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翻手为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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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侄，别来无恙？”，一袭红衣，衣袂翩飞，一美人半倚修竹，含笑浅浅。一语毕，回风踏月而来，俨然是本该死去的飞仙居长老林沐萱！
慕云飞于短暂的诧异过后又回归淡然，面上平静如山外孤岛。迟钝的人甚至不能察觉他的表情变化。
“师侄受此挫折，却是完全成熟了！”，林沐萱叹道，“然而却添了几番暴戾之气，须知‘君子不狂喜，不盛怒’啊！”
慕云飞默认不应，单单颔首看师叔光洁的脚裸——上边挂着金铃。
根据《江湖年纪》所言，玄一教的人，为了施展媚术“魔音幻魂”，除嗓音外，多半会利用笛声丶铃声，以达到混淆听觉的效果，让对手陷入幻境而不自知。二者相较，笛音的迷幻更好，施术范围也更广，然而笛子不易携带，笛曲的学习又十分耗费心力。是以玄一教教徒多带金铃。
师叔也是玄一教的人么？慕云飞的眸子暗了暗。
“小师侄，你可知，我死于你手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林沐萱爱怜地抚上慕云飞有些凌乱的发，俯下身，在他耳畔呢喃。
慕云飞木然，他觉得师叔将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不过他已经麻木得无法再给予更多情感了。
林沐萱看着慕云飞无焦距的眼瞳勾了勾嘴角，愈加凑近他的耳，款款道：“这消息，是我放出的……”
“……”，师叔也背叛了我？慕云飞笑了笑，淡然接受了。
“包括秋水云死于你之手一事，包括飞仙居毁于你手一事，包括其门下弟子皆因你而受苦受难一事，都是我放出的……”
“嗯。”，慕云飞应了一声。
“师侄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林沐萱掩面笑道，“不错不错，若是几个月前，你早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也许吧。”，慕云飞淡淡回道。他本以为这些事都是清涟做的，现在却确定了此事与那人无关，虽然被师叔背叛让他心痛，但这哪比得上被心上人背叛来得痛苦呢？
况且他的心已是千疮百孔，又怎惧这一道小小的裂缝？说来还得谢谢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傅清涟啊……
清涟……
慕云飞抚上自己的左胸——也唯有在想到那人时，这里还会有些许痛感，证明他自己还未死尽。
见得慕云飞的动作，林沐萱微微一笑：“看来还是难过的吧？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师侄就不问何故？”
林沐萱含笑起身，小退几步，脚裸上的铃铛“叮叮”直响。
“也不好奇我为何要假死？也不好奇你师父予我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也不好奇……我同那傅清涟，是何种关系？”
林沐萱的嗓音低沉而具魅惑性，慕云飞默默听着，始终不语，直听到“傅清涟”三字，方才暗暗攥紧了手。
林沐萱看得真切，温柔笑道：“小师侄，我恨你啊，一直恨你，所以一直想毁了你那份天真。你愈是对我毕恭毕敬，我愈是讨厌你。我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便知道了……你的性子和她太像了，你怎么能那么像她呢？你明明是他的儿子啊！”
慕云飞抬起头，正对上远处林沐萱的眼眸，里面是黑暗。
“接着！”，见慕云飞看来，林沐萱微笑着轻弹拇指，食指丶中指间夹的一白色物件随即划破黑夜，如破空飞刃，直逼慕云飞！所到之处，静止的空气也变为长风呼啸，甚至数片飘零的黄叶也应声而断。
慕云飞轻轻抬手，那还留有内力的物件便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指尖，好像刚刚的披靡之势仅仅是旁人的一个错觉。
那是一封信。
上书：木轩亲启。
四个字龙飞凤舞，慕云飞当然认得，几个月前正是他自己亲手将这封信交到师叔林沐萱之手。
不想几番辗转，这封信今日又回到我之手。慕云飞抚过有些发卷的信角，默默想道。
“不想知道上边写的什么么，小师侄？”，林沐萱笑了笑，道。
慕云飞颔首，拉出信纸，一目十行：木轩师兄，我们师兄弟三人，唯你最善洞察人心，云飞初入江湖，烦请你多加照料。前尘旧事你若难忘便不忘，只是切莫再提，我们老一辈之间的恩怨无需再牵扯到云飞。
落款：何九渊丶颜汐。
寥寥几字，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不过光是这冰山一角也够常人诧异的了。
事关乎二十年前“剑圣”何九渊神秘失踪的真相。
慕云飞默默合上信笺，颜汐，伊汐，伊汐便是颜汐……伊仟叶的叔父便是自己的师爹……自己的师爹曾是圣庄教主……
自己的师爹，二十年前，给清涟下了“瞻花蛊”……
“前尘旧事，哪有那么容易释然？若不怨不恨，那人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子。我自知不比圣人，又不甘为傻子，自然要恨！虽则毫无道理……”，林沐萱顿了顿，随即冲慕云飞一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恨了，因为你已经完全不像那个女人了。”
林沐萱微微颔首，再看向慕云飞时，面上的表情已变得痴情缱绻，“却是和他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我们之间便没了仇恨。小师侄啊，小师侄，便让师叔给你上最后一课吧！”
林沐萱话音未落，陡然闪到慕云飞身后，慕云飞一懔，随即化右手为刃，他身上无剑，但心中有剑，则那一身肉骨皆为利剑。
然想象之中的对峙并未展开，却听四下铃声“叮叮”，有两条软鞭似的绸缎自南北两方飞来，原是尚惊鸿与林沐萱同时出手！
若在平日，慕云飞自是不畏，饶是他还留有一半内力也能抗下二人的合击。然而前番他已耗尽了内力，虽在尚惊鸿绑他来此地途中，他在其怀中一动未动，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但要同时对付一个一流高手和一个二流高手还是过于勉强，何况他身上还留有伤，左臂与右腿均不能正常运动。事实上，他的肋骨似乎刺破了肺叶，这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就是如此，他仍使个单手开碑，一掌劈开尚惊鸿舞向他的那条锦缎，红色的绸缎瞬间断成两节，一节随掌风缠上慕云飞的右臂，如痴情的女儿亲吻情人的脸颊；一节又随尚惊鸿的一甩袖儿，逃命似的钻回尚惊鸿袖中。
然而林沐萱那条绸缎却鬼魅般地，在触及利刃般的掌风前猛地一晃儿，如风起涟漪，飘然倏然，却牛皮糖似的缠上慕云飞骨折的左臂，慕云飞欲再劈开它时，它又如野草漫长，慕云飞凛冽的掌风触及这一团光滑的锦缎，竟如铁块落到棉花上，所有的力量均化作虚无。
慕云飞一击不成，急欲抽手，但那锦缎就同个无底洞儿，将他的整个右臂也吞了进去，随即又缠上他的腰。一旁的尚惊鸿也不甘寂寞地出缎，大红锦缎裹上慕云飞的腿脚，又缚上他的脖颈。
“看你往哪跑！”，尚惊鸿笑盈盈地踩着舞步，将脚裸上的金铃晃得直响。
慕云飞耳畔尽是嘲弄般的铃声与笑声，笑声在铃声里，铃声隐于笑声，二者竟合二为一，化作一道道特殊的声线刺激慕云飞的耳膜。那声音，没有铃声的清脆，没有笑声的悦耳，仅仅是嘈杂无序的噪音，失了内力护体的慕云飞只觉颅内胀痛，若不是被缚，他大概会一掌击向自己的脑门。
慕云飞正头痛得目眦欲裂，却听得林沐萱的声音穿透声音的屏障，直达耳蜗，“师侄莫要逞强，以免受皮肉之苦！”
风住了，树叶不在簌簌下落，月亮再一次隐于乌云之后，地面上的风景变得黯淡无光，却衬得慕云飞的双眼愈加锐利！铃声停了，笑声止了，脑内瘆人的疼痛感也消失了，慕云飞低低喘了几口，压下胸腔间的疼痛，随即闭了口，默然不语。
“哼，到了这番地步还装蒜！奴家倒要看看你马上还能不能矜持的起来！”，尚惊鸿冷哼一声，道。
林沐萱一手拦住欲上前去的尚惊鸿，又以一个眼神示意她闭嘴，俯下身替慕云飞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微笑道：“小师侄，你到底是我的师侄，既然我已不再恨你，自然是要站在你这一边——”
林沐萱故意住了口，见慕云飞颔首不答，方才挑起他的下巴，正色道：“师叔不会害你，你要相信，师叔今日所为，均是为你！”
慕云飞猛地挣脱林沐萱的桎梏，撇过脸去，淡淡一笑，依旧不答。
林沐萱不恼，笑着起身，扭头对尚惊鸿道：“惊鸿，开门。”
“是。”，尚惊鸿低眉敛目，顺从地打开身侧的雕花红木大门。
慕云飞知师叔既欲困住自己，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自己现在唯有尽快恢复体力，方能从这种处处受人牵制的境地解脱。正是知道这一点，慕云飞没有作无谓的挣扎，只是闭目冥神，努力提取经络中的内力。
冥神思索，除了快速恢复内力，使用者的心思也将变得更加清明。慕云飞觉得自己正攀龙附凤，于宇宙间畅游，他的身侧是云，是雾，是璀璨的银汉。哪怕立于九天之上，他也见得人间万物。
他听得师叔管尚惊鸿叫“惊鸿”，而不是“诛影”。
那师叔，或多或少……与天影教有联。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翻手为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