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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南部之行 ...

  •   阿姆斯特朗少佐驱车行至总统府。
      中央市河道纵横,初冬早晨微寒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城市。即使身处内陆,中央的大多绿植都是常绿乔木,隐在雾气中一片郁郁葱葱,露水重重地垂在松针上,将教堂主日学的童声合唱浸得又湿又软。

      阿姆斯特朗下车后走上总统府修筑整齐的庭院。

      他兀地脚下一顿,眯着眼看了会儿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少佐偏移原定的路线,从石板路下来踩上草地。相隔几丛低矮的灌木,树冠间,露出个毛茸茸后脑勺的青年正蹲在树丛前。——还有5步,青年率先扭头看了过来。

      果然没有认错,“布拉德雷中佐,您从东部回来了?”

      “阿姆斯特朗少佐?”阿菲尔迎着晨光眯了下眼。
      他拍去膝盖上的草屑起身,“前几天回来的。抱歉,——斯卡行踪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走,所以事先没有告诉各位。”

      阿姆斯特朗少佐也是南部视察的随行人员之一;

      两个国家炼金术师、人型兵器,配一位西部的绝顶头脑,阵容简直不能再豪华了。

      “您在修灌木吗?”阿姆斯特朗问。

      “在修灌木。”

      “吃早餐了吗?”

      “没有。”

      “那就交给吾辈吧。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您可以进去休息一下。”

      阿菲尔扭头打量了下在自己手里变得坑坑洼洼的灌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几日前,他半夜翻窗户回家取东西不成、一副扒着窗框就要往外跳的样子彻底惹恼了布拉德雷夫人(可能还要算上白眼狼塞利姆的那几嗓子假哭)。
      布拉德雷家丈夫主外夫人主内。将诺大的宅邸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时出席慈善活动,在社交圈太太团中地位稳固的大总统夫人,面对似乎是25岁才爆发叛逆期的长子面无表情地训斥了几句,——栀子花洁白又坚强的夫人,碧色的眸直视着他,眼底微地浮上血丝。
      只看一眼,阿菲尔一句辩解话没能冒出来。

      辗转反侧一夜、这几天阿菲尔乖巧的在家做家务。

      客观条件限制,修树丛这种一只手估计弄到明天都弄不完。

      “这样,”阿菲尔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少佐也来尝尝夫人的手艺。”

      两人在草丛席地而坐分享了一盘三明治。阿姆斯特朗少佐修灌木的技术好得可怕,阿菲尔将空盘子放回厨房,再回来,先前被自己剪得东缺一块儿西缺一块的灌木不仅恢复了平整,还从最上端修出一个完美的桃心。
      阿菲尔眼角跳了下,“……为什么要修个桃心?”
      “让您见笑了,吾辈的这一手阿姆斯特朗家代代相传的园艺法。”
      自带小星星背景的壮汉抛来个wink,声音沉沉道:“下一个灌木,修成大总统阁下的头像怎么样?阁下一定会欣慰布拉德雷中佐的心意的。”

      在花园用灌木修头像不管怎么说都太浮夸了;

      况且他们现在针尖对锋芒,这个时候献上这种心意也不知道谁恶心谁。

      阿菲尔沉默几秒,“不吧,桃心挺好看的。”

      阿菲尔到底没敢让夫人看到绵延十几米,管家精心维护的灌木,是怎么变成无论形状大小通通一样的骚气桃心的。离集合还有二十分钟,阿菲尔回卧室换了军装。他还是战时打扮,暗色的皮带交叉系在衬衣外,在腰部紧收、连着未入刃的刀柄和一把手/枪。
      细致地用肥皂洗过手后,青年抬眼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白色头发,细碎的刘海在眉间投下发影。每一寸皮肤与肌肉脱离,曾经让他深感卑怯的伊修巴尔特征沿既定的方向存在着。鼻梁高挺,眼角微地下垂,眼眶的弧度似刀刻,是个带着让人不快的淡薄与漫不经心的年轻人。

      他想起夫人的话。

      “你要是真的觉得难受了、无法继续就退出。你很坚强,……但用回避对待我们,什么都不解释,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内化了的自暴自弃。”
      夫人长睫微颤,用隔绝一切喧嚣的眼神看过来;
      她像是要毫不留情地穿透皮肤、刺入骨头,将目光里的一寸力道沁入阿菲尔的骨髓。然而动作还是温柔的,她抬手,五指贴服地落上青年的后颈。

      “怎么办,我觉得阿菲尔已经要放弃现在的自己了。”

      ……

      “日安,大总统阁下。……是的,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了。”

      窗外响起阿姆斯特朗的声音。

      阿菲尔回神。他挪开视线,拿起装有刀刃的手提箱走了出去。

      亚美斯多利斯现在使用的火车皆是燃煤蒸汽发动系统,半个世纪前由相隔半块儿大陆、一个海峡的老派帝国的工程师造出第一条铁路,至今时速已可达120公里。
      军部近几十年来将炼金术中的转换理论也用在了这方面;
      虽然提了速度、但能源消耗率远大于原来,技术还仅限于军部用车。
      1914的平民列车仍是慢得一逼,各项安全措施停留在半个世纪前。——伊修巴尔人曾将里森布尔的车站带三辆车皮炸了个稀烂。维琴佐的女友和母亲也死在列车事故;袭击者身上缠满了炸/弹,引爆后火从后面往前烧,一车人一半死于烟雾、一半事后沿火车轨道回收尸骸。

      包厢门拉开。

      伊泽拉抬眼便见上司一脸烦透的表情站在门口。

      难得看阿菲尔这幅模样,伊泽拉调笑了句:“不错,坚持了40分钟。”

      大总统巡视南部照例带了几个政客。这几年各种政党频繁解体,他们存在尴尬,横竖被拦在体制外、和在各自的党派会议上各种diss的大总统实在找不出温和的话题。
      西装革履的政客们想了想,机智地将话头对准了阿菲尔;
      千错万错,对父母吹孩子总不会错。阿菲尔基本属于打手类,和大总统隔着一个走廊面无表情地坐自己的军姿,结果对面话锋一转,“啊!这就是传闻中的布拉德雷中佐?”“贵公子真是英明神武、器宇轩昂……”“国家的栋梁!栋梁啊!”

      阿菲尔:……

      大总统也知道这帮人没话找话,笑眯眯地撑着脑袋不接茬。

      火车座椅才到阿姆斯特朗少佐腰部。
      脑袋快顶上车顶的大汉,为表示爱莫能助,再次眼睛一眨送来一打亮晶晶的wink。

      到南方司令部所在的达布利斯需要两天;

      把一个人花式从头夸到脚能花多久?

      一群人口干舌燥,陷入沉默。——尴尬激发潜力,一人突然福灵心至。

      “布拉德雷中佐还没有结婚吧?刚好,我们家有个小女儿……”

      伊泽拉听了阿菲尔的转述其实更想给政客们鼓掌。
      顶着锋芒之炼金术师的冷脸继续尬聊,某种程度讲,也无愧于曾经给军政府造成过阻力的一帮人。——伊泽拉垂头摘下眼镜。大总统和政客们聚在中间车厢,他早早一个人出来躲清静。
      阿菲尔反手合上包厢门,坐下后接过伊泽拉在车站买的书翻了翻。
      “这本书讲了什么?”
      “一个男人在陌生的站台下车,进入一个只有猫的国家的故事。”
      “猫是怎么建立起国家的?”
      “居住在人类留下的建筑,或者通过卡夫卡。”

      故事里当然没有猫咪建国的细节,伊泽拉随口给出答案,两种说法都很让人信服。

      驶离中央车站的第9个小时,火车通过划分中部地区和南部地区的大裂谷。

      大裂谷深687米,其下是暴雷般奔涌的滔滔河水。东部一侧矗立有巨大的侏罗纪石灰岩,比起世界最大的、2.5平方英里的直布罗陀巨岩小三分之二。即便如此,火车通过时依旧被衬托得像一条灰绿色的毛毛虫,足以见岩石庞大的是多么令人望而生畏。
      通过架桥后,窗外的绿色明显多了起来;
      南部湖泊众多,除了达布利斯有名的景点卡罗湖,沿铁轨,湖面映衬的夕阳光斑不时被涟漪揉碎。湖边儿种满了桑葚树,不时有卡车排队从乡间的林荫道驶过,得益于地理环境,南部虽然因为内战经济倒退,仍然在亚美斯多利斯的丝绸制造业牢牢占去一席之地。

      19点35分

      包厢门被敲响,门拉开后,一个士兵抬手行了个军礼。

      “布拉德雷中佐,科弗瑞上尉。——中佐,阿姆斯特朗少佐请您去车尾一趟。”

      阿菲尔放下书,“怎么了?”

      士兵迟疑地看了伊泽拉一眼。
      见阿菲尔叫了亲信的名字,那位有着湖绿色眼睛的上尉也跟着起身后,士兵才从包厢门口让出一步,道:“巡查人员在最后一节车厢发现了可疑物品。是什么还不太确定,……推测,也许是炸/弹。现在正在联系最近的车站。”

      三人快速赶往车尾;

      中间车厢的政客们正开了红酒吃晚饭。见几人走来,先前给阿菲尔极力推荐自家女儿的男人面色微醺地正要询问,被大总统抬手的动作制止下来。
      军部最高领导人单手撑着侧脸,口吻平静:“例行巡视罢了。继续吧,诸位。”

      从倒数第三节车厢开始戒严。

      阿姆斯特朗少佐和几名士兵站在发现可疑物品的消防柜旁,见西部二人过来,阿姆斯特朗简单说:“正要打开柜子。”
      面上戴了防爆面具的技术工种示意军官们后退;
      窗外已是暮色沉沉。——夕阳斜射,将遥远出的桑树影子轻缓地映入整暇以待的军人之间。防爆兵用工具依次拧开螺丝,他没有直接打开柜门,而是又从消防柜旁边钻出一个小孔,将管状的探查工具缓缓探了进去。

      “不是炸/弹。”防爆兵说。

      打开柜门,拨开层层叠叠的繁杂水管后,防爆兵取出一台灰黑色的收音机。

      收音机的指示灯亮着,伴随细小的杂音,正以固定的节奏发出类似倒计时的轻微滴滴声。——在场众人,近一半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对这个小装置不能再熟悉。
      军用的无线长波通讯体积大、沉重,必须由通讯兵背着作战;
      而收音机在改装后同样可以接受信息和电话。阿菲尔将传到手里的收音机直接递给伊泽拉,伊泽拉看了一眼给出意见,“这是个定位装置。”

      “可是轨道和速度都是固定的;按理说,完全可以根据出发时间计算火车位置啊?”

      伊泽拉垂眼看向自己的指节。他花五秒钟思考,完成一则四则运算般给出一串数据。

      十九世纪末,花大力气制作的时刻表其实仅限于民间列车。
      军部用车在1907年完成改装,和民间列车用相同的轨道。国内除了正式铁路,窄轨和自主修建的铁路衔接频繁,速度提起来后安全性得不到保证,大型的山路及转弯、岔道皆要司机提前根据地图调整。

      计算下来,以此前经过的大裂谷为例;

      军部用车到达时间比民间列车快1-2个小时,平均误差在8-28分钟之间。

      “重点在时间误差。”

      在场军衔最高的是一名任职军事法庭的大佐。表示自己不常接触这些,文质彬彬地大佐耸了下肩。——带着一种特定的寓意,在场众人统一将视线投向年轻得过分、又似乎是在场众人中最有话语权的白发青年。
      稍作思考后,阿菲尔有条不紊地扶了下腰侧是西洋剑。

      “减速。联系下一个车站,派出防爆车排查前面的路段。”

      “开启军用电台。——不必勉强,试着反向追踪收音机的信号来源。”

      “分小队在各车厢布点。铁路地图……”

      20点45分

      火车开始频繁地出入隧道。空洞的回音充斥车厢,再咆哮着从另头穿出。

      这段隧道结束即结束山路。其后14小时都将行驶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平原。

      换句话说,现在是最有可能被袭击的地段。

      “吾辈以为阁下会放弃最后一节车厢,为什么选择迎战?”

      “因为自负?”
      阿菲尔用桌面推入弹匣,垂眼给出了个没多大诚意的答案。
      微顿后,他用眼风扫了眼手边儿、倒计时般卡嗒卡嗒作响的收音机。“把它扔了,我们现在想的就是‘真的会有敌人吗’‘敌人是不是丢失我们的位置了’。相当于赤身裸体地站在雪地里,——自负有,这个收音机就像集合哨,绷紧神经总归不是坏事儿。”

      阿姆斯特朗沉默,“吾辈,曾在东部的歼灭战中逃跑了。”

      仅表示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话,阿菲尔点了下头。

      “我身为国家炼金术师,背负名号却逃避义务。每每回想起来,既觉得愧疚又让人羞愧的庆幸不已。——这次不是不义的战争,吾辈很高兴能同您再次并肩作战。”

      阿菲尔放下枪。“我也是,少佐。”

      进入隧道,空洞的嗡鸣隆隆地灌入车厢;
      再次恢复亮晶晶背景的阿姆斯特朗抱臂,感慨了句:“说来,家父同我说过,布拉德雷中佐雷厉风行,实在是有着同家姐一般令人叹服的凛凛风范啊。”

      “……”

      想到那位‘布里古兹的北壁’,阿菲尔眉心一跳,“啊,这个就饶了我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南部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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