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出口的话，你听到了吗》浮士熊

16、孤独的人啊 （5）

　　“你感到郁闷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发现了董建不为人知的一面吗？可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不正是你们的工作吗？“赵钰宇听完程真的述说，冷静地问道。
　　“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是一个……一个……”
　　“一个性变态？”赵钰宇说，“可是，这或许就是他原本的样子。他自身的性格，他曾遇到的人、曾看到的风景，造就了他这个人。他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不该是什么样子，这些判断都是我们作为旁观者，强加在他身上的。”
　　“或许是吧。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是非常正面的，他虽然没有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没有走传统的道路，但也在认真生活着，在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而且，能从山里走出来，并不容易。所以，我还挺佩服他的。后来又发现他热心公益，形象更是高大了几分。所以，当看到他另一面的时候，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嘈杂的环境，赵钰宇离得很近，近到程真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
　　赵钰宇敏锐地指出问题的关键，“受冲击是自然的。我可以理解。可你的情绪这么低落，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吧？”
　　“可能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程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如此坦诚，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说实话，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和董建之间有相似的地方，那股认真到有些执拗的劲儿，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但后来发现他的疯狂幻想，真是令我无地自容。我甚至有些怕……怕我自己……”
　　“不会的。你不会变得和他一样。”赵钰宇笃定地说，“你现在能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能主动寻求帮助，就不会变得和他一样。相信我。”
　　“嗯，我相信。”程真想。她重重地点点头。
　　赵钰宇接着说：“试想一下，如果反过来，效果会如何？如果你们先发现他有特殊的癖好，之后才查到他认真工作、热心公益，你又会如何评价他？”
　　“瑕不掩瑜，我会认为他是一个虽然有缺点，但仍是一个不错的人。”程真是聪明人，现在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是我偏激了。当时确实受了打击，头脑不清楚。”
　　“你也不会认为，自己与他有相似之处。因为你们根本就不一样。” 赵钰宇喝光杯中酒，“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顺序很重要。”
　　程真也顺势喝光剩下的一大半杯，“感谢你帮我解惑，下一轮我请。”
　　赵钰宇颇有绅士风度地说:“恭敬不如从命。”
　　程真突然发现，赵钰宇不卑不亢的声音很是好听。

　　吴忻本想和程真约饭，结果被老爸的夺命连环call叫回了家。吴忻一到家，牛肉的香味扑面而来，砸得他食欲大开。
　　“你回来啊？马上就开饭。”爸爸在厨房里忙活。
　　“我妈呢？”
　　“你妈去欧洲玩了，你不知道？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不知道。”吴忻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樱桃味的可乐。
　　在吴忻的印象，妈妈总是不在家，她总说工作忙，要陪客户。如今退休了依然如此，隔三差五就飞出去玩一圈，自在逍遥。爸爸在家的时候稍多。特别是有一段时间，爸爸把家里的钱输个精光，没办法，只好蹲在家里。无所事事，开始在厨房里折腾。妈妈不在家，吴忻是唯一的食客。在磨合中成长，爸爸的手艺和吴忻的舌头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再然后，妈妈回来了，给爸爸钱让他做了点小买卖。小买卖变成大生意，爸爸的应酬逐渐增多，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好，吴忻能吃上家常饭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
　　“怎么样？好吃吗？”爸爸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吴忻。
　　吴忻竖起大拇指，“好吃！特别好吃！”
　　“那你多吃点，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吴忻碗里的牛肉堆成了小山，“还有一盒我没做，你明天拿给同事们吃。严卿不也喜欢吃牛肉嘛。”
　　“好。”
　　“工作怎么样？和新同事，叫什么来着？相处得怎么样？”
　　“程真。愉快，特别愉快。”吴忻说。他声情并茂地讲述起希婕的故事，爸爸听得津津有味。
　　“下次我照着希婕的食谱，给你做饭，咱们也尝回鲜，怎么样？”
　　“不用，不需要，”吴忻扒光碗里的米粒，“你做的饭我最爱吃。”
　　晚饭后，吴忻陪爸爸打了几个小时XBOX，两个人正“厮杀”得难解难分，爸爸的手机闹铃响了。爸爸落下手柄，窜起来打开电脑。
　　吴忻问：“有牌局？”
　　“是啊，咱们下次再战。”
　　爸爸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到了显示器上。吴忻起身，从冰箱里把牛肉拿出来，看了眼全神贯注的爸爸，转身离开。“反正说再见他也听不见，”吴忻想。
　　回到家，吴忻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惫，而后懒散地躺在床上。他随手抓起一个玩偶，抱在怀里，对其它被冷落的玩偶说：“对不起啦，改天再宠幸你们，野比、康夫和胖虎。谁让我们静香长得漂亮呢？”这种独角戏，吴忻一个人可以演一个小时。
　　小时候，就算爸妈在家，也没人陪吴忻，他们绝大部分时间在争吵。吴忻学会了自己同自己玩耍。长大些了，学校里有了朋友，像是被压得太紧的弹簧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吴忻天天和朋友在外面玩，打电动、滑旱冰，反正也没人管。实在没人玩了，他就拉着严卿在街边道口说话，一说能说上几个小时，直到严卿的妈妈出来喊严卿回家吃饭，才罢休。
　　铃声响了，应该是小男生的晚安电话。果然，吴忻看着手机上“王一凡”两个字，有些烦躁。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他又和周俭之联系上了。两人玩了同一款新游戏。通讯录一配对，系统自动发了信息。两人约了饭，看了电影。周俭之在电玩城给吴忻抓了一个机器猫。他总是懂得如何讨好吴忻。
　　吴忻认识周俭之时，他还在国企作财务。喝了几年洋墨水的周俭之比吴忻晚一年进公司，进公司的时候领导钦点吴忻带着他，周俭之就一直喊吴忻“小师傅”。吴忻被他海归硕士的头衔蒙蔽，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不够格，处了两天混熟了，才发现头衔真的只是头衔。
　　周俭之也没保留，把自己在英国花天酒地那几年的经历添油加醋地与吴忻分享，包括怎么作弊、怎么到老师办公室哭诉送礼、怎么找枪手代写论文等等。吴忻和这个徒弟越聊越投机，有吃喝玩乐的机会一定想着周俭之。
　　每当吴忻插科打诨，周俭之的接话总是让他特别舒坦。吴忻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和他聊天，吴忻觉得两个人心有灵犀。吴忻享受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
　　电话还在响，大有不把耳膜震穿不罢休的架势，吴忻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略带委屈的声音，“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在洗澡。”吴忻有一搭没一搭和王一凡聊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又梦到了过去。他和严卿两个人在街口聊天。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庞，吴忻一点都不觉得疼。严卿半张脸隐在围巾后，鼻子和耳朵被风扫得通红。吴忻怕严卿冷，但更怕寂寞。所以，他不放他走。明明看到他冷得双脚不停打颤，他也不愿放他走。
　　突然，风停了。
　　严卿的围巾系到了吴忻的脖子上，戴着他的体温。很暖。很暖。
　　“冷吧？鼻子都冻红了。”
　　严卿眼睛弯弯的，全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