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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宵之6 ...


  •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是……”

      宋喜抬头,悄悄去看温恒。

      这位爷不由分说,硬将她拖来这是非之地。她又哪里能知,他到底意欲何为?

      “是朕召她前来。”

      到底是她的眼神太过无辜……

      李凌霄与他之事,既波及了敏儿,已是不该。如今他冲动之下,又拖这小宫女下水,确有失帝王之仪。

      “叫上毓庆宫的掌膳,先将她领去膳房。”

      不再为难宋喜,温恒朝她轻颔了首,遂向李盈敏吩咐。

      “若她诚如所言,做得来冯总管的雪梅酥饼,今日种种,朕便概不追究。”

      “雪梅酥饼?这位典膳……倒真是好大的口气!”

      李盈敏闻言一哧,冷声笑起。

      “皇上若说要概不追究,臣妾可就听不懂了。您若真心实意,偏袒这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又怎以雪梅酥饼作为由头?莫说她小小的一个典膳,皇城里除了冯天厨,又有谁做得出这酥饼?”

      温恒并不予理睬,李盈敏便也自知无趣。她回首使了个眼色,即有宫人匆匆离开后殿,去唤掌膳前来。

      片刻冷寂之下,突兀的一把嗓,战兢着,自宋喜身侧幽然响起。

      “启禀皇上……”

      竟是始终无话的杜蘅。

      “天厨曾叮嘱过,雪梅酥饼性寒,教奴才们一定看顾好您,勿要多食,伤及肠胃。故而……烦请皇上三思……”

      三思什么呢?

      这冷不丁的话,既不搭前,亦不接后。

      杜蘅他冒死讲了出来,殿内人乍听到,皆一头雾水。

      宋喜却顷刻间福至心灵。

      她强忍住激动念头,未冲上前叩谢杜蘅,而是仍稳跪原地。

      怪不得昔日里,她每每吃到那雪梅酥饼,总觉得似有哪里甚为奇异。

      不承想,竟原来……

      “咱们圣上可真是御下有方。这小太监都快要性命不保,心心念念的,却仍是您这龙体。”

      李盈敏最早回过神来。

      虽暂不解杜蘅之意,她却显然是思及其他,话中另有深意地娇声嘲讽。

      “倒也是呢。毕竟除了咱们苏淮,司礼监中,还不知有多少人,仰仗着您来——”

      “啪!”

      若非已双膝在地,宋喜此刻见到这一记耳光,准保会吓得再次跌跪。

      眼前这嘴角渗血的狼狈女人,果真是如假包换的帝王宠妃?!

      毓庆宫小膳房中的掌膳,不多时便赶来了前殿。

      瞧见这一室的压抑凝滞,她却不多作停顿,只视若无睹一般,径直来到了宋喜面前。

      一扯宋喜袖角,她引着她,静悄悄去了殿后。

      绕出后门,转进了西配殿,那掌膳方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抚上胸前。

      “奴婢可真是吓死了呀!”

      方一出口,才记起身侧尚有旁人,这姑娘一咬舌尖,急急捂住了嘴,小心朝宋喜望来。

      “都怪奴婢一时着慌,才失了言,求姑姑您莫怪。”

      这宫里面的忌讳,虽则冗杂,倒也只是场面上的事情。私下里,若有人提到了“死”,尚算不得多严重。

      毓庆宫的掌膳与宋喜是头一回见,因还不熟,故而如此拘谨。

      宋喜朝那姑娘安抚一笑,悄声回她。

      “方才,你可是稳重得紧呢!倒是我,才差点被吓死了。”

      话落,两个人相视一笑,算得上速速拉近了彼此距离。

      那姑娘朝着宋喜行了宫礼,笑着问道:“奴婢女萝,还未请教姑姑名讳?”

      “宋喜。妹妹不必见外,叫我喜姐姐就是。”

      “呀!方才替娘娘传话的,只说南膳房来了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您!咱们尚食局的,哪个不知道您呢?不过……”

      话到此处,女萝原本瞠圆的眼,复又弯成了两道新月。

      “奴婢因差事特别,与杜蘅公公没少往来。‘喜姐姐’这专属了他的叫法,奴婢可不敢用。”

      女萝所言,多半不假。

      尚食局依制仅设掌膳四人,女萝则是破了例的那第五人。敏贵妃一身荣宠,所住的毓庆宫不同其他殿宇,特设了一座膳房。

      故而,依照那位爷的意思,尚食局另择掌膳一人,常候于此。

      这事情原由尚食一手操办,故而宋喜也是今日才见到女萝。而杜蘅既任随堂太监,往来毓庆与泰和两宫之间,是为常事。

      见宋喜不答话,女萝未曾多想,因不知宋喜已结菜户之事,便只当她是一时羞涩,于是改言其它。

      “姑姑别看我方才似是不惧,其实呀,我心里害怕着呢。咱们娘娘同那位爷,也算是从小长起来的关系,往日里虽常有小打小闹,但要说剑拔弩张,却是近来才有的事情。”

      挑拣了膳房里的东西,宋喜清算一遍,心中却也细品着女萝的话。

      “姑姑方才,八成也听到娘娘提‘苏淮’了吧?您平日常在外朝的南膳房,这宫闱里的事情,恐不明晓。苏淮公公,就是前阵子……”

      女萝凑来宋喜耳畔,原本极力压低了的声音,却在宋喜心中炸为惊雷。

      “……传言中,娘娘的那位‘上床太监’。”

      “娘娘?”

      宋喜一时间怔在当场,掀开梅花蜜罐的动作,蓦地止住。

      “敏贵妃娘娘——?!”

      这声低呼,生生被女萝以手掩紧。

      “姑姑您千万惜命,莫要如此声张!”

      此刻宋喜已稳下心神,反而越发冷静清醒。

      她从最初答应去浣衣局,与苏淮一见,便是决定了要全然信他。

      而后月下盟誓,虽说突兀,却终归已然至此。自己则更须不弃、不疑,伴他、信他。

      就算现在,有了敏贵妃宫内之人,亲口告诉她所谓的隐秘真相,她也不可以草率鲁莽,信以为真。

      既然她已与苏淮结对,不曾当面问过他来龙去脉、事件因由,她便什么也不会轻信。

      “这事情非同小可,我便权当作未曾听闻。”

      扣上梅花蜜的盖子,宋喜看向女萝。

      “今日来了这小膳房,我只是托你去司酝司的女史那里,借一壶青雪酿。除此外,你我二人再无它话,妹妹可是明白?”

      “姐姐这般玲珑剔透,难怪杜蘅他会喜欢。”

      一笑了之,宋喜未作别的解释,只任由女萝暧昧笑过,疾步离开。

      女萝的确是个行事利落的人。

      未待多时,青雪酿便已被她取来。

      宋喜请了她至小膳房外把守,实则亦是将她遣开。而后生火和面、调蜜添酒,她忙忙碌碌了小半晌,终弄出像样的点心来。

      和着刚出炉的热气,宋喜掰开了试做的那只。

      这雪梅酥饼原应做得双数,呈给那位爷与贵妃。只是宋喜尚拿不准,这仿品有几分像,故多做了一只,私下先尝。

      她实则已不必去尝……

      手指忍下轻微的灼烫之意,宋喜小心将饼皮掰作两半。层层叠叠的深浅嫣色,如同落梅般纷然绽裂,自指尖缓缓飘堕。

      饼芯内,腊月红梅因浸过了青雪酿,刺骨寒香愈显得冷冽飒然。这寒香,沁入层叠的饼皮之间,与其中暖甜芬芳交缠,盘旋而上,扑鼻而来。

      宋喜轻嗅过这酥饼独有的奇异芳香,唇角遂满意翘起。

      虽然不中,亦不远矣。

      她手中这东西,比起师父所制,差别之处,也不过是青雪酿的年份罢了。

      今日入馅这壶,是女萝向此处女史所借。可作为宫中夏时的常备之物,青雪酿眼下正当紧俏。

      故而,年份已久的上佳之品,只会在内廷以南的御茶膳房里面。

      青雪酿的制法,实则无奇。其独到处,唯有所用的配料罢了。

      曾几何时,冯御厨身子还算硬朗,便也拖着她亲自上阵,教过那司酝司,如何配青雪酿。

      彼时的宋喜,尚且孩子心性。她趁着众人不备,偷蘸原料中那碟子薄荷油,凑至了舌尖细尝。

      平日只涂过身上的东西,化作那股子凛冽味道,灼痛舌头,却也冰封喉头。那感官新奇独特,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清晰。

      也正因此,及至那坛酒最终开窖,比起司酝司一群咋舌不已的小丫头,她则更觉惊奇。

      本来是颇为锋锐之物,竟也能变得清甜醇绵……

      至于师父这一招以酒佐馅,则更是将醉人的薄荷气息,运用得悄无声息。

      此次若非得杜蘅提点,她如何也不会猜到,馅芯中惟妙惟肖的寒梅芳香,竟得益于夏时消暑的寻常酒品。

      *

      宋喜不敢回南三所,生怕自家师父仍怒火未消。

      正巧毓庆宫的风波,因了一碟子雪梅酥饼平息,她便扯着送上门的杜蘅,自前星门而出。

      二人急惶惶逃离了漩涡中心,躲回司礼监的值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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