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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辩论 ...

  •   林五月正好值未时到戌时,恰恰就是今日下午头回到谷神峰去。
      偷听到食谱后她异常兴奋,她自己就是南方湿地出来的人,这几道小的下酒菜别提多熟悉,认真地打扮了一番后,拿了食材就御剑上了谷神峰。

      另一边殷情看着茗乾把这几道菜做了一遍,又把油盐酱醋、花椒大料都放在手心里尝了一尝,心中大致推演出过去宋让师兄做的味道,只是这酒,味道实在差别太大。

      宋让师兄的洞府在云浮峰,殷情揣摩她还得去一趟。当下只说她还没有剑,要早点上路,茗乾说可以带她先去洗剑池取剑,被她回绝了。

      茗乾觉得蹊跷,每个入明台的弟子,第一件事就都是想拥有自己的剑,而且洗剑池的剑是任取的,虽说初初进门的弟子,取的都是浅水里泡着的废剑,但总能做御剑的工具吧。他们鹿头峰做活比较多,但每日每个人至少也会给四个时辰来修炼,这新晋的弟子第一课就要学御剑,否则山里这么多的路,走起来耽误时间得很。

      但眼前这顾九雏却不是往谷神峰去,而是去了云浮峰。
      她的道侣顾金汤就在云浮峰。茗乾皱皱眉。第一天来就开小差,忍不得相思,又能成什么气候。
      再来他也遗憾,如此美貌又有天赋,却早早有了心上人,这叫他们这些单身弟子多伤感。而且他还知道那顾金汤是个什么货色……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有这想法的还真不少。殷情上得云浮峰去,用了一个半时辰。
      正巧预备弟子已经在山腰演武场练剑,嗖嗖地头顶直飞,但她出现后,所有人的剑都悬停住了。

      如果说上一世十五岁前,殷情嫌恶这种被注视的目光,但就在换掉身体,经过之前无数年月后到现在,什么目光也引不起她眉头的抽动了。

      “九雏,”顾金汤飞快地跑至,周遭立即一阵哗然。预备弟子们方才都没随着峰主到诫院去,都还没见过顾九雏,这会儿看到她手臂露出半截的“顾”字,都无形生出嫉恨。

      殷情只是向他点了点头,询问他有没有按照她教的办法修炼。
      “有,我运剑也精益了不少,能打败同修里的三个人了。”
      殷情往后看了看,光云浮峰的预备弟子少说也有两百人,但比剑试的名额一向总共也只有四十个。
      只能打败三个人……

      殷情说:“还不够。”
      顾金汤红着脸,“我除了早晚课,都在演武场上,可我很笨。”就算睡觉,也只在演武场打坐打着睡。
      他的刻苦,已经是云浮峰的一大笑柄了。不管什么时候有人过来都会看见他,或是打坐或是笨拙地练剑,这时候他们会用他们的剑来故意撩拨他。
      现在他的脸上就有两道血丝,是某两个控制不好力度的弟子划出来的。

      殷情想了想,“以后我每天来这里找你。”
      顾金汤眼神里满怀期待:“可以吗?”
      殷情:“可以,不过这里人太多,和我去上面。”
      顾金汤正要抬头看,殷情一凝神,他的剑已经从剑鞘划出来,停在两人脚边。殷情站上去,顾金汤立即跟上。

      演武场的云浮峰弟子们看着他们这一对腾空而起,径向山顶飞去了。
      “哼!”不少人纷纷弃剑发泄。
      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殷情带着他飞到一处长满荒草的狭小洞口,钻了进去。顾金汤跟上,两人在里面爬了一段路程后,山洞陡然大了一些,两人都能坐直了身子。
      地上有一个木桩,殷情用顾金汤的剑刨开泥土,里面赫然有酒坛子露出来。

      顾金汤奇怪:“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酒?”
      这是宋让师兄埋酒的酒窖,是宋让师兄择出的岐山最适宜的埋酒之地,除了她之外没任何人知道。宋让师兄死后,列道人搬进他的洞府当起了峰主,洞府里的格局也一应改换,还好这一处,依然是片净土。
      但要回答顾金汤的问题,就要把这些都说出来,很麻烦。
      她抱出一坛,拆开来,背靠在木桩上仰头喝下,“以后每天,我就来这里看你修炼,直到这里的酒被我喝光为止。”
      顾金汤点点头,打坐下来。闭上眼睛,听得她的手指在敲击酒坛。他依着这敲击呼吸,在识海中追逐那只总也追不上的鹿。

      追着追着,他突然略略走神。自己还没有突破道种发芽的【破境】,那眼前的顾九雏,又在什么境界?
      他虽然笨,没法想到夺舍这一层,也明白她能操控明台所有的剑,那就一定是至高无上的人。
      殷情看他在盯着自己发愣,好似能读懂他心事似的,直接说:“我和你一样。”
      殷情也还没突破【破境】。顾金汤和她很像,灵力充沛,灵根旺盛,但道种却迟迟没有破土而出。
      “你的那些同修大多目光短浅,将来你会有一天让他们惊叹的。”她淡淡说。

      顾金汤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依然那么强;不知道牟修楼陀会用什么法子让她活下去,让她一点也不着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当自己的道侣,就更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在这里单纯地喝酒。
      但他知道她说的一定是对的。
      这让他有了信心,更加沉心静气地去跟随她的节奏。

      等快到了戌时,殷情御剑和顾金汤一起到了谷神峰,随后顾金汤一个人飞回去。
      这些都被云浮峰的弟子,还有暗中观察的茗乾看在眼里。云浮峰已经有几个高阶弟子去向长老举报,说顾金汤只顾着和道侣私会不修炼,还故意在人前招摇。长老们对这个可有可无的弟子根本就无所谓,反正通不过比剑试考核的弟子,如果没有其他峰愿意收留,就只能离开明台了。
      茗乾倒是不急着举报,因为他还等着从顾九雏那里获得新掌教的习惯,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五月见顾九雏已经到了,便过来和她交代事宜,一边说,一边看着顾九雏脸上有两坨杏红,虽然依然是没什么表情,但却更加妩媚动人了。
      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什么食谱,新掌教根本就不爱吃。他只闻到甜味和酒味,连筷子都没动就让我拿下去。我一生气,全都倒掉了!”

      殷情点点头,“我并没说过他会喜欢。”
      林五月登时着恼,可是看她走路时还羸弱,又听人说她就剩下三个月寿命了,当下想吵什么都说不出来,抿着嘴唇御剑去了。

      刚才林五月已经和她交代过,下午时各峰主来和段长生吵吵嚷嚷,最后都悻悻而归。
      殷情能猜到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比剑试所有人都参加的决定。
      如果所有人都参加,那将是耗时耗力的大工程。

      殷情思着这件事,走入了厨房,开始做那四道菜。

      段长生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甜食和酒,他从来不沾,所以林五月的蜜藕、醉鱼、酒酿馒头都不碰。最后一个蛋黄翅,偏偏他也不吃蛋黄。

      听那些峰主们吵了一天,他也饿了。过去他在谷神峰上,饿的时候直接去山里采酸果子,溪里打鱼烤来吃,渴了就喝溪水。
      所有人散去之后,他走出用来议事的鹿角殿,闻到外面的厨房依然还有一股甜味和酒味。
      他屏息越过,继续像过去一样采果子,烤鱼,打水。
      然后他将鹿葱从乾坤袋里拿出来,重新种在原来的位置。
      这里的焦灰还有很多,他从过去他放杂物的地方拿出扫帚,开始扫地。
      突然发现山上有地方冒出了浓烟。
      段长生只怕是未扑灭的天火又借机再燃,急忙飞奔过去,却见黑黑的浓烟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
      “那个做饭的南方姑娘真是……”段长生皱眉,提水靠近。
      正要找到火源,顾九雏却端着食盒走了出来。

      “嗯?你在干什么?”殷情好奇,随后才发现了冒出的浓烟,回头看了看厨房上空。
      厨房里早已经呛得能熏死人,但殷情身在其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段长生看到顾九雏散乱着头发,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却没有挡住脸上的两团杏红。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再质问她怎么会搞成这样。

      殷情越过他,向鹿角殿旁的林间走去。
      段长生看到她走的方向,忍不住跟过去。
      她向着谷神峰唯一的洞府走去了。
      那个他过去五年一直守在洞外,从来没曾进去过的洞府。

      殷情毫不假思索地走回她的洞府,低头瞧了一眼种在洞口的鹿葱,越过去,将食盒放在她的石桌上,四盘菜摆开,把酒坛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酒,仰头倒入口中。
      一口一口细嚼慢咽,随后看到段长生站在门口。

      过去五年很熟悉的感觉……
      她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但段长生没有保持,他抬腿迈步进来。
      哦,也是。殷情飞升后,在洞府设下的闭关阵也就破了。

      段长生走进来,坐在她石桌对面看着她。
      她的石桌旁永远有三个石凳,这是一种习惯,她,宋让师兄,还有师父。
      现在段长生坐上去后,殷情停了停筷子,她觉得石凳得增加一个了。

      “你还有酒吗?”段长生突然打破沉默。
      殷情摇了摇酒坛子:“没了。不过醉鱼和酒酿馒头里有。不过,我听说你不吃?”、
      段长生说:“我沾酒必醉。”
      殷情:“这么夸张?”
      段长生没说话,拿起一个酒酿馒头塞入口中,嚼碎吞下。
      殷情瞧了一会儿:“还好嘛。”
      他倒下了。

      殷情叹口气,吃掉饭菜后将食盒收回厨房里去。
      茗乾告诉他,吃饭后必须要将碗筷洗净放好。
      殷情于是凝神,从其他峰唤来几把剑,让这些剑抬着碗下山去溪水里洗了,然后又送回来。
      然后她想试着唤一唤她曾经的那把剑。
      没有反应。
      这也是她不想再用别的剑的原因。对她而言,一旦选定一把剑,就要终生对它负责,不能因为重生就将它抛弃。所谓故剑情深。
      只是目前它应该随着自己的焦躯安放在神都的先天阁内了。要想让她的剑突破先天阁的重围,显然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乾坤袋在入夜后,就时不时发出尖叫声。这叫声很像女子,但实际上是那只黑猫色究竟。
      到了殷情身上的死亡味道加重时,她把袋子打开,黑猫立即发怒地跳出来,朝着她吹了半天胡子,然后元神抽离,一猛子扎进她身上,把她挤了出去。

      殷情到了猫身上,例行地晕了过去。
      色究竟对着自己的猫身叫了两声,随后发觉自己没必要对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遂走到厨房外,闻到一股熟悉的人味,循着走到洞穴口,看到了之前一直没能下口的猫草。
      正要咬下去泄愤,发现有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那个身上很热的家伙。色究竟看到他的眼睛向外看去,望向虚空,似是梦游,向洞外走来。
      它嗅到一丝惧怕,躲开来。段长生游魂似地荡了出去,然后爬上了厨房的房顶。

      那厨房是个瓦屋,段长生蹲在房顶上,开始揭下瓦片扔下去。
      他是不能沾酒的,不管多么少,他都会在醉倒后开始拆房子。
      瓦片被一片片扔下后,他又开始拆木头,不过多时厨房就被全部拆掉,随后他继续向其他房子走去,很快,鹿角殿外围的所有房屋都被拆尽,他御剑跳上了鹿角殿。
      色究竟很感兴趣,自己也费劲地跳上,发现它的爱好和他也有些相似。
      段长生喜欢拆。
      它喜欢推倒。
      两人一个揭瓦,一个推下去,配合默契,好在鹿角殿有几万片瓦,仅仅这点时间还拆不完。
      段长生拆到一半,突然盯着顾九雏的手臂不言语。
      色究竟心想:停下作甚,继续拆啊。

      殷情这时终于醒来,看到谷神峰上那些本就因为天火烧黑的建筑都不见了,现在拆得只剩下半个鹿角殿。
      这鹿角殿可足足盖了三年,这些瓦片都是龙鳞样式,还有殿檐皆是鹿角状,这亦是宋让师兄的手笔,恢复起来可有些艰难。

      殷情跳上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就听见段长生说。

      “明台三千人中,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不是她。那她现在是什么样,是男人,是老人,是……是这只猫?”
      他突然一把将旁边蹲着看热闹的殷情抱住。

      她还真是这只猫。

      “这猫好像一直跟着我。”

      殷情想抽身,但段长生不肯。色究竟在旁边看到,竟然有一丝嫉妒,开始用人嘴怪叫。
      段长生开始一边摸猫头,骚猫下巴,然后和顾九雏说话。
      “如果让这只猫对着鹿葱叫,会有回应么?”
      殷情越挣扎,这人越用力,她突然发现段长生的力量在随敌人的增强在增长。
      这猫可是佛修无量境的猫。殷情入了它的身体,这满打满算也就第五天,还不能很好调用它的能力。
      但仅能调用的灵力,也足以让他倒下。
      除非他真的深不可测。

      色究竟在旁边看着很着急。明明它才值得抚慰!在旁边怪叫,伸手打猫。
      段长生酒醉中来了主意,抱着猫跳下房梁,蹲在鹿葱旁边,引导着猫叫。
      “来,喵?”
      殷情不傻。这鹿葱认得她的元神。她是死活不会叫的。
      色究竟在旁引吭高歌,但没有引起注意。
      猫怎么样都不出声,段长生终于把它丢下,仰头看了看这个五年不曾入内的洞府,今日却被顾九雏这个傻姑娘硬生生地坐进去吃东西。
      是啊,现在他为什么不能进去,他已经是那个人的道侣了。
      既然她就活在自己周围。既然她还给自己盖上了烙印。
      道侣,睡一个洞府一张床,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走进去,里边唯一没有烧焦的都是些石头。石床上连半点帘帷床褥都不剩了,味道也早已被烟味占据。
      他躺上去,很不开心地蹬了几下腿示威。
      “我上来了,又怎么样?你又不能赶我走!”他不知道在对谁喊。

      殷情自然不会傻到再进去,眼下快要天亮了,她去鹿角殿的墙下翻找自己藏的东西。
      搬开石块,里面躺着几本她留下的剑谱,和淘来的各大门派世家修炼的秘术。
      并非只要坚定道心就能够活得久,还需要用这些旁门左道来消磨时光。
      不过这一世她没必要自己学。她将书拿出来重新找个地方埋好,省得被段长生拆丢了,一个月后谷神峰来了弟子,却没什么好教他们的。

      段长生第二天醒来时,又看到顾九雏贴着他身子睡着。
      他已经醒酒了,当即狂奔出洞府,站在门外粗喘。
      这女人怎么回事啊!!
      殷情的元神又终于回到自己身上,因而又不得不面对如此窘境。
      最惨的是这种情况无法改善,看来白天她得加紧修炼了。
      殷情硬着头皮,从自己的床上爬下来,走出洞府。
      “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段长生非常愤怒地抓起她手腕:“你看不到上面的名字吗?”
      殷情叹口气:“看到了,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段长生抬起自己的胳膊:“但我会守着这个名字。”
      殷情再叹口气:“那你就更没必要担忧了。”
      段长生以为她是指,他手臂上叫这名字那人已经死了。
      他严厉纠正:“不管那个人在哪里,看到或者无法看到,这名字都是我必须守护的东西。你大约觉得道侣是个随便的称呼。”他深吸一口气,“我上次就说过,不能有下次。那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来,我会将你和顾金汤都逐出明台。”

      殷情倒是真的想对“道侣”这两个字发表一下看法:“道侣,不是随便,只是权宜。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关系。结道侣的人,从根本上还是希望获取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她指的是段长生和她的关系。
      不过段长生听上去却是另一层意思。
      她是故意利用顾金汤,为的是入明台来修炼。

      殷情继续说:“比如你,很可能也是神珈散人的权宜之策。你这么执着,实际上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本来只是看好你的本质,想暂时把明台交托给你,让你做一个看门人罢了。但你如果因此就误以为她是对你有意,那就是误解。你也只是三千众生中的一个,她不曾瞩目任何人,为什么会瞩目你?”

      她这是一个真诚的剖心置腹的劝说。
      不过看上去段长生并没有听进去。
      段长生盯着她看:“你以什么身份说这番话,要么你是她,要么你是为自己辩解。”他一笑,“但你说错了,她一直在瞩目我。她现在就在瞩目我,只不过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玩捉迷藏的人,究竟是找的人更费力,还是躲的人更费力?是躲的人。她怕那个找的人走错方向,然后永远也找不到她。”段长生轻笑一声:“我劝你不要和我争辩,我向来辩必要赢。”

      殷情愣了一会儿,发现好像确实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了,而且他的目光非常逼人。此时来值守的裴香已经御剑在他们身后停住,探头探脑打量过来。
      “顾九雏!你时间到啦!”
      殷情松了口气,转身向山下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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