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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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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李关眠先投了几份简历,又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随后打开网页,搜索了“魏春煊”的名字,首先跳出来的就是百科,灵光科技创始人,董事长兼CEO,旁边一张照片还是早年间照的,白衬衫和黑框眼镜,看着特有年代感。李关眠觉得这大概就是粉丝滤镜,他一个学计算机的,和同样是计算机系的魏春煊查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魏春煊的关系,在李关眠看来,就连他侄子魏容星都变得面目可亲了。
不过这也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李关眠关掉页面点了根烟,在想到底干什么赚钱。
十五万零一千。
一口气借这么多是为了母亲的后续治疗,李关眠怕之后钱不够,还要多开一次口。每次借钱对他来说都像一场灵魂审问,有人一生衣食无忧,有人为了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而异常努力。
叼着烟,他在搜索栏里搜索“干什么挣钱”,快速游览网页过滤广告信息,看到一条合适的路——自媒体。
听说其他班的女生有的在网上直播,唱唱歌聊聊天,月入过万。
直播、写文章、拍视频、做up主,一条条路摆在面前,做得好应该会赚,就算是花钱去营销,之后带来的收益也应当可观。
宿舍里有个坏了的全身镜,出门时整理衣冠的,李关眠走过去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宽大T恤衫,蓝牛仔裤,抽烟时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肤色较普通男人白,也不算很瘦,大概是平日里吃得多之故。眼皮有些内双,眼睛下有淡淡黑眼圈,李关眠难以分辨自己这算是好看难看,但他上了初中后收到的小纸条倒是越来越多了。
门突然被推开,室友顾今和宋有余一起进来。
“我靠。”宋有余看他在镜子前站着,脱口而出,“吓我一跳你。”
他和顾今往里走了几步,回头继续:“够帅的了,别照了。”
一丝窘迫很快掠过,李关眠镇定地关上门转身问,“真的?”
“真的真的。”虽然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宋有余还是老实回答,“我妹都觉得你好看,还一直想让我给她介绍呢。”
顾今插嘴,“……那你怎么没介绍呢?”
“咳咳。”宋有余说,“我那个、不是不想祸害兄弟么,我妹她朝三暮四的,没个准。”
真有人会因为自己的长相而给钱吗?不知怎么,李关眠突然想到自己在镜头前搔首弄姿扭着腰的样儿,真别说,还确实有点想吐。
期末的时间过得飞快,一不留神就考完试了。到了暑假,学生可以选择继续住在宿舍。本地的宋有余肯定要回家的,顾今提议说在这陪着李关眠,免得李母那边有什么事,他好搭把手。
被李关眠拒绝了。
他也不想麻烦别人。
魏容星那边也是要回家的,还没等考试,他就给李关眠发了无数条消息,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合租,价钱比在宿舍住贵两百。
李关眠知道就算自己多拿八百也未必住得上魏容星挑的房子,他不想以恶意揣摩别人的心思,可像他们这种情况再住一起,就真的只剩下别扭。
正想着,宿舍门被敲了几下,一脸灿烂的魏容星走进来,又说带他去吃饭。
魏容星好像很少有烦恼的时候,永远都开开心心的,年少不知愁。坐在车上的李关眠反观自己,同样年纪轻轻,仿佛住着个半老灵魂。
他想乐观起来。
人的想法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变化,前一秒还在怨天尤人,后一秒说不定就打起精神想要重新出发了。经过这些天,李关眠也想过了,母亲的病、贫穷,这一切都不是他该丧气活下去的理由。原生家庭带给他并不愉快的童年,而在那些黑白回忆里,他确实尝过温暖的滋味。
——那来自于他家邻居,一个独居的音乐老师。
他还记得秋老师总是穿着长裙,又长又直的头发垂到腰间,眉心一颗痣,总是很温柔,家里干净整洁,最醒目的是那台大钢琴。
有时候他找不到父亲留的钥匙就蹲在门口等,秋老师叫他进去,教他弹钢琴。有时一整个假期他都很少看见父亲人影,他自己在家做饭,秋老师看不过去,说小孩子正长身体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就拉他到家里吃。
一开始去她家吃饭被发现,李关眠还会被父亲骂一顿。
直到后来李关眠他爸又想开了,按月给秋老师伙食费让儿子去吃饭,就这样,李关眠终于能吃上饱饭。
西红柿炒鸡蛋的汤泡饭能吃两大碗,青椒肉丝又辣又好吃,土豆丝汤都比李关眠喝过的肉汤好喝,等毛豆熟了,做毛豆蛋花汤,卤花生、煮豌豆、炖猪蹄、时不时还能吃上海鲜和鱼,吃完饭就跟着秋老师学钢琴,当时的曲子到现在还没忘。
前些天他还为直播什么发愁,现在想起来了,自己也算有点才艺,至少还会弹钢琴。
考虑过后,李关眠也不想再端着,说暑假会和魏容星一起租房,还顺便问了句他在这有没有房子。
“哪有啊。”魏容星说,“我叔你也见过了,看我不赚钱都能说我一顿,我在我家就是生活在底层被压榨的那个。我爸说了,让我自己赚钱买,这不还没赚到呢么。”
“学长,你不……嫌弃我吧?”魏容星说完后眼巴巴地望过来。
“嫌弃什么?”
“嫌弃我不会赚钱,没房子,我要是有房子了,咱就有地方住了。”
魏容星态度恳切,像真的一样,李关眠知道自己什么德行,笑了下,没接话茬。
也不算是搬家,李关眠只是装了几件衣服去魏容星租的房子。去之前他都做好了会看到别墅的准备,毕竟魏容星也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人,但值得庆幸的是,别墅没有,只有个一百平的房子。
当然魏容星更想租个单间,最好只有一张床,让他能和学长相拥入眠。
怕把人吓跑才含着泪租了个三居室,客厅又大,还带个小阁楼,想好了就算学长生气也有地方躲,只要别离家出走就行。
看李关眠满意,魏容星也跟着开心,忙前忙后为他们的同居生活做准备,去超市看什么都想买,在李关眠的制止下才收了心。
对,他不能再乱花钱,学长不喜欢……
至于李关眠,他一路上都在想应该去哪儿租个钢琴,左右他也用不了多久,买不合算。
“搬家第一顿就吃火锅行吗?”魏容星心情雀跃,看李关眠的目光也充满期待。
“行,挺好。”李关眠说,“那个你买完先回去,菜放着我洗,我下午去趟医院。”
魏容星懂事,知道这是不想让他跟去,便点了点头。
*
李母的头发更白了,看着也更憔悴,趁着护工都出去病房没人时,她才问:“满满,我动手术的钱,你……从哪来的?”
“借的。”李关眠坦白。
“啊?哪里借了这么多,你可不能去借高利贷啊,你说谁好好地能拿出这些钱,你……”这要是个女儿,刘予娟就更要胡思乱想。
“没事。”李关眠语气放软,“是同学,不急着要,我慢慢还,欠的也不多。”
“唉。”刘予娟去握他的手,动了动唇,还是把哽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其实我想,你要是没钱就去联系吴悔,他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就这样不管的。”
刘予娟说到后来只剩下哭腔,呜呜咽咽的不成调,李关眠默不作声收回被她攥住的手,笑了笑,他第一次听这个名字。隐忍成为习惯,他轻飘飘地问,“他在哪儿?”
“被他爸送出国了……”
刘予娟手背盖在眼睛上哭得更大声,她想儿子,尤其是在这种最脆弱的时候,她知道这是报应,她不配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可在她失去了一只脚、身体不再完整时又是那么的恐惧。
她是要下地狱的人啊,到时候投不了胎可怎么办呢。
“我想、我想见他。”
“悔悔,悔悔。”
“我、我对不起他……”她断断续续地哭,泪顺着眼角皱纹往下流,翻山越岭一般流进隐秘的白发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哭声是伤人软尺,对方的重要程度决定下手轻重,李关眠胸口发闷、肋骨隐隐作痛,好像被什么尖锐的边缘反复地割。
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整个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哭声,女人与小孩子的哭闹声叠在一起,他站在洪流之中任凭冲击,身上衣物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钝痛持续了片刻不见好转,转瞬间又被拉回透进阳光的病房,渐渐弱小的哭声提醒他置身何处,他点头说,“好,我联系他,来不来看他的。”
“至于钱的事儿,再说。”
刘予娟说了一串手机号码,提醒李关眠先加他微信,别打国际长途。
李关眠一直点头说好,突然间他站起来,望着刘予娟错愕的目光,顿了顿,平静开口,“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他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儿仍旧是那么难闻。外面阳光刺眼,没有一丝的风,自喧嚣的人群中穿过,李关眠的心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