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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李关眠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个月前,他还在想尽早去公司报到,而这一个月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诊——他和父亲一样,患了肺癌。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因为李关眠已经开始出现疼痛这样的明显症状,已进入肺癌晚期。但太不真实了,直到李关眠慢慢接受现实,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魏容星却仍旧不敢相信。
      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好,而残酷现实又逼着他站起来,逼着他向前走,他知道李关眠现在只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他不能再倒下。每次去病房看李关眠时,他都要调整好自己心理状态,有时会在外面开着水龙头洗脸,默默哭一场再进去。他是想全天陪在李关眠身边的,但他怕自己提前撑不住,于是作罢。

      他请的护工是年轻力壮又耐心的小伙子,口碑很好,魏容星不敢声张,怕家里那边知道,于是只用自己的关系联系了美国那边医院,办好了一切手续,今天就要出发。
      他去病房接李关眠。

      李关眠现在更瘦了,脸颊凹陷,他坐在床上,已经准备好,见到魏容星来,对他笑了下。
      “走吧。”魏容星说。

      这段时间他学会了隐忍,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用无理取闹来强迫李关眠喜欢他。魏容星的话变得很少,能不说就不说,只会一直看着李关眠。

      “我知道现在提谢谢或者钱之类的……太无聊了。”车上,李关眠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我送去就回来?”
      魏容星说:“不可能。”
      李关眠道:“……我担心你。”
      “我可以。”魏容星说,“我已经不像以前了,你完全可以免去这种担心。再说……人生充满希望和无限的可能,我们只是去治病,治好了就会回来。”
      在死亡面前,人类极其无知,就像李关眠虽然经历过父亲肺癌去世,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是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他担心,十分担心要让魏容星面对自己的离开,魏容星还年轻,不应该经历这些,他从内心生出一种深沉的、无法化解的愧疚和抱歉。
      可他又知道自己劝不动魏容星。

      想到这,李关眠又笑了下,他说,“以前我身体好时都说不过你,现在更说不过了。”
      魏容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向车窗外,说:“是,所以你只能听我的。”

      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国度,离开脚下的土地,仿佛在心中完成了什么仪式感。他要去异国治病了,要正式开始与死神的斗争,这场拉锯战输赢未知,代价却无比的惨痛,绝对是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这一次李关眠站在了角斗场。

      下飞机直奔医院,住了进去,对李关眠来说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做一样的事。他早就感到前胸痛,肋骨痛,一开始没当一回事,现在是有些后悔,在想如果早就来医院是否会不一样。可是后悔最没有意义了,他只能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念头,好在有疼痛令他无法专注,有一轮又一轮的检查使他分心,不让他思考太多。

      回到病房,李关眠又躺下了,身体的情况他越来越清楚,站着会痛,会没有力气,躺下便有安全感。

      在这一个月内,李关眠还像以往一样和魏春煊联系。魏春煊问他,是否喜欢和小芝玩,他说喜欢,随后过了好几天魏春煊才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他那边并没有小芝已经被激活的记录。
      听起来像是有些生气,但当时的李关眠正要去检查,已经没时间了,他只好道歉说之后会激活,最近忙。

      隔三差五的短信,电话,还是没有停。魏春煊也十分忙,白天抽出时间联系李关眠,还要分心,就只能晚上继续工作。他不能停下的,他梦想中的企业当然是没有他还是会继续运转的那种,可现在显然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业内新军崛起,若不向前跑,终究会被整个时代淘汰。

      与心中那炽热梦想相比,李关眠可以称得上“重要”,但那光芒,终究是黯淡了些。

      睡了一晚,始终不踏实,早上李关眠醒来,想登下微信,上不去,于是问了魏容星几句。
      “以前手机卡别用了吧。”魏容星说,“回去再用,你要是有想联系的人,用WiFi上微信说。”
      “也没有。”李关眠想了下,打算对那同母异父的弟弟说几句。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他刚上微信,就看到了魏春煊发来了好几段语音,问他到底在哪儿。
      魏容星在旁边也听到了小叔声音,他不打扰李关眠,让他自己做决定。

      李关眠回复说:“怎么了……我在外面住。”
      魏春煊直接发来了视频请求,李关眠手忙脚乱摁掉,想想才打字:“不方便。”

      魏春煊又发语音通话,李关眠仍旧挂断,这回也不知道回什么了。
      魏春煊:“接。”
      李关眠回复:“不。”
      显得有些生硬,他又补充道:“有什么话这么说吧,我实在不方便。”

      魏春煊:“我知道你在哪,我想看看你。”

      李关眠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他想想还是算了,将手机放在一边不再回。

      距离拉开,熟悉的人也会渐渐陌生,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诸多牵绊想不放下都难。李关眠调整得很好,他和魏容星说,“你叔叔在找我。”言外之意,希望他能帮帮忙,阻止魏春煊过来。

      魏容星说:“如果他真的想知道,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行踪,万一知道了你在医院,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他。”
      就像李关眠无法说服魏容星,魏春煊想做什么,还没人拦得住。
      魏容星懊恼地道:“烦,真的烦,他怎么阴魂不散。”
      李关眠都听笑了,“别这样说你叔叔。”
      “你现在都向着他!”魏容星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急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只是声音大了一些,就要道歉,李关眠也知道现在魏容星对待自己是有多么小心翼翼了,他挺不想看见这种情景。

      今天李关眠还知道饿,吃了些蔬菜、蛋,继续做检查。有翻译在,沟通顺畅。李关眠在魏容星面前十分轻松,还会调侃地说,“可能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如果是我以前听到这消息,干脆就去乡下等死了。”
      魏容星在最终结果出来前根本没心思说话。一系列的检查做完,两个人回了病房,魏容星焦虑地走来走去。

      “一会儿想出去走走。”李关眠说。
      “如果病好了,你最想干什么?”魏容星问。
      李关眠不知道这边的治疗水平究竟如何,他想起父亲去世前的一段时间,形销骨立,每日疼痛,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治了,想死得痛快些。等到最后,始终还是不舍,哭着说想活着,想看见儿子长大,想看儿子娶媳妇。男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脆弱不堪,就连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哭声犹在耳边,画面纷乱,李关眠回过神来,他说:“想吃喝玩乐,花天酒地。”
      “你本来就可以这样……”魏容星咬着牙,平复了心情说:“应该不是真心话。”
      “我也不知道。”李关眠说,“现在谈这个,好像太遥远了。”

      他本质悲观,但还不到主动求死的程度,这一天他和魏容星敞开心扉,唯独不谈病情。
      魏容星说了很多事,比如当初二人相处细节,很多事李关眠都不记得了,他还记忆深刻。

      “我早就知道我喜欢男生。”魏容星说,“第一次认识你还是从别人手机上,她们说你好看,天天去找你买饭,我没那么觉得,我一看见你就认为咱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领孩子的事儿我都想好了。”
      李关眠笑了声,“后来就不这样想了吧。”
      魏容星还不知道,李关眠是否清楚自己那些黑暗心思,即便现在让他说,他也觉得艰难。
      他没往那边提,只说道:“后来认识你了,虽然当时觉得你有些无聊,但相处起来还是舒服,喜欢还是喜欢,没变。”
      李关眠静静听着。
      魏容星又说:“我能提他吗?虽然我也不想提,当时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带你去那地方吃饭,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小叔认识了?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儿……”
      “应该吧。”李关眠说:“如果我不认识你,肯定也不会认识他。”
      魏容星:“那不行,我你是必须认识的,别人就不管了。”
      李关眠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魏容星又说:“我小叔,对谁都冷淡,生死对他来说也不是大事。我还记得有次我初中同学自杀,我听到电话就哭了好久,小叔问我怎么了,我和他说,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别难过。这些年,家人也有病危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难过,我一直觉得他不像真人,就像AI,太奶奶过世那天,他也是很平静,从殡仪馆离开就去了公司,当时我特别特别讨厌他,和同学说他是冷血怪物。”
      “很多人就是不会表达情感,其实心里是难过的。”李关眠说。
      魏容星道:“我知道,但小叔……我不理解他,可能他的高度和我这种凡人不一样。他每天想的都是那些科技什么,要是一心研究这个也就算了,但他又……还和人谈恋爱。”他本来想说发展不正当关系,考虑到李关眠,硬生生改了。
      他继续说:“我根本想不到他能向我身边人下手。”
      李关眠:“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我不想欠人情,又幼稚地想……报复我妈,才那样的。”
      魏容星像发现了什么,过了会儿才说:“你从没和我说过。”
      李关眠说:“太幼稚,太傻了,因为恨她,不想看她每天自怨自艾,歇斯底里,想要走她走过的路,想要告诉她,她当时和人走,为了钱把我抛下,对我来说意味什么,可能我本质上就不想让她好过,不想救她,吴悔说,我逼死了她,确实这样。”
      时隔已久,李关眠提到母亲,仍旧控制不住情绪,他显然还没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

      魏容星眼眶发红,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李关眠,又要跟着他哭。他想的却是学长过得太苦,不仅要面对亲人的离世,最后竟然自己也生了病,万一……万一……

      他不敢想,先前背着李关眠流的那些泪白流了,现在仍旧没出息地哭。

      李关眠胡乱擦了把泪,平复心情,他又说,“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所幸的是,如果我不用活那么久,怀揣着愧疚所生活的日子会少很多。还是多向你小叔学吧,即便亲人离世,他难过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魏容星安慰自己,他说:“不想那么多,会治好的,一定会的。”

      “好,说点开心的。”李关眠看着刚哭完的魏容星,笑着说:“后来有段时间,我可能真的把你当小辈,从你小叔那论的。”
      魏容星看着他,俨然又要哭了。
      李关眠继续:“我都想过叫你侄子……”
      魏容星想了想,哽咽道:“要是你治好了,从今往后,叫我孙子都行。”
      李关眠笑出了声,摇头,“这便宜占得太大了,我想都不敢想。”

      气氛再一次沉默。
      许久后,魏容星也哭过了劲儿,趁着今天彼此都坦诚,他问:“你不打算告诉我小叔吗?你现在对他……怎么想的?”
      李关眠仰头望着灯,挪开目光时,眼前仍旧有光斑一样的东西。他说:“我希望他不知道,当然,如果是我一个人自己面对这些,就更好了,连你都不用在这陪我。”

      他顿了顿,想到魏容星第二个问题,他说:“其实……我虽然后悔对我妈说那些话,但是对自己这个行为,并不后悔。”
      报复母亲给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可以接近魏春煊,强行与他站在一起,进入同一世界。如果再让他选,他不会告诉刘予娟这个事实,也许仍然会这样做。
      李关眠又想,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像常人一样活那么久了,若是在短暂的人生中拥有那么一段经历,也算是充实。
      只是现在不想见他。
      也许就能欺骗自己说,世界并无留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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