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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猫之圣诞 ...

  •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从墨蓝的夜幕中缓缓飘落,为城市冷硬冰冷的高楼大夏笼罩一层薄纱,如梦如幻。

      张白水揉了揉眉心,搅了搅浓黑的咖啡,对着窗玻璃呼出热气,在玻璃上胡乱画了几条斜杠。

      十二月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正在大学寝室里和兄弟们吃炸鸡喝啤酒,无忧无虑畅想未来。

      短短一年,转瞬即逝。

      满腔的赤诚热血熬成了一杯又浓又苦的咖啡。

      其实张白水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的,不仅专业对口,也符合他的兴趣爱好,他在学生时代就有着自己的职业理想和规划。如今他在职场上算是优秀合格的一名新人。做事干净利落,能够承担责任,从不拖沓抱怨,懂得虚心学习。上司也比较欣赏他,实习期还没结束就已经转正,工作一年就升职。虽然这个职位不上不下,工作量大,但是发展空间很大,未来可期。

      工作的忙碌和辛苦他还能应付,只是职场里的勾心斗角才让人觉得头疼。每天都在风情浪静的表象中估摸水深水浅,避开汹流暗潮,还要揣度人心喜恶,被迫顺应潮流去营销竞争,这不是他想要的。

      背黑锅和穿小鞋这种事情最适合找年轻人傻没经验的菜鸟来做,再小心谨慎也逃不过人精们的套路。张白水不擅长和人精们打太极,一不留神,吃了哑巴亏,被现实打了个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诺大的办公室,传真机发出的“滴滴”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张白水刚把最后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手指擦过桌上的咖啡杯,杯身一歪,棕色液体摇摇欲晃,就快泼出去……

      这个悲剧告诉我们,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要喝水到茶水间,不要把饮料带进办公室。

      霎时,一只手凭空出现,半路截住坠落空中的杯子,稳稳放回桌上,杯里的咖啡竟一滴未洒,只有余波微漾。

      “怎么还不走。”南起夙卿随便拖了张椅子坐下,一双腿搭在桌上,眼神催促着他。墨绸般的长发束在鸭舌帽后面,几缕碎发落在鬓角,一双漆黑的双眼从帽檐底下看过来。张白水眼前一亮,好一个精神奕奕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张白水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南起夙卿漫不经心地端起刚才接住的咖啡看了看,道:”轻而易举。“

      他尝试着喝了一口,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喝这么苦的东西?”白瓷般的小脸上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

      张白水莫名想笑道:“我们大人又不像你们小孩子,只喜欢吃甜食。”

      南起夙卿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然后又恢复气定神闲的样子道:“小孩子?也是,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

      张白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起夙卿道:“等了许久也没见你回来,我就亲自过来看看了。你在这磨蹭半天作甚?”

      他一说完,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

      南起夙卿:我为什么要等他?

      张白水:这小子没白养啊!

      不等南起夙卿反应过来,张白水一把抱起他,心花怒放地喊道:“噢!举高高!”

      南起夙卿突然被他抱起来,竟不知做何反应,只抓着张白水的手道:“大胆!放我下来!”

      张白水非但不放,还揉了揉他的头道:“怎么?不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说完,在他脑门儿上“吧唧”狠狠亲了一口。

      南起夙卿一来,工作上的烦心事一扫而空,好像自家养的儿子长大懂事了来接他下班一样,心里又欣慰又高兴,暖到开出一朵花。

      南起夙卿被亲了一口,忽然停止挣扎,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张白水正在把他衣服的拉链往上拉,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抬起头来对他笑道:“看什么,我们回家。”说完牵着他的手站起来。

      南起夙卿没有动,低声默念道:“回……家。”张白水道:“对啊,我都快累死了,赶紧回家睡觉。”

      南起夙卿把杯子“噔”地放到桌上,硬邦邦道:”回家就回家,牵手作甚。“话虽这样说,手上却没有挣开的意思。

      张白水调侃道:”不牵紧,万一你被拐走怎么办?特别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更是要小心。我们这个社会变态很多的,诶你知道恋童癖吗?”

      南起夙卿:“……”

      走出大楼,白雪纷飞,城市一片银装素裹,街道旁地圣诞树闪烁着五彩斑斓地光辉,街边小店传来温馨的圣诞乐曲。即使天寒地冻,街上依然人群熙攘,欢乐的节日气氛浓厚。成双成对地甜蜜情侣,笑容和蔼的老年夫妻,幸福和谐的一家三口。一群小孩子嬉戏打闹着从张白水他们擦肩而过,追逐着人假扮的圣诞老人讨要礼物。

      张白水低头看了眼身边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男孩。只觉得他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与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违和感。仿佛从不属于这个地方,仿佛会突然消失,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

      张白水停下步子,南起夙卿狐疑地看他一眼道:“怎么?”

      他蹲下来,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慢慢围在南起夙卿脖子上。南起夙卿垂着眼帘,看着干净白皙的手娴熟的系着围巾,温暖的围巾上沾有他的气息。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得眼前这人显得异常顺眼,浓黑的睫毛上沾了几片雪花,像几只灵动的蝴蝶停驻在上面,还未等人细看,便匆匆化为一滩清水,星星点点零落在眼角。

      南起夙卿忍不住伸出手抹去他眼角的雪水,张白水忽的抬头,旋即笑起来“暖和吧。”伸出手覆他冰凉的小手上,贴紧自己的脸道:“走了。“

      张白水突然感叹道:“今年的圣诞节真是不错。”

      第二天下午,张白水比平常回来的更早。

      南起夙卿原本在打坐,见着张白水一回来就往厨房里钻,他便下了沙发,悠哉悠哉地踱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张白水“霹雳哐啷”做饭。

      张白水扔去两个土豆道:“削个土豆花。”

      南起夙卿手起刀落,两个土豆纷纷呈1×1cm方块状整整齐齐落入盘中。

      张白水又扔去一个洋葱道:“洋葱去皮切丝。”

      南起夙卿捻起一枚勾月状的小刀,洋葱皮纷纷扬扬洒下,细如发丝般的洋葱叠在碗中。

      一个做的水深火热,一个玩的悠闲自在。两人无比娴熟且诡异的默默配合着。

      这是因为有次南起夙卿闲得无聊,来看张白水做饭。见着水池中的鱼正活蹦乱跳,便把它在五秒内剖开去鳞切成块状,连落盘都保持着完整的鱼身。张白水亲眼看到如此精湛效率奇高的刀法之后,从此见着南起夙卿便向他扔去各种食材,让他偶尔切个山药片,雕个萝卜花什么的。

      南起夙卿看着张白水忙碌的背影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张白水叹道:“晚上有饭局,和老板一起应酬。”

      “哦?多久回来。”

      “应该会很晚,你晚上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了。”

      南起夙卿不以为意,削完土豆花又切完洋葱丝之后有些百无聊赖,又靠在门框上抛着飞镖玩儿。两指准确无误地一夹,飞镖疾风而出,停驻在盆栽叶子上的蚊子一个激灵,透明的薄翼被一分为二,黑溜溜的蚊子一骨碌滚落在花盆里,挣扎着蹬了蹬腿,翻滚了几下才站起来。

      “砰砰砰!”一阵响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敲得粗鲁又无礼,南起夙卿不悦的皱起眉头。

      张白水正忙着,火上在炖汤,又是油烟机又是微波炉的声音,根本听不到敲门声。

      南起夙卿不紧不慢向门走去,在敲门声再次响起时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肥壮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牙签,满脸横肉。

      王富贵是这间公寓的房东,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楼下经营一家杂货店。他以为开门的会是张白水,抬着下巴吊着眼皮,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用牙签又剔了剔牙等着,却没想到开门的是个男孩。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只觉得漂亮得不似真人,但是表情却冰冷傲慢,看人的眼神就像看蝼蚁一样不屑。男孩一言不发,就这么堵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冷漠诡谲的眼睛盯得的人有些心慌。

      王富贵被盯得毛了,主动开口道:“你……你家大人呢?”

      张白水正好端着汤出来,看到王富贵站在门口,脸色微变。

      今天是房租到期的日子,前段时间在公司里背了黑锅,赔了不少钱,再加上多了一张嘴,所以经济变得拮据,只有卡里还剩点积蓄。他向来从不拖欠,每次都是主动在房租到期的提前两三天支付,但是这次情况特殊,所以才没有提前付房租,准备吃完饭就去银行把钱取出来,没想到房东却找上门来。

      王富贵看到张白水,皮笑肉不笑道:“小张啊,不是哥急躁。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吧?哥只是顺路来提醒你一下,没别的意思。”他最看不惯这些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明明狗屁都不懂,还傻不拉几的要来大城市里打拼,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钱又赚不了多少,过得也磕碜,一看就不靠谱。要不是因为他老爹留下的这栋破公寓可以赚赚麻将钱,他才不想租出去。

      毕竟是被人变相的催债,张白水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个房东本来就说话不太好听,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他以前提前付钱就是因为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别人主动找上门来。没想到只是不提前一次,房东就巴巴的找上门来了。

      南起夙卿依旧横插门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这里扰人清净……”

      “夙卿!”张白水打断他的话,赶紧把汤放下,走上前把南起夙卿拉到身后。王富贵脸上的横肉僵了僵,然后有些颤抖起来。

      南起夙卿被张白水拉开,眼神不善的打量着门口的王富贵。

      张白水先是道了歉,然后解释原因,并说明马上就去取钱。王富贵虽有火气,但是看着那男孩冰冷入骨的眼神,便鬼使神差地把火气压下去了。而且张白水态度良好,伸手不打笑脸,他嘱咐几句之后就忿忿离开了。

      张白水刚回到屋里,老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南起夙卿刁着跟巧克力棒倚在沙发上,看着张白水在客厅走来走去讲电话,一脸小市民为钱苦恼的穷酸样。

      说着是去饭局,实际也就是在一旁默默坐着,帮上司挡酒、陪衬上司风采、学着说些好听入耳的话。

      张白水喜欢喝酒,酒量也还不错,用句老话说就是当场不见醉,醉时不见的那种人。

      但他不喜欢的是饭局里的文章,职场里的饭局酒席都是有讲究的,每杯酒每盘菜都有一道蕴意在里边,随时都要揣摩人家心思,说的话要先在肚子里回转十八个弯。

      张白水学不会,也不想学会。

      天色擦黑,他把自己拾掇了一番。

      拿着本杂志随意翻看的南起夙卿抬起头,眼睛一亮。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被西装剪裁出的窄腰长腿,半晌后才开口道:“不适合你。”

      张白水听他用成熟老练的评价,不由得愣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然后理了理领带,像个老妈子嘱咐道: “你在家乖乖的,要出门麻烦走电梯,不要站在阳台上吹风,别吓到刘大爷,今晚我可能会很晚回来,不要随意给陌生人开门,……”

      南起夙卿不知何时变出两个玉玛瑙,拿在手里细赏把玩,道:“为何你总爱做些无用之事?不想去便不去。”他看起来和玩玻璃球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却丝毫没有孩童的一派天真无邪。

      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理解张白水的生活方式,这是他从所未有过的。

      比如晚上熬夜加班后早上还强撑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

      明明房子又窄又小,却还要养些碍手碍脚的花花草草;

      办公桌上乱七八糟,家里的杯子却要花心思去想怎么摆放;

      泡面方便美味又廉价(异常喜爱泡面的某猫),却要坚持自己回家买菜做饭;

      一边念叨着随便敷衍了事就行一边又盯着电脑屏幕认真工作到天亮;

      明明不想做的事,却总是在做……

      张白水很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顿了顿,更意外自己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人嘛,为了想要的生活,总是要忍受另一种生活的。”

      他还准备想说:其实都特么是为了钱啊!!为了钱!!!但是觉得给这么小的孩子灌输这种金钱观念貌似不太好。于是准备改成:你现在还小不懂事,以后就会明白云云。但是又想想对小孩子说这种话,未免过于世故深沉,罢了罢了。

      南起夙卿嗤笑一声,将两枚玛瑙抛在高空中然后稳稳接住,不屑道:“只能忍受的生活毫无意义,不如不要也罢。”他似笑非笑,幽深瞳孔像极隐藏在夜色里潜伏的动物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扶着门框的张白水沉默半晌,缓缓转过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情绪:”你啊,小小年纪,说话还真是没心没肺。但是啊,最可悲的不是忍受不想要的生活,而是与世界交手之后,不再兴致盎然了吧。“

      张白水头也不回地走了,摔上门时没有看到身后那张脸上一瞬间出现的凝固。南起夙卿立在窗边,仿佛要融进身后窗外一望无垠的夜色里。久久之后,他才开口低喃:“垃圾又没带走……“

      看来,这次是真正生气了呢。

      南起夙卿好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又觉得这好像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暮色沉沉,寒风狠狠刮得脸上生疼,却刮不走心头的无名火,反而还与这寒风内外呼应似的,越烧越猛。张白水走了不久,便有些后悔刚才不太理智的行为。他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越活越倒退了,还做摔门这种幼稚的事情。

      到酒桌上,张白水抬起酒杯狂灌,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帮领导和同事当下很多酒。

      领导A:贵公司真是人才辈出,藏龙卧虎啊。

      领导B:这位小同志海量啊,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上司:(双眼放光)怎么以前没发现小张这么生猛?嗯,下个月X企的上市酒会就带他了。

      同事:老板,他是不是失恋了?

      酒局收场,张白水彬彬有礼的把领导送上车,目送着那辆宾利绝尘而去。转过身来,就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水眸子。

      长发飘飘的女人纤指递上一块方巾,指着他的衣服道:“擦一擦吧。”

      张白水埋头一看,白衬衫的胸口上沾了一大滴红油,活像一滩蚊子血,分分钟红了脸。

      张白水接过方巾,忙侧过身去挡住她的视线,窘迫地笑了笑,不停地在擦拭那滴晕染开的红油。

      张白水有印象,她是酒桌对面的女同事,在一群油头粉面的老爷们儿里着实是条靓丽的风景线。没怎么开口说话,犹如一支香远益清的莲花,有种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的距离感,没想到其实还挺平易近人的。

      更想不到的是她的车就在附近,还问张白水要不要坐顺风车。他一身酒气怕熏到人家的车,摆摆手谢绝了,自己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长发女人在车门边站了一会儿,方才钻进车里,开车离开。

      一个人的时候,张白水才彻底静下来,太阳穴也开始胀痛。

      完了,后劲上来了。其实和混酒张白水也撑得过去,只是今天莫名喝得又冲又急,几杯红的白的黄的混着下肚,就开始遭报应了。

      不过那几杯酒也把那股郁闷的阴火给浇没了,现在张白水只觉得头痛欲裂苦,苦不堪言。

      末班车上空空荡荡没几个人,他用力在胸口的污渍上擦了擦,难看的红油还是擦不掉,他索性放弃,老老实实把头靠在车窗上休息。

      前排座位上一小姑娘被妈妈反抱着,她探出半个小脑袋,眼睛滴溜溜盯着张白水看。闻到张白水身上浓重的酒气,小肉爪捏着鼻子,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转过身去奶声奶气道:“妈妈,那个人好像酒鬼哦~”

      张白水突然明白:人的愤怒,本质上是因为自身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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