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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扑朔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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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被曹操问得一愣:“我,我是凌啊……丞相,您怎么了?”
“哦,凌啊……”曹操神情稍变,立即便恢复正常,“我累了,想休息了。天色已晚,你回去歇息吧。”
“恩,丞相,那我先告辞了,您好好休息。”凌仔细地看着曹操,却看不出丝毫破绽,遂微施一礼,回身出门去了。
“你们也退下吧。”曹操望着凌离去的背影,转头对侍从说道。
“是。”众人得令都退下了,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烛火。
屋里瞬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烧腾时,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声,灯芯随着午夜的寒风左右晃动着,似灭非灭,昏暗而和谐,幽明瞬转的光线,忽闪着曹操迷茫的眼神,这烛火就如他的心绪,明暗交替,明也不是自然的明,但暗却是真实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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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夜目睹了那一切,凌便十分矛盾。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去找曹植好好谈谈。
越过院中的那片小树林,一幢灰色小庭院出现在眼前。院外那片开阔的土地上,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一眼望去,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哪里?丞相府说大不大,但对不熟悉路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迷路的。
凌定定地站在门口,院门虚掩着,从里面飘来阵阵清香,此处的幽雅清静似乎和整个丞相府格格不入。这里就像被遗忘的一角,遗世独立。
“有人么?”凌轻推开大门,慢慢走了进去。
院子很小,院门是原色紫檀木所制,在夕阳的映衬下透出古朴凝重的色彩。
院墙已是四面班驳,霉苔处处。而院中却是花草葱茏,一株爬藤自墙角一直攀到屋顶,靠近楼下客堂间的门口,台阶下两株梅花开得正盛。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芬,在如此富丽堂皇的丞相府里,不吝一方难得的清净之地。
“你是谁?”凌正沉浸在静雅的氛围里,一个深沉的声音忽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凌抬眼看去,一个老者正站在台阶上。他身形修长,着一袭青色长袍,迎风飘飘,几缕长须从
耳旁垂下,越发衬托出清癯脱俗的仙风道骨。
“啊!抱歉!”凌自知冒失,连忙施礼道歉,“我一时冲动,擅闯先生的宅院,还请原谅。”
“你是何人?”那老者徐徐地下了台阶,他一手握着书卷,一手却捏着一株植物,花冠呈漏斗状,形大色白。
“曼陀罗?”凌望清老者手里的植物,惊叹一声。
“恩?你也认识这花?”老者皱眉道,“你方才叫的是什么花名?”
凌这才想起,这时曼陀罗还不叫曼陀罗,应该叫臭麻子花。
“哦,这是臭麻子花,从叶、茎、果实到花都有毒性。”凌连忙解说道,“这花是有麻醉作用的。”
“你知道得如此仔细,似乎对此颇有研究?” 老者有丝欣喜道,“我正研制新药方,不知你可否再说得详细些?”
“当然可以!”凌侃侃而谈,“此花之叶、花、种子皆可入药,作麻醉剂、瞳孔放大剂,有镇痛、镇静、镇痉之功。”
“哦,此花确有麻醉的功效?”老者蹙眉思索道,“我只知它入药可平喘镇咳、止痛、除风湿……”
曼陀罗?麻醉剂?新药方?莫非……凌忽然醒悟过来,连忙问道,“莫非您就是华佗大夫?!”
老者面露微笑,手捋着几缕长须:“正是。”
“久仰先生大名!”凌以极其欢快的语调说道,“啊,那您现在研制的一定是‘麻沸散’了!”
“麻沸散?我是想好了药名,但不叫‘麻沸散’,而是‘醉心散’。”华佗闻言一愕,“且此药尚在研制阶段,麻醉功效并不强烈,反而会蚕食人的记忆,由最近发生的事情,直至少年、幼童时的记忆也能逐渐消除……”
“啊?不是吧?”凌耸了耸眉,这哪里是什么麻沸散,根本就是失忆散。
华佗捻了捻长须:“你所说的‘麻沸散’也是麻醉的药物?”
“恩,此药是以臭麻子花为主,其它有麻醉作用的药物为辅,比如有羊踯躅、荣莉花根、当归、菖蒲等等……”麻沸散可是你发明的哦!华佗大夫!凌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一丝不苟地说道:“先生只要加以研究,我相信,不日便可研制出真正的麻醉药。”
“你对药理、药物如此了解,想必也是行医之人。”华佗放下手中的书卷,“那日医治丞相头风的人,是你么?”
“是我,小生不才,只粗略地懂些医术,便在此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凌自我解嘲地说道。
华佗觉得凌所说的一些事物颇为新奇,对她的身份来历也有些好奇,正待继续问下去,突然微转头望向一边,说道:“三公子来了。”
凌一怔,转头便见一个英挺俊拔的修长身影正穿过小树林,直直向这里走来。
“华大夫,”曹植向华佗颔首,转头对凌说道:“你果真在此,我正四处找你呢。”
“恩。”凌轻应了声,“我也有事找你!”
“哦?你也有事找我?”曹植的俊脸浮上一抹笑意,“去我书房里说吧。”
“我告辞了,”凌回身向华佗道别:“打扰先生了。”
“既然两位还有要事商量,那我便不送了。”华佗笑着点头。
离开华佗的住处,往书房去的路上,凌始终不发一言。
“你怎么了?为何都不说话?”曹植敏锐地察觉,遂开口问道。
“子建,这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多嘴过问,”凌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见四下无人,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和甄宓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曹植睁大双目,随即颓丧地退了几步,“我早知瞒不过你……凌,你也认为我做错了么?”
凌低头沉默不语,即使是在现代,叔嫂之恋也是违背伦理,遭人白眼。何况是在如此封建的社会里,曹植与甄宓间的爱恋,注定是苦果,只能以悲剧收场。
“凌!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能理解我心中一切苦痛,是我难得的知己!”曹植上前来抓住凌的双肩,质问道,“如今竟连你也不了解我,连你也要唾弃我?!”
“不是,子建,不是的……”肩膀被曹植抓得有些疼痛,凌皱紧眉头,“我只是想提醒你,情爱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尤其生长在官家,为了手握权势,巩固地位,有些东西是不得不舍弃的……”
与曹丕不同,曹植身上有着太多的艺术家的气质。他行为放任,屡犯法禁,似乎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一种诗人的浪漫。他是一个纯粹的诗人,才华横溢,感情真挚,也许这些便注定了他悲剧性的一生。
“舍弃?你让我如何舍弃?”曹植立即明白凌的意思,冷笑着,不答反问,“你能如此轻松地劝我舍弃这段情,一定没有遇见能令你放弃一切,你所深爱的人!”
“子建!你清醒些!”凌倒是有些火了,他凭什么如此来质问她,不由地厉声道,“我爱不爱人与此事无关!”
“你若没有爱过人,你便无法体会我此时的心情……”曹植幽幽说道,“难道就没有令你心动的人么?你会为他而心痛,为他而感动,为了他可以奉献一生……”
呃?凌被曹植说得一愣,一直以来她都是无欲无求,感情也清淡如水。对于爱情,她从未有过憧憬,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谁,但是……
但是,那是谁?心底深处隐藏的身影是谁?
如春风般和煦的浅笑,幽深如潭水的温暖眸子,云淡风轻的清亮嗓音,一切的一切,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在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跑道上,她与他不期而遇。
莫非这就是命运中那条永远也看不见的红线?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占据了她内心深处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或许从相遇的那刻开始,或许在他温言细语教导她时,或许在他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时,或许在他冰凉的唇吻上她嘴角时,他已化为血脉,深深地融入她的身体中。
她独立惯了,早已学会不依靠任何人,无论对谁,她都抱着一份戒心,惟独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肆意感受他的宠溺,坦然接受他的呵护。
她喜欢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听着他有条不紊地述说每一件事,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墨香味。就算只是远远地瞥见他一个模糊的背影,她也觉得安心。在他的身边,她能感到宁静、和谐和暖意。
是爱吗?对他的感情是爱么?
凌突然间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她爱这个温文尔雅,智谋过人的男子!
一旦在心底承认了对他的感情,那些暧昧不清的感觉突然变得清晰明了,一想起他,莫名的兴奋便像夏日凉爽的清风一般在她的心里吹拂,百合与郁金香美丽地在心中绽放,余下的是碰撞在胸口的疼痛,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着他啊!
天啊!她竟如此迟钝,她究竟错过了多少宝贵的东西啊?为什么要等到他们天各一方的时候,才让她明白,她已深深地爱上他?
孔明……她真想立刻见到他,对他述说她真实的心情……
“凌,你怎么了?”望着凌失魂落魄的模样,曹植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企图让她恢复一些理智,“凌?”
“啊?”凌回过神来,斟酌着道,“子建,我只是个局外人,不便再说什么,但是有点我要提醒你,丞相与大公子都知道这事……”
“呵……”曹植没有一丝惊恐,反而轻笑道,“他们知道也好……”
不知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心无城府,凌此时倒有些羡慕曹植的坦然,一拍他肩头,“走吧,到我那里去喝两杯!”
“你的酒量我可不敢领教。”曹植戏笑道,两人边开着玩笑,边往院里走去。
刚踏进院落,便见曹丕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自斟自饮。
唉!凌在心中长叹一声,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曹丕回头看见凌与曹植在一起,眸中利芒忽现。今夜他心情烦闷,本想来找凌对饮解闷,不料却在此遇见曹植。
而曹植丝毫不逃避曹丕尖锐的目光,笔直地站立着,与他对视。
似乎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凌急忙打圆场,作揖道,“不管两位有什么恩怨,今夜就看在小弟的薄面上,暂时休战好么?”
“小弟?”曹丕忍不住笑道,“丫头,你真以为自己是男子啊!”
“你这丫头!”知道凌是有意缓和气氛,曹植微笑着,伸手轻拍下她肩头。
“呵……”看他们两人露出笑容,凌也舒了口气,拉了曹植坐下,“今夜我们只管喝酒,不说恩怨,让我们兄弟三人,不醉不归!”
“兄弟三人?”曹植无奈地笑道,“凌,你始终是女子啊,与我们称兄道弟似乎有些不妥。”
“哎,”凌提壶将酒杯斟满,招呼道,“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喝酒,喝酒!”
于是觥筹交错,一来一往,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凌忽然提议道:“有酒无乐,似有所缺憾,不如我们来共奏一曲吧!”
“好!”曹植首先赞同,“由我抚琴。”
凌回头对曹丕笑道:“子桓剑法高超,当然是舞剑了!”
“那你做什么?”曹丕挑眉问道。
“如果两位不嫌弃,我负责唱曲。”凌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曹植轻挥手指,铮铮琴音立时倾泻而出,既轻灵清越又沉着浑厚,琴上流淌着情的韵律,深远而悠长。让人真正体验到了余音袅袅、象外之致的韵味,宛如一炷清香在空中轻盈起舞,且实且虚、缭绕而去。
而曹丕手握长剑,在洒满月光的雪地上威然起舞。长空舞剑,宛若游龙中透出儒雅,潇洒俊朗里显露出他的气宇轩昂。
月下舞剑荡冷气,露中摘花添别香,拔剑扬眉,是何等豪情快慰!
凌被曹丕的剑舞深深吸引,心中一动,不由地也拔出长剑,轻盈舞动。
确定了自己对孔明的感情,凌已是归心似箭。经过这段时间的探寻,她终于摸清了丞相府的地形,同时发现在亥时和子时之间,侍卫交班时,会出现短暂的盲点,以她的时间概念计算,大约会有2、3分钟的空挡,而她完全可以趁这个时间,溜出府去。
她打算明晚就依计逃出府去,与曹植他们怕是后会无期了,今夜就让她放纵一次吧!
与曹丕的威武昂扬不同,凌的脚步轻得就像在盈盈起舞,纤影浮动,剑走轻灵,时缓时疾,时起时伏,飞扬跳脱,灵动之极。
清风与剑风,吹着满树的梅花,风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花瓣纷纷落下,犹如满天花雨,曼妙婆娑,令人如痴如醉……
凌边舞边朗声唱道: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歌名:沧海一声笑 作词:黄沾)
高手比武过招,是以静制动,剑是武器上品,极尽飘逸灵动之致,曹丕与凌两人对舞着,衣带飘飘,剑气中舞出千古柔肠,其意境之幽远实非一场普通打斗所能包容。
随着美妙的古琴乐声,月亮散发光晕,轻轻巧巧地拨开那一层又一层的云雾遮蔽,使那琴声与歌声愈显清晰可闻,直至穿过内苑,逼入人内心深处……
夜渐渐深了,薄薄青雾腾起,遮住了淡月朦胧影,像笼着轻纱的绮梦。
“凌,她睡着了?”曹植轻声问道。
“恩,她喝得太多了。”曹丕微偏头看了眼已靠着他肩头沉睡的凌。
月光透过云层朦胧地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恬静、柔和。
怕惊醒了凌的好梦,曹丕动作轻柔地从袍袖中掏出一条银色缎带,正是那日他从凌发上挑下的那条。刚想替她系上,却赫然发现缎带右下角密密地绣着一个‘瑜’字。
曹丕顿时有些恼意,而在睡梦中的凌似乎觉得有些不适,便将身躯稍移动下,口中呓语道:“孔明……”
黑眸中瞬时染上杀意,曹丕回手又将缎带放回袍袖中,定定地望着凌的睡脸,抚着她乌黑光滑的长发。她的长发早已解开,正披散在他的肩上,发丝顺滑地溜过他的指缝,他心中一动,倘若能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大哥,莫非你,”曹植在旁看着曹丕异常的举动,惊诧地问道,“莫非你对凌……”
“休得胡说!”曹丕低声呵斥,“今夜有凌在这里,我可以与你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但这不代表着我不会动怒!”
“是……”曹植心底透亮,耸耸肩,不置可否。
远处树丛里,几个人影长久地屹立不动。
“丞相……”司马懿斗胆低声唤道,但曹操却毫无反应。
“这……”司马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荀彧与杨修,他们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神情,丞相今夜难眠,本想来找凌对弈,不想却撞上此番情景。
曹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由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但他眼中却闪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暗火,似乎立时便能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