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猫记》古月三喜

18、夙卿宗主

　　南翌，字夙卿，驱策门宗主，人称“肃清宗主”，京兆南氏独脉。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堂堂驱策门宗主，我说南起夙卿却没有谁认识？”他不知道南翌就是南起夙卿的名字，又忘记了古人还有取字的习惯。

　　“这个字是为了纪念母亲才取的。除了你，外人一概不知。”南起夙卿初到现代，不失戒备，于是便对张白水用了无人知晓的字。如今倒是觉得别有特殊意味。

　　南起夙卿明明没有半点揶揄，难得的认真回答问题，却有种胜似情话的暧昧。

　　一行侍从跟随着二人走出回廊，月洞门边站着一个人。黑色劲装，孤立如松，背后背着一个白布包裹的长剑。张白水不禁“咦？”了一声。

　　北斗作揖，温和有礼道：“属下北斗，虚衔十二门徒之首。那日无心冒犯，还请公子责罚。”

　　张白水自然知道是摇光那小丫头做的。只是这人诚实谦和，怜香惜玉，有责任心，体贴下属，确实是个好领导好带头。他心里顿时没了生分。摆手道：“不会，多大点儿事。哦对了，那个柴垛后面的小公子怎么样了？”

　　北斗道：“殿下无事，不过是中了软香散的毒，两个时辰自然会消散。”

　　张白水放心呼了口气道：“那就好。”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跟客栈的人脱不了干系。

　　南起夙卿道：“缚琊那天也在客栈？”北斗颔首答：“是。”

　　张白水轻轻撞了一下南起夙卿的肩膀:“你这个肃清宗主不错啊，还认识皇家班子的人。”

　　“你也不错，还救了皇家班子的人。”南起夙卿捏了捏他的手。张白水嗖地一下把手缩回到袖子里。

　　宗主大人一转揶揄调笑的脸色，忽然沉稳下来对北斗道:“人呢。”

　　北斗:“已经处理掉了。”

　　南起夙卿:“是哪些人。”

　　北斗:“魑魅。”

　　南起夙卿“嗯”了一声，仿佛陷入沉思。张白水一头雾水，觉得气氛好像变得很严肃。于是扯了扯南起夙卿的宽大袖袍，转移话题道:“十二门徒……”

　　南起夙卿很自然的去牵他的手：“不是基督的十二门徒。”

　　张白水：“我知道，不过这名字真是……嘶，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刚才只碰了一下所以没发现，现在他的手被南起夙卿整个握住，才觉得他的手像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张白水低头去看南起夙卿宽大袖子下的手，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南起夙卿放开他直视前方:“是你的手太热。”

　　张白水:“是么？”怎么感觉不太正常。（某人完全忘记在众人面前牵手的顾忌。）

　　南起夙卿：“‘十二门徒’是没到现代之前就起的称号，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张白水面无表情:“这联系太牵强了……”

　　南起夙卿：“难道不是吗？”

　　张白水满头黑线：“你到底在现代看了多少东西？”

　　宗主大人风轻云淡道：“随便看看。”

　　张白水：“……”

　　南起夙卿带他来到一间装饰华丽的敞厅，正中央摆放一张大红木雕花八仙桌，桌子则被半圆状的根雕仿树的弧形长凳围绕，上面铺着一席毛裘软垫。

　　青鸟吩咐一侧的侍从：“上菜。”

　　两人互相了解情况之后，张白水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闭关。因为驱策门处尊居显，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眼巴巴盯着驱策的动静。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肃清宗主正在找什么重要的人，肯定有人逐逐眈眈的去抢人了。找到张白水的过程会变得曲折复杂不说，还有可能有人趁机大敲一笔，以其作为人质，所以只能伪作出抓叛逃门徒，还编造出乱杀无辜的谣言，这样就不会有人冒充了。

　　饭桌旁有侍女专门剥虾夹菜挑鱼刺。南起夙卿挥手示退上前夹菜的侍女，用筷子挑出一块鲜嫩的鱼肚子，检查完有没有鱼刺后放到张白水碗里。

　　“听说，这些日子你都住在客栈？”

　　张白水在啃一块糖醋排骨，头也不抬道:“嗯，掌柜的他们收留了我。”

　　南起夙卿点点头，对北斗吩咐道:“回头送一箱金条，顺便把客栈名字记下，往后店内所需开销皆从财库拨出。”

　　北斗:“是。”

　　张白水默默擦汗，掌柜的现在要是在这还不得撅过去……

　　回想起之前住客栈的日子，张白水感慨着：“这古代的店小二啊，还真不是人做的，比我大学在海底捞做服务员苦多了！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南起夙卿神色凝肃，牵起他的手端详片刻，回头对北斗冷淡吩咐:“之前那些免了，回头把店给拆了。”

　　北斗:“是。”

　　张白水差点噎住，忙解释:“拜托你不要这么惊悚！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而已，掌柜的人很好，北斗你别拆！”

　　南起夙卿夹了筷糯香羊排放他碗里，像个老母亲对待久未归家的儿子般慈爱:“听你的。”

　　北斗:“……是。”

　　青鸟灵鲤os:心疼北斗君十秒钟。

　　张白水抹了抹嘴道:“对了，为什么我也穿过来了？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南起夙卿不冷不淡道:“这里不好吗？”

　　张白水:“没有啊。只是我凭空消失，公司那边肯定在找我。还有我的家人朋友，他们可能已经报警了吧。又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南起夙卿放下筷子:“我们分开那么久，才刚见面你就想着走，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张白水有些哭笑不得，两个人才个把月不见而已，说得像好几年一样。再说他也不是立马就走，问题是想走也走不了。

　　不知道又怎么惹到这人了，这种时候，依他的尿性，一定要顺着毛摸才会罢休。

　　张白水在鲫鱼肚皮上挑出一块白花花的鲜嫩鱼肉放到他碗里:“好好好，吃饭。哎！有酒吧？咱俩喝酒。”

　　果然，南起夙卿的面色回温一些。旁边的侍女就抬出两灌酒来，准备倒上。

　　北斗在南起夙卿身后低声道:“主子，不宜饮酒。”

　　南起夙卿道:“退下。”

　　北斗迟疑一下，退后站到一旁。

　　张白水停下掀封盖的手，道:“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不能喝酒吧。”

　　南起夙卿掀下封盖倒酒:“无妨。你只能喝一点”

　　张白水也没有多问，挥挥手道:“那行，你就别喝了。我自个儿来。”

　　能够与南起夙卿相遇，张白水内心是感到幸运的。南起夙卿的每一次出现，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毕竟是在现代一起生活过那么久的人，好像有了他的存在，自己才真正与这个世界才有一点联系，这个世界，才是真真切切的。

　　张白水拿着筷子，有些出神的盯着南起夙卿。南起夙卿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凑近他：“怎么了，是不是这么久没见，想我想得紧？”

　　张白水面无表情：“不，你脸上有饭粒。”

　　完全没吃东西的宗主大人：“……”

　　虽然早就习惯南起夙卿骚包直接的话语，但他还是不适应在众人面前被赤果果的调戏。

　　某人却夹了一筷菜放他碗里，面不改色道：“晚上回去给你看个够。”

　　张白水捏着筷子的手指头泛白：“……你闭嘴”

　　沉默着吃了一会儿，南起夙卿很享受似的看着张白水吃饭，仿佛心情很好。

　　张白水不习惯的环视四周，道:“哎？怎么不见摇光，还有其他人。驱策门不是有十二门徒吗？”

　　灵鲤在一旁看着张白水被自家主子撩得面红耳赤，早就想笑，再不说话就忍不住了，连忙答道：“十二门徒就是驱策四方八门的眼耳口鼻，也是驱策的王牌护卫。随侍主子这种活儿由门仆做，十二门徒只有最重要最危险的任务才会出马。除了宗主传召，就连各分支的门主堂主都不是想见就见的。”到底还是小姑娘，说起同门前辈们眼睛亮晶晶的，遮都遮不住的仰慕和崇拜。

　　南起夙卿看着张白水，用老母亲带着孩子去花鸟市场买宠物般的语气问到：“想见吗？想的话我叫他们出来给你见一下。”

　　想摸吗？想摸的话我叫老板拿出来给你摸一下。

　　张白水一阵恶寒：“不想。”

　　瞠目结舌的众侍仆：“……”

　　心疼前辈们十秒钟。

　　两人饭桌上随便聊了些话，都是关于来到古代以后的生活状况。难得再聚，一盘菜一杯酒都吃出重逢的喜悦。张白水灌下几杯酒之后，之前收敛在心底的欣喜被酒精冲出来，兴致大好。灵鲤边斟酒边夸赞：“公子好酒量！”张白水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宗主你不知道，张公子那几天可待不住了！”

　　“谁叫你们不告诉我你们宗主是谁？”

　　“是宗主不让透露的嘛，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不用了，别给我惊吓就好。”

　　“但是公子还是住得很舒服呀！不是吗！”

　　张白水边喝边和灵鲤聊天，南起夙卿但笑不语地看着他，众人时不时发出欢笑……

　　庭外飞檐悬上一轮明月，皎白如练，清清凉凉。倾洒在地面上，倾洒在袖袂间，倾洒在酒杯里，倾洒在人眼底。

　　饭毕。

　　南起夙卿便带他去附近的料峭台上观赏夜景。料峭台拔地倚天，陡峭高耸，是夜晚观景的好去处。从高台之上俯瞰地面，驱策的景色一览无遗。

　　琼楼金阙，富有规格，目光所及出皆是灯火辉煌。四方八门延伸拓开，气势雄伟。各分支楼堂旗舵，宫台门阁之主都有各自的领地。想比于驱策的庄宏肃寂，远方的灯火闪跃灵动，更加有烟火气息，仿佛能够穿越层峦叠翠的墨绿树林看到远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市井长街。

　　看到张白水对驱策的惊叹和赞美，宗主大人很满意。

　　南起夙卿贴上张白水的背，双手扶着看台，把他框在自己身前，“这里有你们那边好吗？”

　　“嗯。”

　　张白水眺望着远方的灯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思绪也飘的很远。男人下巴直接靠在张白水肩膀上，亲昵地磨蹭他的耳鬓:“以后就在待这里吧。”张白水思绪飘回来，僵了一下，微叹一口气:“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白水一动，腰上的手便立即收紧。他索性懒得动了，便任由南起夙卿挂在他背上。吹着凉凉的夜风，看着天上的星星:“公司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我妈她们。现在应该在到处找我。我不是一个人，至少在那个世界，我还有我的父母，我的抱负，还有我才刚开始的未来。”

　　南起夙卿沉默着，不出声。

　　张白水没打算他在听，又叹了一口气。

　　南起夙卿突然道:“听说你对游湖感兴趣？你是不是很喜欢湖。”

　　张白水 :“不，我只是想找逃走的路而已……。”

　　南起夙卿:“我带你去。”

　　张白水:“……”

　　这厮压根没打算听我回答吧。某人揽着他的腰，从料峭台上直接飞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驱策上空回荡着原始而旷野的嚎叫。

　　张白水太久没有经历这种刺激，一时没有适应。

　　宗主大人喜欢吓唬张白水的变态心理太久没有作祟，一时无比爽快。

　　湖光水色，明澈如镜，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一轮明月投在水里，皎白光华，温润如玉。

　　湖中心有一座水上宫殿，安安静静伫立在水面上，不骄不躁，不张不扬，犹如熟睡的赤子恬静安谧。

　　殿阁的正前方横匾上写着神韵超逸的四个字：静影沉璧。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攒尖园顶的宫殿与天上的月亮相呼应，宁静温润，静谧润泽。

　　“这里怎么样？”宗主大人含笑看着张白水。

　　张白水由衷点头赞叹：“地理位置优越，紧邻水畔自然，采光良好，空气清新，房屋布局合理，南北通透户型……”

　　腰上又是一紧，张白水腾空而起。这次有心理准备了，不怎么害怕，反而觉得刺激，简直像人体直升机。

　　俯瞰水面，平静的湖面像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缥白无暇的玉石。湖面清澈明净，底部铺放着许多鹅卵石。让张白水奇怪的是，这片湖竟无任何游鱼植物，而且也没有船支可以从岸边通达殿阁。

　　与其说是规格较小的湖泊，不去如说是长得像湖泊的游泳池。

　　南起夙卿带着张白水轻飘飘落地。

　　静影沉璧风格迥异，四周呈圆状。正殿中央是一池温泉，由光泽温腻的玉石筑成，皎白碧灵，洁无纤尘，水面氤氲着雾气。温泉正好与殿顶露天的天窗相对，若是在这里沐浴，抬头便能看到浩瀚星河。

　　再往里是由纱垂掩遮挡住的内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内部的屏风，桌案上的香炉里冒出袅袅轻烟，缠绵缭绕。

　　这里应该就是寝殿了。

　　张白水想不通，南起夙卿这种极会享受的奢侈主义者在现代的小市民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厮简直就是正大光明把自己当皇帝养，骚包到专门把自己睡觉的地方盖在湖中心。

　　也难怪，这货对睡眠质量有种近乎苛刻的执着。睡觉必须不见一丝光线，睡觉必须不听一点声响，隔绝外界一切纷扰，进入超长死机模式，这一点张白水特别清楚。有次张小黑跳上床找张白水时不小心踩到他的头发，于是被扔到天台关了两天一夜，最后找到它时，张小黑已经饿到昏厥。

　　“这温泉是由和田玉打造而成，润心滋身，解乏养神。张公子可否愿意泡一泡？”南起夙卿坐在池边，用手在水里划了划，眼里带有促狭的意味。

　　张白水瞥他一眼道:“你这样大摇大摆炫耀自己卧室的表情真的很欠抽。”

　　宗主大人道：“看在你把床分我一半的份上，那我姑且也把静影沉璧分你一半，可好？”

　　张白水:“我的床是你抢的……”

　　南起夙卿直接无视他的话，开始帮张白水脱衣服。张白水惊疑地按住他的爪子，南起夙卿很是不满:“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没时间泡温泉吗，现在就有现成的，还有脱衣服务，多好？”

　　张白水把这句话理解为一个霸道的小孩子得到一颗糖，分给别人后，别人不吃，他就生气:“这糖可好吃了，少爷我看得起你才给你，别不识抬举！”

　　他有点想笑，心里就像这满池的温泉一样暖乎乎的。“我又不是没手，干嘛要你脱？” 南起夙卿满意的放了手，然后率先解了衣服，迅速下了水。

　　南起夙卿背靠壁池，修长结实的手搭在两侧，眯着眼看他道：“下来。”

　　张白水也不别扭，坦荡荡的扒了衣服下水。

　　这雾气缭绕的温泉水，以及这皎白细腻如羊脂的池壁，谁不想享受？更何况在现代的时候去温泉酒店泡一次就要花很多钱，此时不爽更待何时？

　　温和的池水没过肩膀，舒服的让人闭上眼睛。

　　和田玉产自昆仑山，素有四大名玉的美名。贴在皮肤上温润光滑，摸起来手感细腻，张白水感觉自己摸到的靠着的不是玉，而是成堆的人民币。温泉水的温度也刚好适宜，身子全部泡在水里，水没过肩膀淹到脖颈，全身舒爽，心旷神怡。

　　张白水全身放松得靠在池壁上，脖子舒服得往后仰，露出大片水光淋漓的白皙肌肤。南起夙卿靠在另一边静静看着他，半晌后，无声无息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