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相亲手册》汝归

8、春水旖旎

　　陆衫细思着抬头看过去，隔着重重雨帘正瞧见沈嫣之冒着雨已经快步走出了小亭。细雨渐渐汹涌，砸在青石地面上噼里啪啦的作响。

　　他来不及多想，拔腿也追出去，抬起宽袖遮在沈嫣之的头顶上，拉着她往前走:“沈姑娘！雨大了，刚开春天气冷得狠，快去檐下避一避，本王叫人送伞来。”

　　晶莹的雨珠一排排挂在陆衫纤长的睫毛上，折映出远处青翠雨滴的樟树枝桠。雨珠随着他眼皮的煽动上下乱晃，偶尔落下几滴来顺着肌肤轮廓流淌进眼中，那人也丝毫未有察觉。

　　一双漆黑的眸子只盯着身侧的女子。沈姑娘来时挽着的百花髻此刻已经被雨水拍打的松动了，额角两边的碎发湿趴趴的黏在额头上，雨水就顺着发丝的脉络在她精致的脸上游走。恍然又叫人追忆起那一年年少，他犯了错被先帝禁足。沈衍之就是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御书房门外淋着瓢泼大雨提他求情的…………

　　思绪越飘越远…………

　　后来…………以沈衍之那病罐子的身体，自然是生了一场大病，他也终于得解了禁足。

　　不知是眼睫是坠了水珠的缘故还是怎么的，陆衫觉得沈姑娘周身都散发着淡黄色柔柔弱弱的光，显得她整个人朦胧缱绻。

　　“姑娘可觉得冷？”

　　沈姑娘神色微微一冷，冷峻的目光柔和下来几分，缓缓摇了摇头，依旧是寡言少语的。

　　陆衫挠挠头，从仆从手里接过了伞和正暖和的汤婆子，不忘投过去一抹赞许的视线。转头将汤婆子塞进沈姑娘怀中，略谄媚道:“姑娘抱着，当心受寒。你先走，本王给你撑伞。”

　　“多谢。”这回倒是还应了两个字。

　　一路走出南安王府，雨中马车早已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府门口。沈姑娘不待陆衫上前来扶她，便身形利落的上了车。惹得陆衫尴尬的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在衣角上揩了揩，紧跟着也窜上去。

　　沈嫣之皱眉:“下去。”

　　“姑娘别介，本王搭自己府上的车总不算过分吧？”他偏头:“再说了，正巧也顺路上门去看看令兄。”

　　沈嫣之仍是不松口，驳他:“殿下衣衫湿透，应当回去换一身干净衣物。况且兄长早时便奉诏进宫去了，此时怕是不在府上！”她眉头拧的越发紧了，像是隐忍着什么。

　　没想到陆衫却突的粲然一笑，凑近身子，眉眼弯弯道:“原来姑娘是关心我？”他说话间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脊梁，见沈嫣之不说话，像是默认了。连眼神里透着点点得意:“姑娘都没事，本王难不成还畏惧小小风寒不成？！”

　　陆衫说完，伸头出去朝车夫扬了扬下巴:“赵把式，快打马吧，当心冻着了沈姑娘！”

　　他说完又缩回来，依旧一脸的傻笑。

　　此时此刻若是墨恒在场，怕是连眼珠子都要给瞪出来。这位是谁啊？您还真当他是定国公府那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字的小姐？

　　这可是他们军营里说一不二！身强体壮！威武严肃的沈将军呐！！不管是谁着了凉，将军也不会着凉。若不是那日主子吩咐他去寻些女子的衣物，他跟随主子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主子居然会缩骨功这样邪门的功夫！！

　　从震惊到接受现实总归还是需要些时间的，好在墨恒长这么大，什么大风大浪也都看过差不多了，并没有纠结太久。

　　只是回想着，这些年来主子孤身一人在边关历练。边塞不必京城繁华安逸，这儿每天都是尘土飞扬，黄沙漫延，每日与南蛮军相对，保不齐哪天夜里就要爆发一场惨烈的战事。这样的艰苦，寻常人都难以熬住，而沈衍之却年纪轻轻便有着旁人远不能及的沉稳和耐力。

　　大伙儿本以为这样一位冷漠少语的少年将军，父母双双战死沙场，应该一心只抱念家国天下。可自打他被调遣去成为主子的贴身护从之后，却常常见主子一个人看着舜京的方向久久失神。这种眼神墨恒曾经见过，那是他阿爹看向阿娘时的样子，温柔小心，视若珍宝。如今回了京城他才明白，主子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那个贵人，想来就该是这位南安郡王殿下了吧…………

　　…………

　　从南安王府到定国公府这一路上，陆衫绞尽脑汁的找着千奇百怪的话题，尽管沈姑娘爱答不理，他依旧自说自乐。

　　待到了定国公府，雨势已经止住了大半。汤婆子还滚热着被“沈嫣之”——沈衍之抱在怀里。墨恒率先迎出来抱拳:“大小姐好，属下见过郡王殿下！”

　　“免礼，免礼。”陆衫随性的摆了呗手，笑着问他:“你家国公回来了吗？本王找他吃茶去！”他说着抬步，熟稔的就要往里走。

　　墨恒瞧见“端庄”立在一边的自家主子脸上有深意一闪而过，便立刻抽身将陆衫拦下:“殿下止步！我家主子早晨进宫去到现在都还未回来，殿下不若等晚膳后再来？”

　　“究竟是什么事儿？皇兄要留你们家国公这样久？”陆衫闻言一根眉毛高高挑起，语气诧异。

　　毕竟这都大半日了，宪文帝向来不是这样的作风啊！

　　陆衫纳闷着，沉默多时的“沈姑娘”忽而开口了，打断他的思绪。她略有些生硬的福了一礼，转身与墨恒并排面对陆衫:“今日多谢，殿下且回去换身衣裳吧。”

　　“…………”郡王殿下默了默，定定的盯着“沈姑娘”忽而开口唤道:“沈衍之…………”

　　惊得“沈姑娘”与墨恒同时抬头看向他，莫明的绷紧了心弦。

　　“沈衍之他什么时候若是回来了，记得派人来南安王府上传话给本王！”陆衫大喘气的说完后半句话，冲“沈姑娘”笑了笑，背着双手转身休闲自在的走出去。

　　待看到他钻进马车里，“沈姑娘”才放下伪装，板着一章脸大步朝府内走去。墨恒打着伞一路跟在后头:“主子，那边来信儿了。”

　　“所言如何？”沈衍之走进正厅才堪堪停步，琥珀色的瞳孔转了几轮。

　　“那位传话，只要您将东西交出来，并且主动退让，便不会伤及……”墨恒低头，话说到一半，沈衍之却猛的从怀中摸出短剑往左飞掷出去。

　　短剑在半路打偏了一根直直朝着沈衍之射来的飞镖，深深钉入红漆柱中，飞镖也应声落地。

　　“派人去截！”沈衍之剑眉紧蹙:“回那位的话，东西沈某不愿让。若要斗，奉陪到底！！”

　　“那咱们回京的目的…………”墨恒犹豫:“郡王殿下岂不是危险？！”

　　屋外一阵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沈衍之垂眸，声线冷如生铁:“墨恒，你多嘴了。”

　　“去叫火房的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他说完，抬步又往浴间去。

　　墨恒立在原地，弯腰将地上的飞镖拾起也退下去。

　　…………

　　那厢也不知道是不是地面积了水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南安王府的马车突然就走不动了。陆衫坐在车里吹着冷风等了良久也不见赵把式把车修好，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掀开帘子跳下来，凑过去看了看车轱辘:“几时才能走啊？”

　　“这………这……”赵把式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奴才也不知道。”

　　陆衫眨巴眨巴眼睛:他怎么吓人？

　　（画外音，齐申小可爱:确实！）

　　赵把式见陆衫不说话了，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在风雨中摇摆。

　　陆衫口中的舌头舔了舔后槽牙:“那你先在这修着，本王回去定国公府小坐一会儿！”他伸手拍了拍赵把式的肩膀，险些将人给拍趴下了，一个人顶着雨慢悠悠的往回走。

　　为了不惊扰到“沈姑娘”，陆衫这回儿特地走的是偏门，避开了府上的奴才，想着正巧借定国公府的浴池来洗个澡换身衣裳，等到雨停在回郡王府，岂不是妙哉？

　　他寻着小道，路过浴间时，透过窗纸却瞧见里头雾气腾腾的，将耳朵贴上去却又听不见水声，难道里面没有人？

　　那感情好，他正好下水泡一泡！陆衫心里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兴高采烈的退了门进去，一面解衣带一面往浴池走。

　　越过高大的屏风，猝然一具白花花的身躯猝不及防的闯入眼帘。

　　陆衫脱衣裳的手生生顿住，眼珠子像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在眼眶里四处乱窜！！

　　他脚下慌乱，屏着呼吸想要掉头就跑，却不当心撞翻了烛台。

　　“墨恒你……”身躯的主人听见动静一面开口一面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屋里霎时陷入一阵死寂。

　　陆衫咬着牙，破罐子破摔的索性脱了外衫，冲沈衍之招了招手:“…………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