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为好》墙上月光

16、难得发火

　　第十六章
　　Z城靠海，傍晚与正午温度有着南辕北辙之分。临近春季的夕阳脱下寒峭的面孔，余下的光晕染了半片天。有人穿梭在微微摇晃的树桠下，飕飕的晚风兜进大衣缝里，容艾好只得缠好围巾紧紧裹住脖子，沿着一条笔直的路往前赶。
　　当她迈进容家大门时，容华正那一家人正好已经解决了晚餐。此时此刻，客厅沙发上一人凛若冰霜，两侧交结的眉毛意气风发，双手搭在报纸上一动不动，就连容艾好靠近时也依旧视线未移，视而不见。
　　容家长辈们早就不理俗事，早早就将容家产业寄托给独子容华，遂了心意出国养老去。这开阔的客厅，唯独留下了缄默的二人，乍然间安静无比。
　　颜艳站在远处的厨房，侧着身子透过缝隙，静静地观察了许久。见那父女两人宛若仇人相见那般杵着，出于对丈夫某件事上的愧怍，于是端着沏好的茶，带着一种看似浑然天成的气质，款款轻盈地走来。
　　她将茶杯置于桌子中央，一手把碧螺春茶推往容华正手旁，婉约一笑，一手将另一杯茶推往对面。等她挨着丈夫缓缓坐下时，才开口笑道：“小艾，你坐下吧！来，品品我刚才沏的茶啊！”
　　“谢谢您。”简短的一句礼节性的回复了容家的女主人。
　　“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身子还好吗？”艳丽的大红指甲扣在桌沿，温柔似水的声音徐徐飘出嘴边，无不在表示着一丝关怀之意。
　　“一切还好。谢谢。”说实话，容艾好对眼前这个女人还挺怵的，温柔中藏着毒药，有时候一针见血，痛得不知所谓。幼时的不懂事，招惹了无数的麻烦，同样随之而来也包括她背后的挤兑。
　　颜艳两眉弯弯，眼神婉转一周，笑着接下话语：“那就好，只要健健康康，我跟你爸爸也可以放心不少啦。好了，我也不在这里坐着了，再坐下去还真算叨扰你们父女俩谈心啦！华正，和小艾好好说。”
　　容华正目送妻子的离开后，将视线挪回茶杯上，微微张嘴浅尝了一口，这才将目光置于容艾好身上。他板了板脸，义正言辞地明知故问：“今天叫你过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您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她言辞缓和，带着一丝对长辈的敬意，全然忘记了之前被扇巴掌的那一幕。说真的，容艾好本来就是块受气包的料，为人子女心存孝道，理所当然，撇下过往的事，只要没再触及到底线，她倒真的可以忘怀一切、善始善终。
　　“不知道？你自己犯下的错，竟然开口问我？学校连电话都往我这边打了，意味什么啊？容艾好，你丢脸行，我不会管你，可你却在败坏容家的名声！你做的蠢事，不懂得掩饰，竟然还想让容家替你擦屁股啊！”
　　她那双与前妻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不由想起当年自己遮盖不了的愚蠢之事，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紧紧盘踞在心窝里，越发愤懑，顺带着刚才说出的一番话稍稍激烈了些。
　　果然，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所谓的亲生父亲，最在意的还是“名声”。男人的面子到底是什么，足以让一个人“走火入魔”呢？
　　“我没有想过让你蒙羞，也并没有让你蒙羞过！”
　　“那这些照片，什么意思？跟一个完全可以当你父亲的人厮混到一处！连照片都让人给拍下了······”容华正弯腰取出一大信封，勾出其中几张照片，猛地一拍桌上。
　　容艾好弯下腰侧身向前探去，将桌上几张散开的照片，一张一张看清楚，惨白的脸色乍然出现，两手抓住边沿的指尖微微颤动着，两眼无波呆滞地停留在照片上。这些洗出来的照片，比今早拿江涞手机看的更似真切，数张抓拍的姿势都带有几丝暧昧，就连容艾好本尊也不得不“赞叹”那人的技术！
　　“我只能说，这件事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龌龊！我一直敬重老师，尊为长辈！我也从未利用关系做那些卑鄙的事过！”
　　“你没做过？啊？没有，那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照片······别给我找借口！就算人家冤枉你，也是你自己不检点在先！”
　　“几张照片就能让堂堂容氏集团掌舵人，分辨不清真相，一口咬定是我所为？”
　　“别给我下套子！你之前的表现，哪一点，不在表明这个事实！不要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留情面，你打小就喜欢黏着比你大的人！精神抑郁，也不知有没有坏了脑子，净干些败坏门面的事！”
　　容艾好心坎上划过一道口子，疼得直揪住衣角，微微红煞了眼睛，无奈诉道：“原来我容艾好在世界上唯一一个最亲的人眼中就是这么一个不顾廉耻的人······”她凭着一股倔劲假装强大，继而直视对面的人咬着牙大声反抗，“我没有！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还要我认错！我根本没错！”
　　“你究竟，要有几次后才能不让我失望呢？今日你阿姨特地嘱咐过要缓言开导你，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容家家教甚严，因而容华正在外一向使的是翩翩君子之风，温和有礼相待旁人，就自己所爱的人会百般呵护，不幸的是，只有到了容艾好这边，就宛若着了火的炸弹，几次三番的噼噼作响。
　　正如他自己所言的，与她做父女的缘分今生大概未到，加之她又获悉了曾经那自己隐瞒下的往事。有反抗，就意味着她的气性尚未磨灭，就意味着对自己还有威胁······
　　“请问你又有哪次满意过我啊？无论是好还是坏，什么时候给过我眼色！我所谓的父亲······父亲，根本不会罔顾儿女的心意，更不会在今日无视亲身女儿的解释而轻信旁人！领情？我何需要领情？这情又从何给起？你们只知道质疑我，呵斥我······”
　　容华正脸盘白净，虽然也能看到那些岁月的痕迹，此时眯着眼睛幽深地望向艾好，脸窝微微陷下去，用着一种奇怪的腔调中断她的言语：“怎么今天，是过来教训我的嘛？好，你说下去，我倒是要听听，你那番颇词。”
　　容艾好肚中的苦水早已满溢出来，只是她自己隐藏着不叫人发现，今日神经受此谣言一压迫，依旧不理会容华正的阴阳怪调，继续站立着抬眼怨诉道：“18岁那年回来，你们与我有膈应，对我不闻不问，是自己一人在背后吞苦水，是我自己忍痛从那个世界脱离开来；是你篡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断了我的捷径；是你不留情面给我们母女，哪怕出于对逝者的一丝尊重，可是你没有······”
　　“说起，你的精神病，那你肯定知道，那些药进口，需要的是什么？你还记得你那时候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是钱啊！那一大笔医药费！念在血缘上，你开口要，我便伸手给，难道这不算我对你尽的养育恩情······是，你母亲当年嫁给我，我确实心怀愧疚，可最后惨淡收局也是她的错！我这一生，爱情只给了小艳一人，可你却动弯主意到颜好身上，她是小艳的心头肉，你伤害了她，难道还反过来让我们对你好？”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难道22岁的我都无法体会到嘛？容家的人，从上到下，谁不是斜着眼睛看我，可怜我？我错，我是否做过，我就算做了，做的再对，可在你们那还是容不得！”容艾好完全沉浸在感情的漩涡中，一字一语吐露出来越来沉重，白皙的脖子上几条青筋隐隐呈现。
　　他的脸庞透着菱角分明的冷峻，像是被抓住的猫亮开了利爪，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燃烧的气味。“原来，你从来就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容家怎么养出你这个顽固不化的人呢！果然还真是，意料中的一条养不熟的狼！”
　　“若我是狼啊，那你可真是狼父。谁都不会想到，堂堂一个企业家容华正，背后净干些两面三刀之事！”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瞪大眼睛，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
　　“说你，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啪”的一声骤然响起，清脆的掌掴声漂浮在开阔寂静的大厅里，两人相视无言。那呼呼迎面而来的手掌，在容艾好的脸庞上留下了红肿的痕迹，一丝丝火辣辣的疼痛感，她双眸含水，自主地仰脸几十度。
　　“这就是所谓的容家的教育方式，难怪教出我这么一个精神病患者！”
　　“你还嘴硬的很，好······”
　　“爸爸，我们回来了！怎么都没人啦呢？人呢？”顷刻间屋外笑声欢语一片，女子轻快畅意的步伐响彻石板，突然浇灭了屋内缠绕的一团火焰。
　　门口乍现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伍憬生和容颜好，此时此刻正好手搭手靠在一起，推门而入。一时之间，屋内一人微微曲腰，拾起桌面上的些许照片，迅速地藏于自己宽厚的大衣中，微微开怀地迎面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