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来来》执姜

21、破碎

　　这是徐焉笔下的越祁山。
　　事实上，它只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山，没有名字。
　　方南苏从山脚一路往上，沿途荆棘倒刺凌凌歪倒一侧，占领了仅容一人穿行的小路。行径穿过时，紧紧地勾住裤腿，刺进皮肉，扯开一条不规则的血丝。
　　男人脚步未停，裤脚沾染泥星，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下，反倒显出零星的白。修身的长裤束着一双笔直清瘦的腿，他只身穿过险滩，双脚踩在松散的沙地，稳当而坚定。
　　男人脚下的速度极快，只见一阵疾风掠过，那人已在三十米开外。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地香气，随着风四散飘远，这道香味越浓，男人的脸色越是苍白。行过百里，这片山林寻不到人烟生气。
　　一只紧紧握住的拳头打在三人合抱粗壮的树干上，树叶飒飒作响，余下几片翠绿色的嫩叶落下，轻飘飘的搭在泥地和草丛缝隙，不一会儿又被风翻腾着越上半空，回神时不知所踪。
　　那只有力的臂膀陷入枝干，青筋暴起，右拳颤颤，有鲜红入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沉沉的喊叫，穿过四下寂静的青叶草地，强势碰撞石壁断崖，飞鸟惊得划过天际，花香四溢。
　　“没用的。”另一道男声响起。
　　方南苏看也不看，双手撑着树干，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魏影走近他，左手捉住他的手腕，玩笑道：“难得见你着急，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却被一道极大的力气推开，魏影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背后支撑着身体的平衡，仰头望向这个大发脾气的男人，懊恼地开口。“你疯了？”
　　男人已经站直身体，与他冷面相对，眼底深沉如寒渊。魏影微微一怔，他知道在刚才那一刻，对方真的想要杀掉自己。
　　“Wally，我找遍了，都没有。”
　　“当然没有啊。”坐在地上的男人盘膝坐下，随意的活动着手腕，说话时漫不经心。
　　“我不信，这件事你没有插手。”方南苏冲过来，扯住他的手臂，将男人提起来，抵在树上。“Wally，你答应过的，你不会动她的。”
　　魏影扭头不看他，嘴角似嘲似讽，嗤笑一声。
　　他随意的偏了偏脑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脖子会被扭断，他道：“Nan，Acre交给我，徐焉就还给你。”
　　魏影说话时，有恃无恐，就连眼睁睁的见着正在发疯的男人将自己的双手束缚，也自然地笑着没有挣扎。
　　随手扯下的藤蔓，将魏影捆住，方南苏始终沉默着，绑住他的双手和双腿，捏住他的下颚，从随身的系统里拿出一瓶药，看也不看全都灌进对方嘴里。
　　此时，魏影才紧咬着牙关，只是已经来不及。
　　他的有恃无恐是知道这个世界少有东西能奈何得了他，可是没想到方南苏疯了，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喉咙不自觉滚动两下，苦涩之感从胃部上窜至喉咙，最后溢满舌尖，随后是一阵麻木。
　　“你给我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方南苏低低地笑起来，缓缓地吐出一个词。
　　“CREATE.R”
　　“你疯了，那可是禁药。”
　　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这一句，肚子里灼痛感让他抑制不住的战栗，用力的在地上打滚，胃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咬，脑袋里却似乎被人扯住了神经，一根一根，从血肉中抽出，绞断。
　　一身的黑色，男人整个人几乎没入黑夜，唯有那张苍白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短发被汗水浸湿，眼睛红的充血，方才那股奇异的淡香在一阵风后，淡去。原本柔和的面容，被冰冷替代，他表情漠然绝情，他看着......冷眼看着昔日的好友，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如同看见曾经的自己。
　　CREATE.R，一经发明就被明令禁止的药物，原先用于刺激神经坏死，促进新的神经细胞分裂增殖，后经研究人员改良，用作刑罚，处置间谍人员和俘虏。
　　“怎么样，这滋味儿，好受吗？”
　　“呜呜呜”魏影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早就不是三年前的Nan，是他，掉以轻心了。
　　“徐焉在哪里？”
　　“......”
　　“说。”
　　“......”
　　沉默。
　　方南苏也跟着坐下，他望着黑压压的天空，21世纪的天比异世界更干净，藏在云层后面的星星，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说：“Wally，你还记得我们被抓到X组织后的那28天，是怎么度过的吗？”
　　“就像你现在这样，生不如死。”他笑了。“Acre，让我们所有人都疯了。”
　　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念头，无数次昏厥后又被人扯着头发惊醒，无数次经受万重啃食的痛楚，他硬生生抗过了28天。他等来了救援，那段经历是他的噩梦，梦醒时，身边最好的朋友成了对手。
　　是的，背叛。
　　重压之下，Wally背叛了STM。
　　那段被可以遗忘的记忆再度清晰，方南苏拍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摆脱这段低迷。失控的情绪渐渐回笼，他深吸了两口气，平静地问他。“魏影，你把徐焉藏在了哪里？”
　　地上的男人衣衫凌乱，身上染满了杂草灰尘，特意打理的头发乱糟糟，顶着几根细碎的树叶，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感受到体内流失的生气。他的手微微抬起，用食指指了一个方向，无声道：“东南，百里外，山洞。”
　　下一秒，那人已不见踪影。
　　魏影垂眸，怔怔的看着一株蓝色的花躺在手心，他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将整株花咽下，而后仰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一路狂奔，方南苏懊悔不已。
　　中计了。
　　姚树抓着相机就要往外走，被女人拦住，他直接扇了对方一个巴掌，愤愤道：“你想死就留在这里，晦气。”
　　“你不许走，还没弄完呢，你答应我的，你难道不恨她吗？”
　　女人抓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她真是恨极了徐焉，恨不得杀了她，毁了她。
　　“我今天这样全都拜她所赐，你说我恨不恨？”姚树单手抓住相机，拖着女人往洞外走。“你没看见刚才那位，是普通人吗？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管......”
　　方南苏赶到山洞，就见一男一女在洞门外起了争执，他一眼认出那两人的身份，姚树，孙奕。
　　他怒气冲冲跑过去，对着中年男人拳打脚踢，将对方手里的相机抢夺过来，翻了两下，没有，没有。
　　扭过头，看向那两人。“你们做了什么？”
　　姚树捂着脸在地上迟迟起不了身，孙奕被吓得歪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没...没做什么......”
　　方南苏调出系统，检查了相机过往储存和设置，确定没有传送记录和备份，他微微用力，手中的相机只剩下一把齑粉，挥手即散。
　　他的动作让姚树和孙奕吓得直往后退，方南苏没空理会他们，一步步走近。姚树瘸了腿，只好拼命地往外爬，孙奕尖叫着就要跑。
　　不待有其他动作，洞中传来细碎的呜咽，渐渐地传来凄厉的哭声。
　　方南苏心头一慌，立刻冲进山洞。
　　徐焉躺在地上，衣衫整齐。
　　只是，她在哭。
　　方南苏在她身侧单膝跪下，伸手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指腹轻轻地划过眼睑，擦掉她无声的泪。
　　可是，擦不掉，止不住。
　　她一直在哭。
　　她哭了好久，方南苏就一直半抱着她，他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
　　“徐焉。”
　　“呜呜呜”
　　“徐焉。”
　　“呜呜呜呜”
　　“徐焉，别哭。”
　　指腹尽是热泪，他曲着手指，轻轻地用指节拭去她满脸的痛苦。
　　“呜呜呜救我。”
　　她挣扎起来，哭声突然变大，她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掐进皮肤里，紧紧地，用力的。
　　“我在，我在这里，徐焉，你看看我。”
　　明明心碎的快要死掉，他狠狠揪起的那颗心，重重的，沉沉的，压抑的，不容解脱的。方南苏仍然是笑着的，他努力弯弯唇角，咬咬牙，满腔苦涩揉不散，满眼的柔情浓得化不开。
　　可是，不行。
　　陷入痛苦的人仍得不到解脱，她只是重重的抓住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哀求。“求求你，救我。”
　　方南苏反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蓝色的光晕笼罩在他们周围，淡淡地香气集聚在狭窄的山洞里，并逐渐没入她的身体。
　　睫羽轻轻颤动，扫下一滴泪珠。她哭着睁开眼，恍然间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围绕，她伸手抱住身前的人，颤抖着，绝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好多人，他们抓住了我，我怎么都挣脱不了。”她躲进他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他们都来扯我的衣服，好多人在看，他们都不来救我，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
　　她哭得更厉害了。
　　“徐焉，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拢住她的肩膀，右手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他们撕破了我的衣服，他们...他们...”她说不下去，她开不了口，只是一遍一遍的问他，“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放开了她，却先一步遮住那双眼。
　　“徐焉，你做噩梦了，梦醒了，没事了。”
　　“......”
　　“没事了，徐焉。”
　　“救我。”
　　“好，我救你。”
　　“别放弃我。”
　　“我在这里。”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再重复，“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