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记者》陈未翎w

9、杀夫的少女

　　华倩上学上得早，所以在她订婚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快要满十八。

　　这还是个孩子的年龄。

　　这种事情在大城市里十分稀奇，可是在小地方，十六七便怀了孩子的真是不在少数，所以她这未满十八便订婚的事情大家也见怪不怪――

　　再加上她家里那些事，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和李佳明订婚也是冲着对方家里的钱去的。

　　华倩的养父是个赌鬼，这事大家都知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好赌，可对华倩并没有很差，要是认真说起来的话……反正是比对她养母要好上很多。

　　裴宗书还记得，穿着一身橙黄色囚服的华倩在说起来小时候父亲带她去游乐场时的表情。

　　那双黑沉沉的瞳孔中会闪过一丝开心的笑意，她的表情也十分怀念。值得怀念的回忆绝对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应该是能让她感觉温暖的记忆吧。

　　但是小时候的记忆越温暖，在看守所那时的华倩说起来的时候便更加痛恨。

　　她几乎是要将自己的后槽牙给咬断似的，冲着裴宗书一字一顿——

　　“我恨他。”

　　“当初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后来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我只后悔让他死的太痛快，没有看到他在临死前懊恼痛骂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养大……我应该让他也感觉后悔的。”

　　裴宗书对华倩表现出的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外，他反而还挺理解对方。

　　所以他用了一招同行们惯用的招数——挖掘凶手背后的故事，将凶手的可怜之处无限放大，创造一个受害者有罪论。

　　虽然这起事件中的受害者，本就没那么无辜。

　　*

　　又是一片洋洋洒洒的长文章编辑好，自我感觉很不错的裴宗书心满意足地点击了发布之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会儿已经夜已经深了，但还是有不少夜猫子活跃在网上，时刻关注着有没有新动态。

　　他的长文章刚发出去没多久，底下就已经开始有了不少评论，裴宗书一边快速翻着评论，一边看着自己眼前那个代表关注度的进度条数值不停上涨。

　　……然后，卡在了百分之七十五，不动了。

　　裴宗书盯着进度条，看着进度条中剩余的空白，开始苦思冥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他的目的其实很明确。

　　当初他被从报社赶出来的时候，一身狼狈，周围的人都把他当做一个笑话来看，肆意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的失败。

　　而他如今，不过是想借助系统的帮助，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想让那些曾经笑话他的人，好好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是怎么一步步重新爬起来的。

　　记者这个职业，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他拼尽全力，豁出自己的所有，只为了在这个行业中做到最拔尖的那个。

　　但想要站在金字塔顶端，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这些年来的辛苦别人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可裴宗书不甘心一直默默无闻，他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落到一个被驱逐的下场。

　　不过更让他迷恋的，应该是那种掌握话语权的感觉吧。

　　虽然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人人都可以发声，能把消息散播出去的不单单只有新闻媒体，但说到底，新闻媒体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人物们比起来，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起码他们这一行，是和权威二字挂了勾的。

　　裴宗书闭着眼睛，认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越飞越远。

　　也越想越困。

　　酒精莫名其妙地还带上了催眠的效果，裴宗书打了个哈欠，抹掉了眼角挤出来的泪花，两腿一伸，就把床尾的被子给掀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脑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

　　不过现在……

　　他还是先睡觉吧。

　　*

　　一觉睡醒，已经是正午十分。

　　十二点半的时候，隔壁的江柯过来敲门喊他起床了。

　　裴宗书做了一夜的梦，只觉得浑身疲累，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由着推门进来的江柯伸腿踢他。

　　“昨晚上干嘛去了你？偷鸡还是摸狗了？”

　　江柯见踢他都没有用，人还是赖在床上不肯起，于是就干脆脱了鞋跳到床上踩来踩去，一门心思非要把他折腾起来，“快点起来陪我出去吃饭，我饿死了！”

　　裴宗书满心不乐意地拿胳膊遮住眼，翻了个身子腾出位置，由着江柯在上头蹦跶。

　　大概是因为他俩认识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彼此什么鬼样子早就了解地透彻，也不需要伪装，所以这会儿，他就十分难得地起了赖床的心思，跟个小孩似的，不乐意就开始耍赖皮。

　　而江柯也是一样。

　　见这样折腾都没办法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他耷拉着脑袋，干脆就直接坐到了裴宗书身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你起不起！不起老子就把你坐骨折！”

　　“我靠……”被压得死死的裴宗书用力伸手拍了他一把，十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句话，“你他妈压着我我怎么起！”

　　裴宗书被压的差点吐出来，半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举手投降。

　　原本就已经饥肠辘辘，折腾了好半天，江柯这会儿饿得是前心贴后背，满脸怨念的表情，好像裴宗书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他要是在漫画的场景里，估计这会儿身上就开始冒黑气了。

　　飞快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赖床大计成了泡影的裴宗书也是无比怨念，被强行拽出门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头嘀嘀咕咕，开始盘算起了怎么样报复回来才能无懈可击。

　　但是等江柯把他给拉到了最终目的地之后，他又暂时按捺住了自己复仇的心思，决定这笔账可以晚会儿再清算。

　　——江柯带他去的是一家风味菜馆。

　　周围是闹哄哄的人群，戴帽子的、七彩头发的、喝酒玩牌的、吃到满脸油光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屋里头乱糟糟地，有几个打牌的人嗓门特别大，他们在那吆五喝六玩划拳，声音大到让人听了就觉得头疼。

　　而且这家饭馆大概是年纪也很大了，它的墙壁都有些泛黄，地面也有种油腻腻的感觉，环境并没有十分整洁。

　　但是那从后厨里头飘出来的香味却是实打实的特别勾人，勾人到裴宗书都愿意暂时先不嫌弃这里的环境太差，忍一忍试着尝尝味道再说了。

　　要是味道不好的话……

　　他心想，江柯这家伙绝对死定了。

　　*

　　与此同时。

　　几十公里开外的Y县看守所内。

　　已经过了放风时间，一身橙黄色囚服、头发也有些凌乱的华倩，正蹲在角落里，默默垂着脑袋用手在地上蹭着。

　　她面无表情盯着地面，目光中闪动着让人看不懂的色彩，她嘴里还在无声喃喃着什么东西，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神经质地状态，伸着手，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蹭。

　　一下一下，指甲和坚硬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微弱地兹兹声，虽然微小，但依旧刺耳。

　　和她同住的狱友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她，没人敢靠近。

　　华倩在地上蹭了好久，指尖被蹭得发黑，半晌后，她才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地抬手盯着指尖看。

　　接着，她又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像是解脱了一般，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