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屑》执瑟

8、澜裳

　　“这是我在姑母那味料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制成的，”童萼在谢泠安排的住所中摊开绢帕，向着谢泠和宁息道，“点燃后不会立即使人致死，而是闻者会陷入深度睡眠状态，身体各种机能运行缓慢。最后能不能活，还要看医法的正确和医治的是否及时。”
　　她抬眼看了看两人，郑重道：“我没有办法做的太绝，制香之道，在于制出令人们身心舒适的熏香，我不想让它在我手中彻底成为杀人的东西。”
　　“我们能理解。”宁息看了一眼谢泠，见她并无反对，点了点头，“多谢童姑娘的帮助，宁谢两家感激不尽。”
　　“凌峰被放出来了？”童萼咬了咬唇角，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没事，你放心。”谢泠按着少女的肩，“不过，现在他有些事要做，五日之后必然会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敏诚书馆找你弟弟童舟。然后，我们会安排你们离开旋西，去西买、或者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生活。”
　　“谢谢。”童萼低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五日，只要再等五日就可以了。

　　第四日夜中，旋西王宫青芜园。
　　凌峰第三次入旋西王宫。第一次是来探路，第二次就是进入紫旋宫刺杀沈观，而这一次，是入王宫宫墙边废弃的青芜园。
　　他依照谢泠的话，将那一包东西放在一片生满了紫葵的小丘上，然后四下张望。
　　青芜园本来是先王秋妃的院子，八年前秋妃在此自尽，园子便荒废了。凌峰注意到这里荒草蓬勃，藤蔓和草木甚至延伸到了屋中，十分的幽静清冷。他有点奇怪，谢泠为什么要他把东西放到这样无人问津的地方，但转念一想这和他并无任何关系，任务完成这件事就和他再无瓜葛，还是早些回去。
　　然而就要施展轻功离开时，草木簌簌响起声音。凌峰一诧，顺手攀上了一边的大树，躲在巨大的树冠之下，透过叶隙屏息张望。
　　人声渐近，两名宫妆女子一前一后钻过一人多高的雁翎苇来到了那块生满紫葵的小丘边。
　　前面的少女宫娥模样，牵着后面衣着华丽的苍白少女，然后在紫葵丘前跪了下来，俯下身一边哭泣一边亲吻土地。
　　“澜裳公主，我姐姐含冤而死她不能瞑目所以写了信来给你，”宫娥拽着那公主的手，把她拉近紫葵丘，“你看、你看她要给你的东西就放在这儿了！”
　　凌峰一惊，隐约想起眼前的华服少女是那位传闻中疯了的澜裳公主。然而下面他看到那宫娥四下一扫，便看到了他放在那里的那包物事，一把抓过来捧给澜裳公主看。
　　澜裳公主被小宫娥拽的一下坐倒在地，她眼神空洞，呆呆的看着紫葵丘。宫娥捧了东西到她眼前，苍白的贵族少女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抓过那东西，珍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地咧开嘴笑笑，当真是痴痴傻傻。
　　“公主，我姐姐这下把东西也拿来了，按照她信上说的做，好不好？那样的话，她会很高兴，会回来陪你的。”宫娥抹了抹眼泪，抓住澜裳公主的双臂哀求。
　　“阿雁、阿雁会回来陪我……呵呵……我做，就按她说的做……乖乖的说自己愿意嫁到漓陵去……杀了他杀了他哈哈……”澜裳公主亲吻着那东西，歪身倒在紫葵丘上，咧开嘴满足的笑着。
　　小宫娥眼含泪水，却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对，在他住的地方点燃这东西，杀了他。”
　　凌峰看的心惊，意识到这真的是用来杀人的东西，并且杀的——真的是沈观。

　　宫娥牵着澜裳公主离开，留下孤零零的紫葵丘。
　　凌峰耐不住好奇心，用配剑挖开了那一座小丘。结果令他一震——那不是平常的土丘，而是一座坟墓。薄薄的棺木中，躺着已经腐烂多日的宫娥装束的女子。凌峰皱眉掩鼻。叹息着将坟重新埋好。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幽闭的庭院。这宫中的女子，有多少就像这个样子悄然死去，又有多少像那公主般在这幽闭的深宫中枯萎，还有多少像谢泠那样深陷在政治权谋之中身心皆惫？
　　这不是他所能介入的世界，还好他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童萼也只是平常的女孩。做完这件事，去找到阿萼和小舟，离开旋西，去一个没有纷扰的小地方，过阿萼想要的平静生活。至于那个他所梦想的江湖，也不过时一个众口相传的神奇的剪影，活着、快乐的平安的活着，才是最美的人生吧？
　　凌峰笑了笑。拍拍手上的土，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确定，不会再与这样与他无关的世界有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