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民宿》爱橙果

8、008现实世界（八）

　　吃完午餐，流鸣背着江老太太跟江小姐回房间休息了。
　　徐先生则把画架和工具箱拿到了大厅外的露台上，露台外就是层层叠叠的远山，还有若隐若现的赤城山，角度很适合作画。
　　云笙本来只是出于对绘画的喜爱，想要观摩下徐先生作画，没想到徐先生在那里摆弄了半天，连简易画架都不会安装。
　　云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终于上前，问道：“徐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徐先生有点尴尬的让开身子，看云笙三两下就把画架支开放好了，灿灿的说：“没想到连个画架都支不起来，以前我老婆还一直说这个很好用。”
　　“这画架和工具是您太太的？”云笙看徐先生打开工具箱，对着里面的工具发呆，忍不住问道。
　　“是啊。”徐先生取出一支笔，拿在手上，眷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支笔看到了别的什么。
　　“她以前最喜欢坐在家里的露台上画画。”没等云笙开口问什么，徐先生慢慢讲述起自己的妻子，他似乎很想把自己的悔恨和内疚找个人倾诉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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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阴沉沉的一天，黑压压的阴云在天上飘了一天，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压的人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沉重了许多。
　　徐卢发接到妻子电话时，正是餐桌上气氛最浓厚的时候，老板正带头起立，要与全桌的同事共饮一杯。
　　徐户发瞄到电话上显示的老婆两个字，想都没想就先按掉了电话，端起酒杯和老板碰了一下。
　　老板干完一杯酒，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通讲话，话音刚落，徐户发的手机又响了，他看都没看，伸手关掉了手机，尴尬的端起酒杯给老板赔罪，又被同事们罚酒三杯，一连几杯酒下肚，把刚才妻子连续来电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半夜12点，徐户发疲惫的进了家门，刚打开门，发现家里漆黑一片，心里有点奇怪，平时他在外应酬，妻子都会为他把门厅的灯打开，每一次回家开门见到暖色的灯光，都能让他的疲惫得到纾解。
　　虽然心中有些异样，徐户发还是习惯性的先换好了拖鞋，妻子很爱干净，也让他养成了回家先换鞋子的习惯。
　　推开卧室门，徐户发才察觉到不对，卧室里空无一人，他有些慌了，跑到书房、客房、洗手间到处找人，一边找一边喊着妻子：“老婆？老婆？王颖？”
　　徐户发甚至找了厨房和储物室，可是家里没有人。
　　掏出手机想要给妻子打电话，徐户发看到被关掉的手机才想起来刚才妻子连续来了两个电话。
　　双手颤抖着甚至要抓不住手机，压抑住心中的慌乱，徐户发按着开机键打开手机。
　　看到手机上几十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提醒，徐户发的手抖的不能自己，上面除了十几个妻子的来电，还有小舅子王阳的几个来电。
　　按出了亲情网661，看着不断闪烁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的通话界面，徐户发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转手他就给王阳打电话。
　　电话才响了几下就被接起了，小舅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徐户发！你到底把我姐姐当什么了!”
　　“王阳，你姐呢，你姐和你在一起？她还好吧？你们在哪？我现在过来接她。”徐户发听到小舅子质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能这么质问说明妻子是和他在一起的。
　　边说着徐户发边换着鞋子打算出门去接妻子。
　　“她不好！”王阳坐在手术室门口，双眼通红的看着看着面前手术中三个字，心中对姐姐的担忧、对自己的自责和对姐夫的不满交织在了一起，“我在人民医院，你先过来。”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吐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语。
　　徐户发看着被挂断电话的手机，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关上家门就往外冲。
　　10分钟后，王阳看着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的徐户发，伸手就是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把徐户发打的人一偏撞到了墙上。
　　没等他再动手，一旁的医院护士已经上前拦住了他，也有路过的医生上前劝导，王阳这才在医生和护士的劝导下，在手术室前的等候椅上坐了下来。
　　“我们两都没接姐姐的电话。”徐户发在他身边坐下，刚要开口问出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小舅子带着悔恨的声音。
　　“我们两都没姐姐姐的电话，”王阳抓着自己的头发，重复了一遍，而后又是一句，“她得了癌症，一直瞒着我们。”
　　到了这个时候，徐户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不用想就知道，妻子正在里面的手术室里急救。
　　“她病症发作，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给我打了电话，我也没接，”王阳说着说着已经有些哽咽。
　　王颖平时喜欢打电话唠叨他一些有的没的，最近尤其隔三差五的给他打电话要他去相亲。
　　次数多了，他有时候看到姐姐的电话就故意不去接，王颖也习惯了他这样，真的有什么事情主要还是发微信和他说。
　　这次他不接电话，王颖没有给他发微信，他还以为姐姐又是无聊找他聊天而已，就没有多想这个事情。
　　没想到这次不一样，王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怕坚持不住了，在先后给他和姐夫都打了电话没人接后，撑着身子敲响了邻居张阿姨家的门，没等到她开门，就晕倒在了张阿姨家门口。
　　王颖没有固定工作，是个自由职业者，天天宅在家里，有时候张阿姨有事还会把家里的小孙女拜托王颖照顾一会，也会在买菜的时候帮懒得出门的王颖带点肉啊菜啊什么的，两人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
　　张阿姨是知道王颖生病的事情的，看到王颖晕倒，忙叫了儿子一起把人送到了医院，又拿王颖的手机一直给几个紧急号码打电话。
　　连手术同意书都是张阿姨签署的。
　　徐户发的手机一直关机，王阳倒是在张阿姨再次打电话后接通了电话，这才赶到了医院，从张阿姨口中知道了姐姐的病情。
　　“唉，王颖这姑娘就是想的多，说什么怕你们担心，也让我帮她瞒着不要告诉小徐，”张阿姨走的时候还拍了拍王阳，“你在这里先等着，我回家去给她熬点粥送过来，一会儿，一会儿手术结束还能吃上两口热的。”
　　王阳知道了姐姐的病情就傻眼了，张阿姨说姐姐查出癌症晚期已经三个月了，可是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现在想起来，最近姐姐催他找对象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很多，几乎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说这个事情，也是因为她生病了？
　　王阳的父母早逝，是姐姐主动退学打工把幼小的他照顾长大的，姐姐根本就把她当儿子养的，难怪最近会这样，这是担心她有个万一，没有人给他张罗终身大事。
　　本来王阳在病房外一直很自责，后来打姐夫电话一直关机，这才对姐夫徐户发越来越埋怨，似乎这样才能减少自己心里那点因为对姐姐的忽视而造成的愧疚。
　　徐户发耳边听着小舅子的话，眼睛紧紧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好像下一刻妻子就能从里面走出来对他笑。
　　徐户发和王颖是通过公司的一个单子认识的，徐户发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王颖则是个职业画手，平时也会接一些游戏公司和广告公司的活来干。
　　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走到了一起，认识没几个月就注册结婚了。
　　徐户发家并不富裕，父母拿出攒了一辈子的钱，也就勉强够他在S市买个小套房的首付，每个月的贷款压力不小。
　　两人结婚后虽然生活的略显拮据，但天性乐观的王颖把小小的套房布置的十分温馨，把两个人的家经营的温暖而又舒适。
　　徐户发是个闷葫芦的性子，王颖常挂在嘴边就是，“幸好是我嫁给了你，凭我的X射线电子眼，一眼就看穿你在想些什么，否则哪个女人受得了你这个性子。”
　　是啊，他的眉毛颤抖着，她都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可是她病了三个月，他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徐户发想着想着也和小舅子一样伸手抓紧了自己的头发，癌症，而且已经三个月了，妻子这一次能挺过去吗？
　　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个医生走了出来，徐户发和王阳迎了上去，期待的看着医生。
　　“这次救回来了，”主治医生拿掉了口罩，叹气，“病人一直拒绝化疗，能坚持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没几天了。”
　　徐户发的脚瞬间了就软了，再也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只是愣愣的看着被护士推出来的妻子。
　　后来的几天就像做梦一样。
　　王颖醒了以后看到床边的徐户发和王阳，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一直看着他们笑，好像想要再多看几眼自己生病中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醒来后的王颖坚持要回家，徐户发和王阳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王颖生命中最后的几天是在两个大男人笨拙的呵护中度过的，临走前她让王阳好好照顾他自己，找个对他好的女孩子好好过日子。
　　对徐户发，她只留下一句话：“老公，我一直很想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画一幅山水写真画，等我走了，你带上我的画具和画架，帮我画一幅，然后回来烧给我，好吗？”
　　“好，我去画。”徐户发什么都没多想，只干脆的答应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后悔，为什么那天要挂掉妻子的电话，妻子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坚持到邻居家门才晕倒的，为什么三个月了，自己一点都没有发现妻子的异样。
　　王颖微笑的抓着丈夫的手，坐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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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默默听徐先生讲着，这个男人从那天开始一直压抑在心头上的话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其实是个很平常的故事，妻子生病了瞒着丈夫，丈夫忙于工作忽视了妻子，但是逝去的总是可贵的，怀念的总会更美好，于是徐先生就带着妻子的愿望，来到了这个有山有水的小地方。
　　云笙见徐先生讲完就沉默下来，又陷入了什么回忆，回想起刚才他画架都支不起来的样子，想着帮他把颜料都弄弄好，伸手打开了工具箱的上层，目光一滞，工具箱的下层静静的躺着一个黄色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