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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两相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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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清明幽静。
毓秀于昭君身后,细细梳着长发。
“三日后、便是和亲大典了。”毓秀轻悠道,语中带着一丝怅然。
昭君闻之,轻合上了眼,神色复清明、凛然。
此刻,青檀带着三位宫女细碎着小步进了殿中。三位宫人手中皆平端着木盒,越过头顶。
“昭君公主。”青檀带着一丝恭敬道。
昭君见来人,忙起了身,行礼道:“青檀姑姑。”
青檀回之一礼,笑道:“昭君公主乃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公主,不必对奴婢行礼的,可折煞奴婢了。”
“青檀姑姑说笑了,姑姑是宫中的老人,昭君自当尊敬。”昭君低颌着头,正色道。
青檀回之一笑,微侧过身,摆袖轻挥,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公主准备的。”
三位宫女轻打开木盒,依旧越过头顶。分别是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一顶联纹珠荷花鸳鸯珠冠、一盒
金银首饰,琳琅满目。
一旁的毓秀见着,不禁惊叹了一声。
“三日之后,公主定是要盛装出席和亲大典。”青檀又道。
“昭君明白。”昭君复望一眼,低应了一声。
“那奴婢便退下了。”青檀施一礼,便带着三位宫人离去。
待青檀离去,毓秀抚着放置桌案上的霞帔与珠冠,惊叹道:“小姐、好精致啊!”
昭君淡漠的瞧了一眼,转身对毓秀吩咐道:“你替我收好,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小姐……”毓秀略微迟疑道。
“不必跟着我了。”昭君不容拒绝道:“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毓秀见小姐如此,只得作罢,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殿中,背影竟如此黯然。
昭君独自一人,静静的走在宫道上,夏日的凉风簌簌吹来,两鬓的发丝随之飘荡,愈发显得她宛若谪仙。
忽的、只听前方幽然的琵琶声传来,昭君定睛一看,自己竟无意走到了这幽兰竹亭。
一男子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此刻正闭目静静听着琵琶音,而弹琴的那人,正是荀玉。
昭君心猛的一颤,趁还未被发现,立即躲在了假山一角,屏息以待,一瞬也不敢动出声响。
“陛下、臣妾今日的琴音,可有长进?”少顷,琴音稍顿,只听荀玉嬉笑着对刘奭询道。
“嗯……”刘奭飞扬的长眉微动,赞道:“昭儿的琴音,愈发精进了。”
荀玉妩媚一笑,收起了琴。
刘奭温柔着拥她入怀,有些怅然道:“想起朕与你初见,便是在这幽兰竹亭,你弹琴唱着月曲,朕的心,一下就被你俘虏了。”
荀玉听着,本欣喜的眸子瞬间变得黯淡下来,继而生出一丝不安与嫉妒。
“岂知后来,你却不见了。”刘奭淡笑道:“若不是那方昭字绣帕,朕竟真以为你是月宫的仙子。”
荀玉听着,掩起眼底的晦暗,扬唇嗔道:“陛下又在取笑人家了。”
“昭儿。”刘奭宠溺着唤了一声,认真道:“良娣过世后,朕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陛下。”荀玉凝眸,望着他深情的黑瞳,温顺着轻唤了一声。
两人你侬我侬,而昭君在假山后,却是眉目清冷如霜。
原来,事实竟是这样。
她的绣帕,竟是皇帝拾了去。
如此,荀玉要害她,却是有因可循了。
昭君淡然一笑,静静的背靠在假山之上。世间,真的是人心难测啊。
过了会儿,昭君听着没了动静,抬头去看,已不见二人身影,这才探出头来,不料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扯回了假山之后。
昭君惊呼一声,待看清了来人,顿时面目失色。
“表哥、你……”来人正是王钰,一身劲旅,显得整个人挺拔英气。
王钰将右手食指置于唇上,示意昭君噤声。
昭君立即顿声,小声疑惑道:“表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陛下今夜有晚宴,我跟着子公兄进宫的。”王钰解释道,随即拉过昭君的手腕信誓旦旦道:“嫱儿,你等着表哥,表哥一定会想办法的。大不了,表哥带你闯出宫去。”
“表哥、你在说什么?”昭君瞪大着双瞳,有些激动道。
“两国博弈纷争,这本是男人之间的事,为何要你一弱女子来承担。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又不舍自家的女儿,却是要你嫁给那个年岁半百的男人吗?”王钰语气激昂,握拳忿忿道。
“表哥、你疯了。”昭君赶紧掩住他的口,蹙眉道:“你可知这些话,若是让外人听见,是要诛九族的。”
王钰见昭君如此,冷静了下来,复攥紧昭君的手,眉间苦涩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那苦寒之地,失了一生的幸福吗?”
“表哥。”昭君眉目清冷,暗劲抽出腕来,侧过身来徐徐道:“昭君,是自愿去的。”
“你……”王钰顿时失声。
“表哥、昭君一介女流,能为汉匈和平尽一份力,这是昭君之幸,与其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我宁愿去草原牧羊,放歌。昭君并不觉得这是苦事。”昭君柔声,语气凛然道。
“嫱儿、你……”王钰紧攥着拳,无力道:“你舍得舅父舅母吗?”
昭君听了,本决绝的眸子却是有了一丝动容,雾气渐渐染上那清冷的眸子,幽幽道:“表哥、此去匈奴,怕是再也回不了秭归了。父亲母亲有哥哥照顾,只是……我却再也不能膝前尽孝了,你若回了秭归,定要替我说一句“是女儿不孝,来世再报生养之恩。”
“昭君!”王钰不忍再听,攥着她的手将她抵至假山坚硬冰冷的石上,盯着她语气绝望道:“那我了……”
“表哥。”昭君本被他瞬间爆发的情绪吓得一愣,在听着他后一句喃语时,顿时失了声,眸中的雾气更甚。
“罢了。”王钰轻轻一笑,放开昭君如白玉般的手腕,惨然一笑道:“我怎么忘了,你的心,早就被那左伊秩訾王夺去了。”
昭君听着那人的名字,瞳孔一缩,心痛如绞,闭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钰见昭君如此,向后猛的一踉跄,决然转身向假山外离去,稍一停顿,又道:“表妹,你放心。你的话,我会带给舅父舅母的。”
便落荒而逃……
像她那般高华的女子,不会被深宫所禁,不会被幽宅所囚,不会被世情所锢。
她或许,就该生作男儿。
他――再也不痴心妄想了。
昭君望着王钰孤寂的背影,眉目一紧,泪又成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