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往事》闷三

68、新世界

　　但应声倒在血泊里的，却不是自己。

　　玦明愣住了，她感觉到滚烫的血涌到自己身上。皇上的身子突然软了下去，像一个橡皮人一样从自己的怀里缓缓滑落。玦明想用手去接，但那身子好重，无论她怎么扶皇上也再也站不起来了。玦明蹲了下来，抱住皇上的身体。她想用手按住皇上的伤口，但那血啊，就像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皇上嘴巴微微张着，仿佛想说些什么，玦明俯身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玦明已经不会哭了，只是傻愣愣地将皇上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揽。她想大声呼救，用尽全力却只发出很小的声音：
　　“传太医，传太医，快来人救救皇上，救救皇上，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们.....”

　　“不必传太医了。”
　　冯答应从远处缓缓走到玦明跟前，轻声道。

　　“你在说什么？皇上中枪了...皇上中枪了....好多血....他会死的....”玦明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慌乱道。

　　冯答应的脸上净是不合时宜的从容不迫，她静静看着玦明怀里渐渐没了呼吸的皇帝，满目的怜惜：
　　“这是他的意思，方圆几里的太监宫人都他调走了，你一时是叫不到人的。况且，这一枪，他瞄准了自己的心脏，恐怕回天乏力。”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交予玦明：
　　“这是他留给你的信。”

　　玦明的眼睛已然不会对焦，痴痴愣愣地打开了信笺：

　　“ 玦明：
　　自古革命，无有不流血牺牲者。但我知道，你做这么多都是因为不愿牺牲那些爱国青年、国之栋梁的性命。既然这样，便用我这德不配位，又徒有虚名的皇帝的鲜血，去祭奠这个国家的未来吧。
　　载湉”

　　见玦明不解，冯答应又解释道：
　　“娘娘，西太后死得蹊跷，永和殿的大臣们更死得蹊跷。李敬章大人何等睿智，早已猜出始作俑者便是娘娘。娘娘虽手里握着百万雄师，但李中堂大人手里的淮军亦是不可小觑的。李大人已经数次联络皇上，要举淮军起义扶皇上重掌大权，清君侧。
　　皇上知道，只要他在一天，李大人就必会扶他掌权，湘军锐不可当，若是打起仗来，又将是哀鸿遍野。皇上说，这是娘娘最不愿看到的。”
　　说罢哽咽了片刻，又道：
　　“皇上已拟好了遗诏与禅位诏书，昭告天下靖国皇帝正式退位。可能爱新觉罗家的作恶多端真的得到了报应吧，天不佑皇室，适龄的宗室子弟夭折的夭折，病弱的病弱。皇上是靖国唯一的正统，他无后，靖国也后继无人，李大人便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起兵。您的新政府才能坐得稳。”

　　冯答应交代完皇帝的后事，又向玦明行了一次大礼，拿着结束皇帝生命的那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枪声很响，惊了紫城枝头的飞鸟。

　　......

　　玦明从熟悉的化妆匣中翻出了那本《变法之策》。四年前，她带着对靖国朝廷的仇恨与对新政府的期待开始着手写这本书。她翻到书的最后一页，那是她留给新政府的美好祝愿。

　　“我欲变法，不光使民族强大，国家富足。更希望我国民，都能明白自己的珍贵，为真理与自由奋斗。为平等与正义前行。所有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都不必担心，我们终将迎来光明的世界。”

　　玦明轻轻扶去纸上的灰尘，却见这段文字的右下角，有一个陌生的笔记，工整地写着：

　　“Good luck ”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似乎看见那个少年在对他温暖的笑着。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无比温暖的人，他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总是以德报怨。纵然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他也从未抱怨与放弃。

　　泪眼婆娑中，那个少年在对她说：

　　不要难过，玦明。因为此刻我真的很幸福。没有遇见你之前，我真的以为我的命运总是灰暗。但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前半生那些命途多舛，都不值得我为其落一滴眼泪，因为你便是我今生所有的幸福与快乐。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国家在我手中满目疮痍。更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其实在不久前，我真的很难过很愤懑。我恨你利用我，也想过为了保住祖宗基业，与李敬章联手对付你。可当我看过这本变法之策后，一切仇恨都烟消云散了。这本书里你描写的每一页新政府的蓝图，都是那么的美好。与这样的世界比起来，靖国是那么的黑暗与污秽。这样的新世界，比靖国，更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放手去干吧玦明。你所期待的光明世界一定会到来。
　　Good l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