微一颤,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冰冷,怨毒,像是毒蛇的毒牙,流淌着剧毒无比的毒液,而毒蛇就静静地盘在树上,伺机而动。

      鬼面人脚下轻轻一点,人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容浅手里的剑和叶阑珊的鞭子,立时挣脱了彼此的纠缠,携着劲风倒飞出去,容浅和叶阑珊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等他们站稳,鬼面人已经站到了洛君痕的面前,他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到自己的面前。

      容浅和叶阑珊执剑扬鞭对着鬼面人的后心刺了过去,没等近身,一股大力击在胸口,两人倒飞了出去,叶阑珊撞在墙上直接昏了过去,容浅的腰磕在桌角上,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洛君痕连着饿了几天,刚刚又强撑着给容浅扔剑,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脖子被鬼面人掐在手里,只能微微仰头,那双眸子映入眼中,让洛君痕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鬼面人嗤笑一声,道:“怎么,害怕了?”

      洛君痕道:“怕,咳咳怎么不怕,小命都捏在你手里,咳,我只是不明白,咳咳,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咳得罪了阁下。”

      洛君痕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被掐着脖子,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听着他的话,鬼面人的目光越来越冷,到最后一句,鬼面人的手上突然用了力,洛君痕的脸憋的通红,他的手抓住鬼面人的手腕,想要拽开他的手,只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手也只是软软的搭在鬼面人的手腕上,却没有力气拉开他。

      鬼面人像是被烫到一样,一把松开了洛君痕的脖子,离开了鬼面人的桎梏,洛君痕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瘫在床上,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直到新鲜的空气充盈了整个肺腔。

      鬼面人的目光又变得阴冷起来,他掐着洛君痕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这么容易就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洛君痕目光迷离的看着他,被死死掐着的下颌痛的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鬼面人,他连他是谁都不晓得,洛君痕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年头,早知道,就不出谷了,就算是师兄罚他思过一辈子,也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

      鬼面人用力的掐着他的下颌,剧烈疼痛迫使他微微的张开了嘴,一颗小小的药丸滑进了嘴里,鬼面人一抬他的下巴,不由自主的吞咽,把药丸咽了下去,一瞬间,胃里翻江倒海,还没等他要吐,鬼面人的手指已点住了他的睡穴,洛君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鬼面人松了手,任由他软倒在床上,不再看他一眼。鬼面人转身走到容浅身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重伤的容浅又吐了口血,鬼面人把一个白瓷瓶扔在他身旁,冷声道:“这是百草谷的疗伤圣药,我给洛君痕吃的雪芝丸只能暂时抑制还香散,真正能就他的解药在滁州,不要指着楚子佩能活着把解药带回来,想要洛君痕活命,你们还是要去一趟滁州,不过,你们去不去也没什么意义,最后他还是要死的。”

      容浅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看着鬼面人脸上的面具离他越来越近,直到贴在他的耳边,他听到一个让他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他迟早会死在我的手里。”

      容浅再也撑不住了,他慢慢的合上眼睛,陷入了黑暗。

      岳思接回了母亲、妹妹和侄女的遗体,尸体摆在大堂中央,先前的尸体已经送到了义庄。

      除了岳阳,岳灵儿留在岳家堡,岳老夫人和她的四个女儿,两个孙女包括互送他们前往万象山庄的护卫全部遇害。

      这些人都是岳家的女眷,云承徵不好查看,便去看一旁护卫的尸体,和在岳家堡发现的尸体不同,这些人都是一刀毙命,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看起来和在岳家堡行凶的并不是同一伙人,只是……云承徵站起身,看向屋外天空上压着的层层叠叠的乌云,这时间太巧了,岳家堡刚刚出事没多久,到女儿家暂避的母亲连着女儿就遇到了截杀,很明显的针对岳家堡,虽然杀人的方式不同,但云承徵断定,这绝对是同一伙人,至于为什么换了杀人的方式,云承徵一时还想不出来。

      他的手捏着下巴,目光在尸体上游移不定,以岳天龙的威望,会有什么人敢对岳家堡动手,刚刚看岳天龙的情形,似乎是当年和什么人结了仇,会是什么人呢?

      云承徵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岳琪的身上,不对,岳老夫人等人是和岳琪,柳素夫妇前往万象山庄,这些尸体里只有岳家的女眷和护卫,还有万象山庄的几个弟子,那么……柳素和柳卿卿呢?

      云承徵敛着眉,又蹲下身子去检查万象山庄弟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一道致命的刀口,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云承徵仔细的看着尸体上的伤口,伤口喷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云承徵捏了捏尸体的脖子,喉管完完全全的被切断了,这一刀自下而上,一刀毙命,下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云承徵认真的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丝毫没有注意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在慢慢的靠近,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悄悄的向他的肩膀探去。

      就在那只手要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云承徵猛的站起身,手里抓住一节瘦弱的手腕,他转身对着来人微笑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在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灭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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