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倚百亿

2、青梧老

　　深夜，小院里灯火通明，天上又飘起了雪。突然响起一阵扣门声。

　　沈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随手拿了件棉袄套在身上就冲出了门。

　　敲他门的都是要做生意的，沈青拿掉门栓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个男人，背着一把刀，手上拿着一根木棍的男人，想来是深夜赶路看不见怕摔了。

　　“深夜来访，打扰了。”男人俯身聊表歉意。

　　沈青很少接到这么有礼貌的客人，立即笑着摇头，“没有，没有，你客气了。”

　　男人也扬了扬嘴角，“在下叶轻伶，想点一盏灯。”

　　“能来我这里的，就没有借宿的，咱们先进去说。”沈青脸有点僵，瑟瑟的打了个寒颤，侧身给他让出了路。

　　叶轻伶朝他点了点头，又拿着木棍先在地上敲了两下，才抬腿向前走。

　　“你看不见？”沈青一脸惊讶的开口。

　　叶轻伶笑了一声，“叶轻伶生来眼盲。”

　　沈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么直白的表示惊讶，猝不及防地就会戳到别人的痛处，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表达语言的能力了。

　　沈青关好门就一路小跑到叶轻伶前面，把他带到了中间那间屋子。

　　推开门沈青就愣了一下，“渊寂？你在这干什么？”

　　屋内一方案台之上有序地摆放着近百盏油灯，渊寂站在案台前面背对门口，“旁观你做生意。”渊寂转过身来看向沈青，又将视线放在了沈青身后的叶轻伶身上。

　　沈青默默扶额，“叶公子，你先进来。”

　　叶轻伶颔首，那双墨色无神的眸子却看向了屋内的渊寂。

　　“这位公子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叶轻伶步伐沉稳，如果不是手中的木棍，很难看出他是一个瞎子。

　　沈青听到叶轻伶的话，一时来了兴趣，“故人？什么故人？”

　　“记不得了。”叶轻伶敛眸，不是记不得是不想回忆的人。

　　聪明如沈青自然不会再问，只是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渊寂。

　　渊寂仍旧是那副无半分波澜的神情，眉目间携着不明的深思。

　　“叶公子，你面前就是你要点的灯，可我要事先提醒你，你的确可以得到千日寿命，可琉璃燃千日，从你死的那一刻开始，燃的就不是灯油而是你的魂魄了，魂魄燃尽，你这一生就再没有转世轮回。”沈青盯着叶轻伶的脸，重复着每一桩生意必须说的话。

　　“我知道。”叶轻伶看向眼前他看不见的琉璃盏，“沈公子，不知道能不能燃我的魂魄，把命换给别人？”

　　“把命换给别人？”沈青明显觉得不可思议，他见过太多来换命的人，太多的痴男怨女，为情为爱，为仇为恨，为权为利，就没见过想用自己的永生永世把命换给别人的人。

　　渊寂看向叶轻伶，眉间轻皱，“景熠死了？”

　　叶轻伶愣了愣，点头应了一声，原来真是故人。

　　沈青也能确定这个渊寂以前在这个世上是活跃过一段时间的。

　　“他的头七还没过，应该还没有转世投胎，身体也在冰棺里保存的很好。”叶轻伶的声音很平静，握着木棍的手却青筋暴露，看不见的眼睛里也有些涩意，沈青看到那双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那张脸也越发惨白。

　　“也……不是不可以。”沈青是个心软的人，“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长灯一燃，就算是我，也灭不了它了。”

　　叶轻伶拱手施礼，“多谢沈公子，叶轻伶决定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叶轻伶又愣了一瞬，“只是……我能不能见他一面？我想……再同他说几句话。”

　　沈青本来想摇头，渊寂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竟有几分恳求的意思，沈青把偏到一半的头僵硬的往下点了点，含糊的嗯了一声。

　　叶轻伶松了口气，脸上却不见半分缓和，更多的是忐忑。

　　“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渊寂终于开口问他。

　　叶轻伶低眉，抿紧了唇，半晌才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沈青在一旁挑眉，“你们说的那个景熠就是你要换命的人？是你的娘子？这名字可不像个姑娘。”

　　叶轻伶笑了笑没接话，沈青心下差不多也明了了几分，自然没有再问。

　　“那你先在这里待一晚，我得去地府打一声招呼，等我带回了他的魂魄你们见个面之后，你就得带我去找他的身体。”也不知道这次阎王会不会放人。

　　渊寂看了一眼叶轻伶，几步走到沈青身边，“带上我。”

　　“带你做什么？”沈青一阵莫名其妙。

　　“景熠他不会跟你来这里。”渊寂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叶轻伶。

　　沈青想了想任谁知道自己的千日寿命是自己的……爱人或是朋友的魂魄换来的都不会同意吧，“我不会告诉他是叶公子所求。”

　　“我先带叶公子去找他的身体，不知道可不可以？”叶轻伶适时的开口。

　　沈青明显一愣，“我早点带回他的魂魄，你就能多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你”

　　“我不想。”叶轻伶的声音淡漠至极，“我不想见他。”

　　“可你说你想同他说说话。”沈青有一点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了。

　　“在下并不想跟一个死人说话。”

　　那个景熠一定很喜欢他，否则叶轻伶也不至于像骗一样的给他换命，沈青挠了挠头，含糊的答了一句好。

　　“那我们明天一早去吧，你先去休息一下，就”沈青瞪了渊寂一眼，本来三间房就足够了，现在因为渊寂占了一间，他都没地睡了，“睡我那屋，还望叶公子不要嫌弃。”

　　“那你？”叶轻伶脸上露出了担忧。

　　“我跟他睡。”沈青指了指渊寂，也不管叶轻伶能不能看到，一脸的理所当然。

　　叶轻伶有丝惊讶，却是转瞬即逝，化作了一脸的尴尬。

　　“顾客就是上帝，我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沈青笑的得意，“我的房间就在左边那间屋，你快去吧。”

　　“多谢。”叶轻伶点了点头，渊寂感觉到叶轻伶转身的时候目光明显停留在了他身上，虽然叶轻伶看不见，可他却能感觉得到。

　　等到叶轻伶走出房门，沈青才打量起渊寂，“我之前还以为你没活过，现在我放心了。”

　　渊寂笑了，俊秀儒雅的脸更为温润，似是三千桃花灼灼，“去睡吧。”

　　也许渊寂这个名字也只是杜撰，渊寂的真名或许太如雷贯耳，指不定他都听过。沈青看着面前的青衣男人，不禁揣测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渊寂换命难道只是为了待在他身边？沈青越想越远，那张脸的表情一时间就跟川剧变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