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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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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书桌上。凌悠扬是个懒皇帝,常常把奏折带回卧室,然后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地粘在弦歌身上,或者有兴致的时候会去逗弄凌楠。如果被凌氏的列祖列宗知道他居然把政事交给女人,恐怕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
弦歌也不愿意管着政事的,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宝贝儿子身上,可惜,凌悠扬这皇帝当得太不在乎了,弦歌也只能多担当一些。某人没责任心,她跟某人可不一样。于是,弦歌只能代替那个懒皇帝,一本一本地批阅奏折。
与此同时,凌悠扬正半敞衣襟,斜躺在龙床上,手上拿着个鱼竿,鱼钩上钓着个摇铃,晃来晃去的。他把鱼竿向左一移,凌楠小宝宝就撅着胖墩墩的小屁股,随着那铃声缓缓爬动过去。眼见凌楠就要够着那摇铃了,凌悠扬又把鱼竿向右一晃,铃声清脆悦耳,又引着凌楠宝宝向右边爬动,吭哧吭哧,爬得很吃力。但是,凌悠扬永远不让他拿到那摇铃,鱼竿左晃右晃的,终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凌楠宝宝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凌悠扬心中暗叫不妙,果不其然,弦歌怒目而瞪,“凌悠扬,你再把楠楠惹哭的话,就自己来批奏折!”
凌悠扬笑道,“不会了不会了。”顿了顿,“不过,弦歌你若不批奏折,那日子过得未免也太闲了,后宫都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你有意见吗?皇帝是你又不是我!”弦歌目光危险。
“没有,没有。”凌悠扬嘴角邪邪一勾,看到弦歌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奏折上才放下心来。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瞟到凌楠身上,这个笨蛋,看上去一脸蠢相,除了笑就会哭,哪有他凌悠扬半点风范?不过,逗他玩的确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凌悠扬拿着鱼竿,在凌楠宝宝身上搔老搔去的,依旧不让他的双手碰触到摇铃。可怜的凌楠嘿咻嘿咻地翻来覆去,拼命伸手去拽。凌悠扬看着有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好玩了,像乌龟翻身一样……”
“啪”的一声,弦歌怒得直接把一本奏折丢凌悠扬脸上,“你还玩!你以为你儿子是宠物?”
怎么会?简直比宠物还有趣!当然这句话凌悠扬是不敢说出口的,他接下那本奏折,眼眸含着笑意,“弦歌,你想让我破相?”
“错!我想破了你那脑子!”弦歌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忽然,她神情骤变,身体在瞬间僵硬如石,目光怔怔地盯住桌上一本打开的奏折。
“怎么了?”凌悠扬也发现情况不对劲,起身走到弦歌身旁,低头看那本奏折。他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滞,“惠临帝死了也值得你这样难过?”
弦歌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我这不是难过,只是,只是感觉很复杂。”
凌悠扬托住她的脸蛋,盯住她的眼,“哪里复杂?”
“惠临帝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他没你聪明没你明智,做事情迂腐,每次犯错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弦歌,”凌悠扬笑着打断她,“你拿他和我比,就好比蚂蚁和大象,差距太大了。”
弦歌也笑了,“他的确不够好,也阻碍了雀南国的发展,可是,他现在死了,对雀南国的麻烦也挺大的。惠临帝子嗣稀少,我想不出哪个有足够的能力来继承大统。”她长长一叹,笑容又变得苦涩起来,“唉,身在京都的白潜恐怕会很头痛吧?”
凌悠扬眼眸漆黑,在瞬间掩去了自己瞳孔深处的精芒。他揽住弦歌的肩膀,柔声道,“你是我的皇后,是极东国的皇后,比起那些,你更应该关心眼前,不是吗?”他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担心,我可以派使臣去雀南国表示慰问,到时候你也能了解得更详细,也好安心了。”
弦歌扑哧一笑,顺势靠在他的手腕上,“谢谢。”她也没有那么担心,有白潜在,局势总不至于太混乱,唉,最多被三伯趁机趁乱多勒索些好处。雀南国的皇帝又不是她,正如悠扬所说,想到这里,弦歌的目光温柔地望着凌楠胖嘟嘟的粉嫩脸颊,何况,比起那些,她有更值得关心的人。
“悠扬,剩下的奏折你自己批吧。”弦歌站起身子,走到床边后伏下身体,在凌楠诱人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仿佛熟悉了弦歌的气味,凌喃咯咯地笑着,白嫩嫩地小手伸向弦歌。弦歌笑眯眯地抱起宝宝,在自己怀里蹭啊蹭,“好可爱啊。”
凌悠扬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算了算了,小笨蛋,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暂时先把我的女人借你一会儿。目光转移到桌上那一叠奏折,凌悠扬的神情又无奈起来,可也只有乖乖坐下批阅的份。
深夜,灯光暗淡,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风呼呼地吹,凌悠扬睡在空荡荡的床上,忽然,他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子,嘴中低声,“皇甫。”
“属下在。”皇甫容从角落里显现出身影。
“雀南国的事情已经发出密函了吗?”
“是的。”
“元澜那里进行得还顺利吗?白潜那小子现在应该安分多了吧?”凌悠扬的声音淡淡的,黑眸微微眯起。“惠临帝的死,应该没有被怀疑吧?”
“一切都照着皇上的希望进行。”皇甫容答道,他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这事若被娘娘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凌悠扬盯住皇甫容,“只要没人说,她就不会知道。”
皇甫容咬牙继续道,“可是皇上曾许诺娘娘不再对雀南国出手,如今却……“
“轮不到你向朕说教!”凌悠扬厉声道,他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眉头紧锁,叹气,“我只答应她不对雀南国用兵,不过,若是能不动用一兵一卒就把那个国家掌握手中,那就不算失约,不是吗?”
皇上,您这是在强词夺理。皇甫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他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元澜想扶持古湘玲的儿子为幼主,皇上觉得呢?”
凌悠扬微微一滞,摇头道,“随他的便,只要能达到朕想要的结果就可以。”
皇甫容沉默,低头,“皇上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没了,退下去吧。”凌悠扬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弦歌在身旁睡着,他连睡觉都无法安稳了吗?想了想,他闭上眼,下达最后的命令,“记住,不要让弦歌知道,绝对。”
“……是,遵命。”
凌悠扬知道弦歌爱他,他也爱她。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楚地知道。夺得皇位对他而言算不上是什么胜利,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的结束,另一场游戏的开始。他在雀南国安排下那么多棋子,不想轻易地浪费。
凌悠扬知道弦歌挂心雀南国,可是他也并不是要把那个国家怎样怎样,他只是想让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进行,这是一种该死的控制欲,他偏偏又该死的很享受。如果真的扶持古湘玲的儿子登上皇位,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孩子,很明显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如果那么简单就能把那个国家掌握在手,说不定雀南国在他的统治下会越来越繁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弦歌还会有不满吗?
凌悠扬站在窗前,夜风吹拂起他额上的发丝。弦歌如果真的足够爱他,即使知道了也该站在他这边吧?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他这是在做什么?考验弦歌的底线?
拉上窗帘,凌悠扬躺回床上。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被弦歌知道。
他不敢。
他不敢赌。
辗转反侧,凌悠扬却是睡不着了,一怒之下,向弦歌的卧房走去,那笨小孩连晚上都跟他抢女人,他为什么不能抢回来?越是靠近弦歌睡觉的地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柔软起来。凌悠扬啊凌悠扬,在这世上,终于也有了你不敢的事情。
凌悠扬偷偷摸摸地爬上弦歌的床,悄悄抱住她。
弦歌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你在怎么来了?”
凌悠扬在她唇上亲吻,“没把你抱在怀里,睡得不安稳。”
弦歌嘴角不受控制地笑起来,更加靠近他的怀抱,“我也是啊。”
符弦歌这个人,其实对政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小时候会学,是因为她不想让爹丢脸。长大后会操心这操心那的,也只是因为身份所迫。如今会帮凌悠扬,更是因为那家伙懒到无药可救。任何一个熟识她的人都知道,符弦歌是一个没野心没抱负的人,有时候手段看起来挺狠辣的,也只是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说到这一点,倒是和白潜有点相似。弦歌自小的愿望也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快乐,是否由她来统治并不重要。
其实,相比以前的生活,弦歌更喜欢现在。因为身世的原因,她一直都不敢生孩子,可真正生下来了,不,在怀孕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凌楠是上天馈赠给她的礼物。她喜欢这个孩子,她爱这个孩子,甚至坚持要亲自照顾,而不交给乳母,完全不理会皇家的规矩。
凌楠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会哭会笑,而且非常喜欢粘住弦歌,经常会用小小的手掌圈住弦歌的手指,然后就咯咯地笑,睁着大眼睛对弦歌笑。
这种感觉对弦歌来说很陌生,可是很美好。温暖,美好而幸福的感觉,弦歌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胖嘟嘟的手臂,胖嘟嘟的腿,白白嫩嫩的让人想去咬上一口。弦歌看得眼谗,轻轻咬了咬凌楠的手臂,真可爱,连手都这么可爱。
“楠楠,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带你去歧阳城看看。”弦歌笑呵呵的,“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凌楠咯咯地笑,小手挥舞来挥舞去的。
瞥了眼站立在身旁的皇甫容,弦歌对他微笑,“到时候,皇甫也一起去吧。”
皇甫容颔首,“多谢娘娘。”
“皇甫,你的家乡是个怎样的地方?”弦歌突然来了兴致,“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据说大草原是很美丽的。”
皇甫容轻笑,“的确很漂亮。”顿了顿,他垂下眼,“可惜,物是人非。”
弦歌惋惜地望他一眼,安慰道,“那我带你去歧阳城散散心吧?”
皇甫容一动不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弦歌抱住凌楠的手不知不觉就加大了力气,她盯住皇甫容,倏然一笑,“你猜猜,如果我现在要求回歧阳城看看,悠扬会同意吗?”
皇甫容避开她的目光,“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弦歌目光一瞬不瞬,敛起笑容,“本宫命令你揣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皇甫容身体僵硬,闭上眼,固执地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弦歌嘲讽地勾起嘴角,目光紧紧盯住他的神情,渐渐的,弦歌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那家伙果然出手了。”
皇甫容依旧沉默,他无法在弦歌面前否认。他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当初他独自离开家乡,为了报仇他留在凌悠扬身边。为了祖国,他都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弦歌?回忆起初次在军营里见到弦歌的情形,皇甫容更加沉默。符弦歌这个名字这个姓氏,有些最最根本的事情永远改变不了。
“哇……”凌楠忽然大声哭出来。弦歌闻声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抱住宝宝的力量在无意中加大,她急忙站起来哄孩子,“楠楠不哭,楠楠不哭,不哭哦……”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可看到你的反应,我就确定了。”弦歌面无表情,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她宁可自己没有这种直觉,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一辈子都可以生活在她想像的幸福中?“皇甫,你老实回答我,悠扬做了什么?”
皇甫容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心中决定不了是否该不该说。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去知道。”弦歌坚定地望着他,走近皇甫容身边,仰头望进他漂亮的瞳孔,“皇甫,告诉我。”
皇甫容闭上眼,挣扎道,“皇后娘娘,知道了您又能做什么?您有了皇子有了皇上,难道您要抛弃所有的一切吗?您对皇上的爱也就不过如此吗?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了,您真的确定要趟进混水?”
弦歌笑道,“如此说来,悠扬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她将脑袋靠在凌楠软软的身体上,“皇甫,我舍不得。可是,如果我什么也不管,如果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粉饰太平地生活下去……”那不是一年,甚至不是十年,而是一辈子,这样漫长的时光,“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弦歌温柔地抚摸凌楠的脸庞,露出母亲的笑容,“所以,皇甫,告诉我。”
“娘娘!”皇甫容想努力劝止她。
“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弦歌微笑,“说不定能和平解决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皇甫复杂地望着她,点头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