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大夭夭

2、雪莲

　　这场雪已下了一天一夜了。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寒风凛冽，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落到已有一指深的积雪的地面，这梅花树上，那已结冰的湖面上，还有那遥远的鹤山上的白衣男子身上。那男子相貌长得极好，面容白皙，英眉入鬓，眸若黑曜石，气质清冷，俊美异常。他一身雪白狐裘，只执一伞，背影挺拔，岿然不动，似在等待着什么。
　　忽的只见那原本闭合得紧紧地雪莲花瓣轻轻绽开，一股清香若游丝般散发出来。眨眼的功夫，雪莲便已全开，刹那间，雪莲花瓣竟比那雪花还要白上几分，那漆黑的天空也因雪莲绽放而透出一丝光亮。
　　陆翊面上一喜，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全然分不清自己是冷僵了还是久站不动而僵硬的，身形一动，便摘下了那朵雪莲，然后一提气，竟是十足轻功奔向那鹤山之南，直往望川城而去。
　　自一百多年前前朝颠覆，中原大地四分五裂，如今的望川城乃由用兵如神，擅长谋略的华策大将军率华家玄铁军据守。华家先祖曾获前朝皇帝敕封开国征北大将军，素有一代战神的美称。前朝疆土辽阔，北狄西戎东夷南蛮皆朝拜中原王朝，北方狄族就是降于华家军的枪戟之下。不料江山易攻难守，代代更易，皇帝昏庸无道，华家先祖拥兵自重，脱离前朝，至此也已过三代。
　　陆翊回到华府时，天已大亮，微弱阳光透过云层直射大地，在阳光照射下，雪地晶亮，折射出水晶般的光芒，直教人心里欢喜。陆翊心情也正佳，直奔后厨让厨子把雪莲子取出来做药膳。
　　沈熙到后院碧湖时，就见到那少年郎伫立在梅树下，石桌上一个瓷白的花瓶里绽开着一朵雪莲。少年郎见到沈熙，指了指雪莲，温言:“霁霁，送你。”
　　许多年后，当沈熙回忆起这一幕，仍是感动不已，潸然泪下。
　　霁是沈熙的母舅华策起的字，源于沈熙生于雪夜，刚一出娘胎，雪便停了。陆翊，字澈之，邶夏王世子，自幼拜师华策，学习为将之术用兵之道。
　　“你昨晚竟去了鹤山，天气这般冷。”沈熙目光灼灼看着陆翊。
　　陆翊揉揉沈熙的头发，抿唇一笑：“雪莲难得，霁霁要好好观赏”，顿了顿，接着笑着说：“好好吃药膳。”
　　沈熙知道陆翊在打趣她，她三年前初到望川城探望阿舅时发病了，三年前她方八岁，年幼家人疼宠，药苦，她自是不肯喝，最后是把药做成药膳才服下去的。
　　“阿舅在练功房等你，他已知晓你昨晚偷跑出府了。”陆翊挑眉，沈熙少有调皮的一面，现看她面上得意之色怎么也掩不住，陆翊失笑，提步往练功房去。
　　沈熙莲步轻移，还未执起雪莲，一股清香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清爽无比，连带着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沈熙是病美人，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沈熙生母华氏华筱身子及其寒凉，嫁与若水城沈家沈烁十载方得一女，谁料一朝生产华氏竟撒手人寰留病婴一人，独自赴黄泉。沈熙自出生便缠绵病榻，父亲沈烁曾一度担心沈熙活不下去，悉心照料，奈何体弱，将将养活。娇女渐长，身体转好，不至时时昏倒，但须常服药膳。
　　鹤山雪莲是一年只开一朵，本就稀贵，加之雪莲药用价值极高，滋补身体，祛病止痛，实乃贵族常求之物。沈熙知晓雪莲花开七日不败，往花瓶里加入些许清水，便可七日连赏雪莲之清丽。
　　“跪下。”只见华策一面怒容，声音洪亮，对着陆翊便是一喝。
　　陆翊未曾料到华策这般生气，自是不敢反驳，立马便跪了。能让这傲骨铮铮的邶夏王世子陆翊说跪就跪，说站就站，非华策莫属。当年拜师，华策并未立时就收下这便宜徒弟。奈何陆翊也是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在华府门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柔了华策的铁石心肠。要说华策的用兵之道战斗之术，真真是世上无可匹敌，奈何其一介武夫，终不似书塾夫子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你这厮，竟自己偷偷去鹤山釆雪莲，照老夫看，你倒是想讨好我家霁霁，撷霁霁芳心。”纵使陆翊千般思万般想，也不曾想华策竟是这般回应，一时目瞪口呆。片刻，耳边微红，显示出其心事被拆穿。往时，陆翊身为世子，家中训导甚严，促使其少年老成，如今倒像个真正的少年郎。
　　“徒儿没有。”陆翊跪得笔直，声音低沉。
　　华策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本旧书，放在桌上，“哼，你今天给老夫抄完这本《华氏兵法》，不抄完不准吃饭就寝。”
　　陆翊一惊，师父...竟愿意传授他家学。华家以作战出名，《华氏兵法》等书籍是华氏一门独传不予外传的家学，是华氏一族作战经验的精华了。师父膝下无子...
　　“怎么？不愿意学？”
　　由不得自己多想，陆翊连忙应下，“徒儿定不负师父栽培。”
　　华策心里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霁霁的事情，多谢你了。”
　　陆翊低头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