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来来》执姜

29、少年

　　她慌忙起身，视线转至波澜不起平静的湖面，剧组人员转场，熙熙攘攘朝着目的地走去，热闹离她而去，在她的世界里瞬间归于静谧。
　　她听见自己砰砰乱窜的心跳，听见眼前少年的呼吸，还有那淡淡地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她身边，连带这一方寂静，将身体里的焦躁难安都化作片刻的安宁。
　　直到少年将她放开，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原本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突然被温热的气息包裹，徐焉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少年对着她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栗色的短发不安分的揉成一团，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徐焉瞥见他后脑勺翘起的一戳头发，觉得眼前的男孩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千分万分的可爱。
　　“姐姐，就算我长得可爱，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瞧呀，”少年笑得张扬，右手随手拨弄着头发，朝着徐焉眨眨眼，微微扬起下巴，用食指在脸上戳一戳，弄出一个人为的酒窝，笑道：“你看，你看，我脸红了。”
　　徐焉猛地收回视线，掉水后的惊惧感稍稍缓减，她懊恼的嘟囔了一句，有些羞恼的转身就走。
　　少年跟了上来，牵起她的衣角，苦兮兮的看她，道：“姐姐，别生气，你当我瞎胡闹，别不理我，成不成？”
　　徐焉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却放慢了脚步，等着他跟上来。
　　少年蹦蹦跳跳的跑来，头上翘起的呆毛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恣意又招摇。
　　“姐姐。”少年讨好地凑过来。
　　她不应。
　　“喂。”正在变声期的男声微微谙哑，清朗的少年音色，突兀的急迫起来，他不安的喊了一声，在原地跺跺脚，懊恼的盯着她的背影。
　　“......”哼，没礼貌。徐焉还是不理他。
　　忽然，身后的人没动静儿了，安静了一会儿，少年似笑非笑，最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他慢悠悠的喊道：“阿姨...前边那位阿姨......”
　　徐焉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走了两步，直接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力气没控制好，不过一瞬功夫，少年的额头上浮起一个跟核桃一样大的红印子。
　　“哎哟。”他痛呼出声，蹭的一下蹦出老远，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眼神似乎在控诉她的恶劣行径。
　　“叫谁阿姨呢，你多大了啊。”本来是顺口教训的话，没想到少年苦恼的揉了揉额头，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我还小呢，刚满十六。”
　　今年二十二岁的徐焉表示：“......”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年龄危机。
　　不远处秦姿抱着大衣匆匆忙忙跑来，看见徐焉肩上那件属于男孩子的衣服，微微一愣，再看到她身边的小少年，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徐焉正郁闷着呢，看见她那怪异的眼神，直接伸手拍了下她肩膀，“别乱想。”
　　“嘿嘿，没想，”她举起三根手指，郑重道，“绝对没有想过你喜欢这一款。”说完，她还撞了徐焉一下，一副“我不是很懂你”的表情。
　　徐焉整个人一晃，不小心又碰到旁边的少年，他连忙伸手扶住她，故作老成的批评她，说：“多大人了，连路都走不好，啧啧。”
　　秦姿还在一旁附和道：“对呀，对呀。”
　　“......”
　　徐焉扶额，觉得越解释越乱，今天这番反常的举动，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后面少年跟秦姿热络的聊起来。
　　秦姿问他，“小朋友，怎么称呼？”
　　“我叫方南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姿。”
　　少年乖乖的叫了一声“小姿姐，”又小声地问：“那她呢？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徐焉，你不认识？”
　　看见他们刚才的相处模式，算的上熟稔，徐焉不是一个可以对陌生人敞开心扉谈笑的人，秦姿倒有些诧异。
　　方南苏乖巧的点点头，“我刚来，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
　　“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而后又恢复无忧无虑的状态，“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很快便转移话题道：“这里是哪里？刚才我看见徐姐姐拍戏了，她是演员吗？”
　　“这个地方我也不熟，你徐姐姐她......”秦姿的话还没说完，徐焉在前面叫她，他们要加快脚程了，吃过饭，下午的戏就要开拍了。
　　方南苏跟着他们蹭了一顿饭，吃饭时旁敲侧击问了好些问题，直到徐焉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方南苏才摸了摸鼻子，噤了声。
　　方南苏心里苦啊。
　　作为Acre开发的核心技术人员，他真没想到自己在实验室待得好好的，不知道碰到了哪个按键，眼前一黑，他就被困在了时间缝隙，在那个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巷道里横冲直撞，尝试过春夏秋冬，经历过风霜雨雪，他被一缕刺目的亮光牵制，带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
　　这里的人说话他能听懂，还很熟。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回到了母国。
　　慢慢地他才知道，这里是21世纪。
　　而他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因为他至今还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又要怎样才能回去。他冲破了时空禁制，在时间缝隙处停留许久，他必须将这些信息带回STM。
　　隐约记得，在那个空间里，有一大片的汪洋，四周还有数以万计的植株异兽，冰凉的水和刺骨的风，是个极寒之地。
　　方南苏就等在剧组订下的酒店楼下。
　　初冬时节，几近凌晨，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儿，少年被冻得手脚冰凉，长时间站立在室外，少年的发梢微微湿润，长长的睫毛在路灯照影下，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少年身形单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人来人往，偏偏他那一角安静非常，他双手动拢进袖子里，却将一个袋子抱在怀里。路灯下有莹虫飞舞，几只幼虫飞的很低，在少年身边嗡嗡的拍打着翅膀，偶尔有一只不小心掉落在他白色的衣袖上，也被他温柔的抖落。
　　少年又向着阴影处走了两步，斜靠在石柱上。
　　徐焉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少年看见了她，眼前一亮，欢呼一声三两步跑过来，笑嘻嘻道：“徐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徐焉觉得眼前的男孩子笑眯眯盼着你的样子，真的让人讨厌不了，也无法拒绝。
　　“找我有事吗？”语气是她从未意识到的温柔。
　　方南苏手臂一伸，双手就从袖子里挣脱出来，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勾住了一只白色的塑料袋。
　　徐焉适时地吸了下鼻子，鼻尖红彤彤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认真的打量了她的脸色，轻轻地松了口气，从袋子里面拿出几盒药。说：“徐姐姐，你今天下了水，中午又不听话去医院看看，我就知道你需要这个。”
　　他说着，将药盒标有说明书的那一面推给她看。“我问过医生了，这种药比较温和，趁着感冒比较轻微，吃点药，休息一晚就好了。”
　　徐焉心里暖呼呼的，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暖意，她由衷道：“谢谢你。”
　　“我是谁？”
　　徐焉觉得眼前这少年又回到那副张扬的面孔，心底不由得一叹，抿抿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方南苏。”
　　少年那不正经的姿势突然站得规矩，突然偏了偏脑袋，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在。”
　　徐焉突然就笑了，她打趣道：“谁在叫你啊。”
　　“你呀，”他笑嘻嘻地说，“徐焉，徐焉在叫我。”
　　“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方南苏也不恼，他将袋子塞到徐焉的手里，不是直接交给她，而是顺手挂在她左手小指上。“徐姐姐。”
　　“嗯。”
　　“我要走了，可能很快就回来。”可能不会回来了。后面这半句话，他没说，也没敢说。
　　徐焉终于抬起脸，认真的看着他。她也没问他去哪儿，也没有问什么时候回来。她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她只是在确认他说的话。
　　秦姿提着两人的夜宵走过来，少年同样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告别。
　　“南苏，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别给弄丢了。”秦姿拍拍他肩膀，“这剧组人我熟，你要去哪儿，我让人领着你过去。”
　　“不用了，小姿姐，”少年挠了挠后颈，开口道：“要去处理一点私事，我一个人就好。”
　　“还回来吗？”
　　“......这个说不准，我尽量。”
　　“方南苏。”
　　“听着呢，”方南苏看向徐焉，眼梢上扬，脑袋上那一小撮头发又开始晃呀晃，“徐姐姐，你说。”
　　“我......”她犹豫道，“我出演的一部电影，《爱城》，不久后就要上映了，首映在一个月后，你会来看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首映会的票，递给他，少年双手接过，承诺道：“会的，徐姐姐，你要等我。”
　　少年背着一只浅蓝色的背包，小跑着离开了，大号的书包和着他头顶那一小束头发，随着他跑动左右摆动，仿佛这时间所有的生气都聚集在那一人身上。
　　生机与活力，年轻的少年从灯光走走出，又没入暗黑无际的空洞中。
　　“徐姐姐，”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寒风带着他的声音，遥远又清晰，“你一定要等我。”
　　徐焉笑着点头，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她低下头，捂住了嘴，使劲儿的点头。
　　就好像，远处的那人他看着，他能看见。
　　“好呀。”她心道。
　　“我一定会回来的。”
　　干净的少年音，带着急促又郑重的承诺，喊出这样一句话。
　　徐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