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纪涵是我的哥们。
      从小到大,他是我的骄傲。他聪慧,明智,沉稳,冷静,以及俊秀的外表。
      哪怕众人都在赞美他,将我忽略,我仍然有抑制不住的自豪。
      “小纪,我刚刚打赢了阿胖,这个是他的变形金刚,给你。”我小心翼翼把那个在争夺中几乎弄散架的玩具递给他。
      纪涵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背唐诗宋词,他只瞄了一眼玩具,抬眼看我,表情似笑非笑。
      老实说,我那时还小,总会被他这样的笑弄得忐忑不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纪涵在本该天真无忧的年纪里,会有那种绝不

      到达眼中的笑。
      我的手呆呆地举着,看起来很是滑稽。在我看来,比我小一天的纪涵,是那样地成熟,像一个大我很多很多的大哥,让我永远琢磨不出他到

      底喜欢什么东西。我费尽心思把自己好的东西弄来送给他,想引起他的注意,却总被不冷不热的拒绝。
      感觉很挫败,很懊恼。
      13岁的纪涵还很瘦,非常瘦,瘦到手指稍微一弯曲,关节便会泛白。他微微侧过头来,手肘支在扶手上,下巴随意地倚在弯曲的指关节上,

      半眯着眼斜斜地看我,一双水润的眼睛闪着点点清辉。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偷偷看的口袋书里的形容词。
      性感妩媚。
      我被自己的下流思想吓到,赶紧深呼吸,摈弃那些词汇。
      “王绍彦,你能干点有意义的事吗?”他说。
      我大气也不敢出:“你收下吧,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看,我的脸被打伤了……”
      “行了,放那。”他随意指了指一个房间角落,“不过,我不会去碰的,你什么时候想要就来拿。”
      “哦。”我沮丧地放下玩具,摸了摸脸边上自认为很惨重的伤口,悻悻然离开。
      我开门的时候,他说:“你走什么走?”
      “嗯?”
      他翻开抽屉,拿出棉签和消毒药水,看着我,表情有些无奈:“我还没给你上药,你走什么?”
      纪涵的动作很轻柔,我满心欢喜地看着神情一丝不苟的他,故意嚷嚷:“哎哟,好痛!”
      “活该,谁让你多事。”他嘴里嘟囔着,却轻轻地往我伤口上吹气。
      明明吹的地方是脸,可是我心里不知怎么,痒痒的,让我想要狠狠抓住什么东西。
      药水瓶被打翻,酒精味在很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纪涵因为身体背部撞到地面而发出一声闷哼。
      他不再半眯着眼,而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里面有困惑也有羞愤。
      “王绍彦,你干什么。”略带稚气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格外清脆响亮。
      我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胆,把他按倒在地上手脚并用桎梏着他,说:“小纪你要不要考虑当我老婆?”
      纪涵向来苍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晕:“你开什么玩笑,你再这样侮辱我我不客气了。”
      我很认真地对上他明亮漆黑的眼眸:“以后我们结婚吧,虽然你妈死了,长大后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我会好好待你。”
      他停止挣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王绍彦,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
      电视剧上的男主角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我在脑海中搜出一些模糊的片段,俯下身轻啄他淡色的嘴唇。
      趁我力道放松,纪涵抬腿狠狠踢我一脚,我猝不及防受击,一下子没支撑住,手肘猛地撞到他的腹部。
      纪涵闷哼一声,痛苦地闭上眼,眉头纠结,用力地咬着嘴唇,冷汗一下子从白皙的皮肤上渗出。
      我一下子慌了神,赶忙爬起来,束手无策地看他在地上难受地蜷缩起身子。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酒精味还在穿过鼻腔狠狠刺激我的大脑。我在干什么?!明明想着是要永远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可是让他痛苦的人是

      我!就在前一刻他还在细心地给我上药,可是现在……我到底在干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纪涵原本干净的白衣沾上尘灰,背部斑斑点点地汗湿,汗水浸染的额发晶莹地闪着点点亮光。他弯曲着身体,手紧紧捂在腹

      部,嘴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他会不会死掉?我无比地恐慌起来,身体一直在发软。是我造成的!尽管我那只是接近于打闹的行为,但这是我造成的!我拉开门冲出去,

      纪涵唯一的亲人,他的姨婆正在客厅看电视。
      “姨婆,你快点去看看小纪!”我惊慌地吼出这句话时,眼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纪涵被送进了医院做检查,我不敢进去,在我感觉里医院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检查室。几年前纪涵的单亲妈妈就在这里被告知得了

      胃癌。
      姨婆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她告诉我纪涵由于不小心碰撞到桌角导致腹腔受伤。
      “不小心碰到桌角?”我讶异地说。
      “是啊,他自己说的。”姨婆浑浊的眼中渗出点点泪水,“这鬼娃子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这么不爱惜自己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

      向他妈妈交待哟……”
      我只觉得异常地口干舌燥。
      纪涵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
      纪涵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出院了。
      我原以为他不会再理我,可是他依然待我如以往,不管我送什么东西他都不再拒绝,不管我受了伤什么时候去找他他都给我上药,不管我除

      了那天的话以外所有的玩闹他都只是淡然一笑,说:“少闹,认真一点。”
      看起来我们似乎比以前关系更好。
      姨婆总拉着我的手唠叨:“彦子啊,姨婆老了,小纪他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点他啊,他除了你没别的朋友了。”
      我说:“姨婆,小纪他看起来好像不喜欢和我玩。”
      姨婆叹了口气,说:“小纪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我知道他是个‘冷面儿’,看起来跟谁都不亲,其实心地好,心肠也软,就是不好表达

      。我看得出小纪那孩子对你喜欢得紧呀。”
      我又是一阵口干舌燥,呼吸有点热。小纪他也……喜欢我?
      但现在我明白,姨婆说的,是以前的小纪。被我无意却狠狠伤到之前的小纪。
      我们看起来比以前更要好,但我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他在与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毫无焦距地穿过我的身体,他在笑的时候只是

      嘴角弯了一下,眼中依然是淡淡的清冷,在我不经意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那时我们学的生物课程中,有一课讲到植物细胞的分裂。原本好端端的一个细胞,核一分为二,中间慢慢长出一层膜,将它们永远地隔开。

      它们最后会分离,成为两个细胞。就这样到死去。
      我心寒,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我所能,尽可能事事满足他。这近乎献媚讨好的行为,我甘之如饴。
      纪涵,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地留在我身边,行吗?
      我们就这样升上了高中,同一所学校,却第一次在不同的班级。我看着分班表默默祈祷:希望这不是噩运的开端。
      我和纪涵都属于那种发育很迟缓的男生,直到上了高一才开始飞快地成长。在我变高变结实的同时,纪涵也很快地拔高,但向来看起来营养

      不良的他依然没有变壮的趋向。穿着和同龄人一样尺码的校服看起来还算合身,但还是太瘦削了,让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太脆弱,太需要保

      护。这让我抑止不住地心疼。
      这年头有不少女生痴迷于忧郁的文弱少年。于是纪涵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多女生的爱慕对象。高一的学生总是比较闲的,这给足了时间让那

      些女生绞尽脑汁表达爱意。情书是一封接一封地收,纪涵总是礼貌地拒绝之后,把那些信整整齐齐地叠好锁进抽屉保存。我笑他明明拒绝人家

      了还留着信是不是想炫耀。他沉默了一阵后,难得认真地看我:“这是起码的尊重,我希望她们对我的感情能受到尊重,至少是我的尊重。”

      我语塞良久,又问:“那么这些女生中,你喜欢哪种?”夕阳的光辉柔和地镀在他脸上,映出水样的温柔。他看着我,竟然开始走神,然后很

      快醒悟过来似的,含糊不清地说:“都不喜欢。”想了想又加一句:“也不讨厌。”我脱口而出:“那你喜欢我吗?”话一出口,他的微笑凝

      固,我自己也愣住了。
      我赶忙摆手:“那个……我怕我被你讨厌,那个……”
      他打断我的支支吾吾,微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朋友,我喜欢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微笑里,有久违的暖意。
      可我心里有莫名的惆怅失落,缓缓流溢。
      那晚的睡梦中,纪涵从小到大每一个温暖的笑在我眼前不断出现,我迷迷糊糊地想到自从纪涵妈妈去逝后他几乎再没有这样笑过。尤其是那

      天黄昏中的微笑,不断浮现。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我喜欢你。”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床单上多了一块湿湿的痕迹。我回味着梦中的心悸去洗床单。
      这是我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我不安地回想过去的一切,同时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在这个时候,我前所未有过如此透彻地了解一个英文单词,一个从不出现在英语课本上

      的单词——GAY。
      就这样惶恐得像悬在半空中似的混混沌沌了几天,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两个高三男生夜里在地理园接吻时被值周老师抓了个正着,不顾他们的哀求,全校通报,并通知家长。一个转到外地去,另一个因为家境贫

      困,没有办法说转就转,只能留在学校,没过几天割腕自杀了。
      这下我更是如同惊弓之鸟,成天提心吊胆的,每晚都难以入睡,或是睡了不久突然惊醒。没几天下来,我也瘦了不少,脸色发白泛青,嘴唇

      发黑,气色难看到极点,连走路都像在飘。
      纪涵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王绍彦你怎么了?病了还是休息不好?”
      他的关心有神奇的作用,让我冰冷的四肢一点一点恢复温暖,得到短暂的安宁。他像天使一样。
      我自然不敢告诉他我是怎么回事。他问过几次之后见我总是回避,也就不问了。
      我顿时又被打入冰窖,心里令人战栗的湿冷重新缠绕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一秒也不肯放过我。
      我开始鄙视自己的懦弱胆怯。纪涵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即使在遭遇母亲病逝的变故后,依然出落得沉稳而优秀。我根本还没有遇到什么实际

      的直接的打击和伤害,便溃不成军。亏我当初还想保护他!
      鄙视归鄙视,我依然无能为力把自己拯救出来。我只能依赖他。
      真是讽刺,现在也不知道谁脆弱到需要保护。
      爸妈都出差了,家里只有我一人。我买了一大堆易拉罐啤酒放在家里,拼命压制住心里的无助,在打电话给纪涵的时候,泪水却如放闸的洪

      水呼啸着铺天盖地。
      “小纪,求你过来……”
      小纪,请你将我从恶魔的手中救赎……
      纪涵很快赶来了。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我的痛苦似乎得到了一点点的解压。
      “你……”他看着我通红的双眼和满桌的啤酒罐,想说些什么,被我打断:“小纪,什么都不要说,喝,你陪我喝!”
      他不再开口,幽幽地看我一眼,开了易拉罐,仰头便喝。
      我没记错,他是第一次喝。
      我们两个一直沉默着,疯了似的一瓶接一瓶地灌下,直到颤抖的手举不起罐子了。
      纪涵双颊通红,“呼”地一声无力躺倒在沙发上,半睁着眼睛,茫然而带点诱惑性地斜斜看我。
      我靠在沙发上,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肚子发烫脸上发烧,同样静默着看他。
      没多久,他突然轻笑起来,我摸不着头脑,也傻傻地跟着笑。
      纪涵现在说话很小声,还有点饶舌:“你……笑什么?你怎么笑得出来呢?”
      “只要你开心,我也……开心。”我嘿嘿地傻笑。
      纪涵又沉默了。过了不知多久,我快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为什么……我爱的不是她……”
      我又傻笑:“你小子想干嘛呢,这爱不爱的能由自己决定吗。”
      纪涵手肘支起身体,正着脸看过来,声音嘶哑:“如果我爱的是她,该有多好?可是为什么我没办法去爱,王绍彦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印象中从没见纪涵这么激动过,我睁大眼睛,发现他泪水流满了整张脸,还倔强地抿着嘴唇。
      我一下子心痛得不行,起身过去就紧紧抱着他:“不爱就不爱,不能去爱……就别去爱了吧。小纪,有我在……”
      他一反常态没有避开我,而是紧紧地揽住我的腰,埋头在我胸前放声大哭。
      “为什么……能去爱她该有多好……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会爱这种人……”
      听着他的呜咽,我愈发心烦意乱。喝下肚的酒精似乎在这是一齐发挥了最强的作用。天气的燥热无疑是催动器,我一边冒汗脱了自己的衣服

      ,看见纪涵衣领下洁白的皮肤,脑袋轰地炸开了。
      他没有丝毫的拒绝。他醉得站都站不稳,可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他还是保持着一定清醒的。在我野蛮而粗鲁地进入时,他直直地看着我

      ,眼里满是悲伤:“认真的吗……说过的话,真的吗……”
      我已经无暇顾及,我贪婪地汲取着这具我日思夜想的柔韧身体带来的阳光般的温暖和安宁。这是我一直渴望的避风港湾啊!
      他没有丝毫的挣扎,躺在沙发上任由我摆布,头因疼痛而不住后仰,汗水顺着美丽纤细的脖颈淌下。
      那晚我们两个都疯了,什么伦理,什么道德什么忌讳,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我们如饥饿已久的困兽般撕扯纠缠,争夺着窒息空间中的稀

      薄的氧。
      结束时,我累得几乎马上睡着。迷迷糊糊中,有人俯身在我额上印下轻柔的一吻,喃喃叹息:“明明知道是毁灭,可还是身不由己……”
      我小声沉闷地说:“怎么会毁灭呢,如果我们在一起,怎么会呢……”
      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清晰却遥远:“别的,都不要了。只想你记得……”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头痛欲裂。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换过了,还盖着一条毛巾。
      希望昨晚不是梦。
      我出到客厅,原本凌乱的场面被布置干净,那些成堆的易拉罐不知被扔哪去了,沙发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我走过去弯下腰仔细看,才发现

      缝隙中不起眼的一点暗红血迹。
      我还在地上捡到一样东西。是纪涵随身携带的玉佩,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东西。不用仔细看,都能看见玉佩上一道道的裂纹。
      我握着玉佩到纪涵家找他,没想到没人。我纳闷地往楼下走,正好看见下班回来的邻居陈姨。她说:“彦子来找小纪是吗?”
      我点头,她说:“那你得到人民医院去,小纪那孩子不知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回来就闹胃痛,痛得在地上直打滚,把他姨婆吓了个半死,最

      后我们几个把他送医院去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我目瞪口呆:“为什么会这样?”
      陈姨掏出钥匙开门,说:“好像本来就有胃病啊,这孩子怎么搞的那么弱,总是没过几天动不动就胃痛,去诊所看好像是说胃溃疡什么的,

      不过怎么治也没见治好,每隔几天就痛一回,不过这次好像特别厉害……彦子要进来坐吗?”
      我失神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去医院看他,阿姨再见。”
      陈姨在身后唠叨:“造孽哟,从小没了爹妈,长大还要受这种罪,他妈妈当年也是……”
      我不敢再听下去,飞快地冲出楼道,一路跑到人民医院去,打听纪涵在哪间病房,气喘吁吁地跑上去。
      纪涵打着吊针,脸色苍白地睡在病床上,姨婆坐在一边看着他抹眼泪。
      我进去,小心翼翼地抚摸他没有血色的脸,生怕惊醒他。
      我痛恨自己,还敢保证要永远保护他,可是连让他健康快乐地生活我都做不到!
      姨婆老泪纵横:“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不,不是他不爱惜他自己,是我没有好好爱护他!
      胃痛的滋味该有多难受,没想到他是没多久就要受一次这种罪。我看着他发白的嘴唇,鼻子酸得快把眼泪都激出来了。我怎么只顾着自己,

      不去关注他的脸色其实比我还要糟糕呢?他明明有胃病,我却为了自己的痛快拉他喝酒,喝了那么多,还做出那些事!我怎么这么自私!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轻轻把头枕在他胸前,听他缓慢有节奏的心跳。纪涵,我到底该怎么做,请你告诉我。
      你不是一向很聪明吗,告诉我啊……
      “你哭什么,多大的人了。”清冷而略带疲惫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他醒了!我赶紧胡乱擦擦脸上狼狈的泪痕,小声嘟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吵醒你的,我只是……”
      只是情难自禁。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清澈。
      “小纪,你继续睡,我不吵你了。”
      他嘴角弯出小小的弧度,笑容恬静:“有你在,哪里睡得着?”
      我有些发窘:“我不想走那么快……”
      “那就别走了。”他眼里带上有稍许温度的笑意,“留下陪我。”
      我一愣,简直是受宠若惊。我说小纪要吃苹果吗,他摇头:“不想吃,胃不太舒服。”
      我将损坏了的玉佩交给他,他看了一眼接下了,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有些东西坏了,可以修,也可以重新买。但有些东西,失去的话永远

      也找不回来了。”
      我愣愣地说小纪这什么意思?他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凡事认真一点。”
      我看着纪涵,心里暗暗决定,等他出院,一切要有个了解。我要给他一样东西,一样我早就想要给他的东西。
      纪涵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也就出院了。我征得了他的同意,在高一的暑假高高兴兴去旅行社报了云南五日游,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打算在那个美丽而淳朴地方,当众宣布我对纪涵的感情。我绝不会后悔那样做。
      纪涵看起来兴致也很高,这是很难得的,我分外珍惜他的每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时不时拿数码相机偷拍他。他发现后佯怒着掐我,然后说

      :“要拍一起拍。”我笑嘻嘻地说求之不得,在西双版纳的森林,和着晨光,刻下我俩的笑。
      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幸福的笑,无论我与他。
      这次旅行的最后一天,有一个当地安排的节目,即用红绳绑住自己与心上人的手,大声表白之后一起爬上那棵低矮的“月老树”,摘下上面

      系着的绑成桃心状的红丝带,便会受到神的祝福。
      节目开始,我正准备去领红绳,没想到看见纪涵用手指绕着一根红绳。我笑着过去说小纪看上哪个美人了?
      他朝我一笑,说你闭上眼,我跟你说件事。
      我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他重复说你不准偷看啊,我赶忙连声答应。
      我右手的手指开始被绳子慢慢缠绕起来,他站得离我很近,我能感到他温热的呼吸,他似乎还在慢慢靠近,我们的脸快要触碰到了。他低声

      说:“彦子,我决定好了,我要……”
      他猛地停住了。
      我以为他害羞,开始窃笑。你要什么?说呀?
      可是等了很久他都没开口,我听见周围人慌乱的呼声,我立即睁眼,正好看见眼前的纪涵捂着腹部倒下,嘴角溢出暗红的血。
      我呆呆地看着,不知多久才疯了似的大喊,喊得撕心裂肺:“找医生——!”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出来告诉我纪涵死于晚期胃癌,节哀顺变,并让我去办理死亡证明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傻傻地应着,“哦。

      ”
      纪涵的身体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泥土,没有血液。他依然是那样天使一般纯净。
      我看了很久,慢慢把头枕到他胸前。
      心跳呢,为什么心跳没有了……
      我希冀着听到那能给我安慰的心跳,可是听了好久,什么都是寂静的。他的身体冰冷,有些发僵。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前不久,我还能感到

      他温热的呼吸,我们还在阳光下微笑。
      我开始听到一个小小的抽泣声,并越来越大。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小纪……”
      纪涵的遗体火化后,我去他家帮着清理遗物。
      “小纪也算是解脱了,”姨婆说,“看他每次痛得要死要活,我也难受。谁想到和他妈一样的病呢。可怜的孩子,没过什么好日子,就……

      ”
      我默然。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姨婆擦拭了一下泪水,指了指纪涵的房间:“彦子啊,你替姨婆进去收拾一下吧,姨婆老了,受不得这种刺激。”
      我在纪涵床底下翻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我送给他的所有东西。我一样样拿出来看,发现每样东西都贴着一张纸条。
      我第一次送给他的悠悠球上写的是:其实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他不知道。不过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吧,我才不告诉他。
      我送他的那个变形金刚,出乎我意料还是那个看起来马上要散架却又好好的样子,上面写着:他向来不认真,可是他说了那种话。是真的吗

      ?他会做到吗?
      我还发现了一个破旧的小本子,我犹豫了一下,翻开了。
      “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为什么别人什么都有,我连爸爸妈妈也没有?为什么别人有很多朋友,我只有一个总是要我照顾的王绍彦?这不公平

      。”
      “我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在想那个傻瓜。他居然说我讨厌他,怎么会呢,我只是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我的肚子好痛,我快要死了吗?让我死了吧,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王绍彦,救我。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家,真的吗?玩笑吧?我不觉得他和我一样不正常,会喜欢男生。尽管他撞伤我了,可是我不怪他,一点也不,只是我

      应该保持距离了,我不要他陷入这个泥沼。”
      “学校有人自杀了,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最近身体很糟糕,让我很难受。他要我过去陪他,那晚我们疯了。他抱着我说他爱我……尽

      管很痛,痛得难受,但心里是快乐的。我应该庆幸还是担忧?”
      “发病越来越频繁,我知道我是胃癌晚期,我不怕。我想为他留点什么,做点什么。所以我答应他去旅游。我要在那个地方告诉他我爱他。

      ”
      “明天就出发了。我好像快不行了,一定要撑过这次旅行呀。彦,如果我死了,我要你带着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我颤抖着手,把玩具,纸条和本子扔到铁桶里点着,看它们烧成灰烬。
      纪涵的床边上用指甲刻着字,同一个地方,一遍又一遍。
      “彦,救我。”
      “彦,我快解脱了,我要你好好的。”
      纪涵,纪涵。你要我好好的,可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