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下》沉纱

28、第 28 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茶馆窗外的夕阳渐渐变得悠长，不远处公园里的知了歇了没完没了的鸣叫，像突然褪去潮水的沙滩，荒芜的寂静让人一时间不知所以。小巷内的过客依旧不多，两三熟人偶尔过来坐坐，或喧闹，或安静，都仿佛已经成为茶馆的一部分。
　　念念踩着法国梧桐粗壮的影子慢悠悠晃到茶馆门口，窗内座椅上许久未见的陈奕笑和煦的和她打招呼。一片落叶随着蝴蝶落到脚边，抬脚踏过去，‘咔吱’一声脆响，地上留下几块枯黄的破碎叶片。
　　青花瓷碗上匠人绣了一朵莲花，花瓣欲开似开，撑满了半个杯肚。茶碗里泡着正宗的青白茶叶，雾气袅袅，香味浓郁。橱窗外的夕阳终于走进了阴影，一片乌云压了过来，增添了一丝朦胧。陈奕端起青白瓷碗，品了口茶水说
　　‘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一直想着，西山公园里的桂花树快要开了，你跑步应该能每天能闻到桂花香。’
　　念念端了一碟橘子糕走过来，问他。‘你想去走走么？这里也没什么生意，等我一会关门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太好了。’陈奕放下茶碗，极温和的笑着。
　　远处的山峰变成了青黛色，青黛色的山顶飘出一丝丝的雾霭，雾霭在天上聚集成一片一片的乌云，乌云随着晚风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游走。
　　西山公园的中央有一片湖水，从山上引下的溪水注入湖中，湖水又流入河道向东进入海洋。围着湖水而建的一条绿道隐映在苍翠的绿林之中。湖水旁边偶尔设有一两处凉亭，供行人休息、玩耍。
　　念念和陈奕走在绿荫大道上，隔离了车马喧嚣，远离了人群喧扰，湖水泛出阵阵凉意，驱散了夏日暑气的余韵。
　　‘你在凉亭坐一下等我，我马上回来。’陈奕对念念说，说完又转身走开。
　　亭子是新建的仿古建筑，做的时候颇花了心思，廊檐上的花鸟鱼虫雕刻的栩栩如生。入口上还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连理亭’，红底黑字，字体苍劲有力。
　　亭外湖中的鱼儿成群的浮出水面，张着嘴往天上跃，天上的云又越压越低。树林中吹过阵阵凉风，带起沙沙的摩擦声。
　　念念坐在凉亭里，看着湖边的柳树轻轻扬着枝叶，婀娜多姿的动作似未出阁的少女。
　　不一会，陈奕手里拿着两个冰淇凌，脚步轻快跑回凉亭。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草莓的。’陈奕走到念念身边，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
　　‘我都很喜欢。’他们并排坐在凉亭里，对面的湖中有大片绿色的荷叶，其中有不少呈现出衰败的枯黄色。
　　‘你说过夏天想一起吃冰淇淋，不过夏天都快过去了。’陈奕坐在她旁边
　　‘天气还很热，现在吃也刚刚好。’念念撕开红色的包装纸，白色的奶油堆砌出的棱角在时间里柔化，黏糊糊的奶油包裹着坚硬的内核，用嘴一咬，上面刻出几个牙印。
　　‘秋天快要来了，天气凉了要记得加衣服，以后不能再吃太多冰的食物，容易闹肚子。店里生意不忙就早点回去。’陈奕絮絮叨叨，边说边从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她。‘，晚上回去得晚，要注意安全。写稿子不要熬夜太晚，要好好休息。’
　　念念接过来，冰激凌化成糖水黏在手上，顺着手心往下淌，形成一道肮脏的印记。
　　陈奕把手收回去，半晌，又继续说。‘和你说的这些，你要记得。’
　　一阵狂风刮过，带来阵阵细雨，细雨连成一片，布成天地之间的一张雾帘。
　　念念又舔了一口冰淇凌，一丝草莓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传达到神经里，触动那个叫快乐的按钮。她嘴边浮现些许笑意，用力的吸了口空气，园中湿润的气体混合着青草的气味，一路进入胸腔里，畅快的如同逃离樊笼的小鸟。
　　‘陈奕，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湖边的莲花叶在微雨中摇摆，细小的茎托着大片的叶轻轻的荡着，远处的青山裹了一层细薄的云，像是少女披上了丝巾，雾雨中世界一片寂静，连高楼的棱角都变得柔和了。念念转过头，问‘你会一直记得这里吗。这么美的景色。就算我们分开了，你也会一直记得吗。’
　　陈奕伸出手向外，细雨裹住掌心，冲淡凝结的奶油。转回来，看着念念说‘会，我会记得。’
　　念念笑了笑，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廊亭外，雾雨包裹着世界成为一片朦胧的景色。廊亭内，她低着头，手里的冰淇淋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每落下一滴都是一次不可挽回的失去。
　　‘陈奕，这三个月里，你去了什么地方。’
　　‘我去了你的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陈奕，你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他沉默着，像风雨前的天空，静静的承担着层层叠叠的乌云。
　　‘是已经决定了吗。’手里的冰淇淋终于化成一团黏糊糊的烂纸，念念背书本似的麻木的往下说‘我们会分开吗？’
　　陈奕顿了一下，转过头，消瘦的脸庞微微凹陷，眼睛望着远处的湖面，暗淡的如一潭阴暗的死水。‘念念，也许你的人生有其他的可能，。’
　　念念没有说话，乌云压的天色越来越黑，空荡荡的西山公园里只余声声寂寥的鸟叫，夜色袭来，这鸟叫显得越发凄凉。廊亭里的桂花香幽幽散开，两人在沉寂的黑暗里无言的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啪的一下，路边的灯齐亮了，皎白色灯光下两人的身形似是遁无所遁。陈奕呼出了一口气，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
　　雾雨已经停了，打湿的路面在灯光下明一块，暗一块。念念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起身把手里的垃圾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陈奕站在路边等她。
　　她转回来时，脸色已经不似刚才一般，如同揉皱了的白纸。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给她一丝活力。走到陈奕身边时尽量使自己保持着一种平和的仪态‘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了。那么，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陈奕盯着柏油路面上细小的裂纹，上面的尘土被雨水冲刷，纹路和走向变得清晰。在弯弯曲曲的细小的裂缝里，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黑暗的，幽深的世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