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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捷 ...

  •   盛夏的午后,树缝里的夏蝉叫得人心烦意乱。陈来福正领一群小太监,举着杆子在树底下仰头粘知了。

      虽然有树荫挡着,可午后无风,又挡不住热意,一小会儿就把陈来福热得面红耳赤,背上的汗早把衣裳湿透了。

      “瞧你笨得!难怪捉不干净!”陈来福见一个小太监捣鼓了许久,也不见粘到一只,烦躁地呵斥他一声,顺带敲了敲小太监的脑门,“公主要是再睡不好,把你脑袋砍了也抵不了罪。”

      长公主今儿个午觉没睡好,醒得时候脾气不甚好,身边的浅草只说是被蝉叫得心烦。

      陈来福得了浅草的话,立马领着人把长公主府里的知了赶紧粘了。

      小太监低着头听陈来福训话,偷偷嘟囔了几声,谁让人家是长公主身边得力的,更何况上头还有个师傅罩着。

      他眼角余光瞥见游廊处匆匆赶来的陈大海,很是机灵地抬头对着陈来福道:“来福哥,陈公公来了,许是找你什么事儿?”

      陈来福果然顾不上教训他,抬眼就见自个儿师傅急匆匆往正院来,陈来福连忙迎了上去,还没有问好,陈大海就喘着气问道:“公主起了没?”

      “起来了,又歇了会儿晌。”陈来福打发了一个小丫头进去给浅草回话,一边递了帕子给陈大海擦汗,顺道把长公主没睡好的原因说了说,又问了一句,“可是宫里有什么消息?”

      陈来福知道他师傅今天是进宫去了,眼下应该是刚从宫里出来的。师傅向来是个稳妥人,能把他急成这样,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就你话多。好事儿,一边听着去。”陈大海随意拮了拮汗,不耐地瞪了徒弟一眼,一句话里已经往门帘子处望了好几眼。

      陈来福自然不生气,同师傅陪了个笑脸。见陈大海这般急,又想打发个小丫头去催,那厢帘子就掀开来,来的是浅草,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

      “公公里边请。”浅草一身鹅黄柳绿的袄裙,身量窈窕盈盈一福,笑着把陈大海往东次间迎,陈来福也跟着进去。

      进了东次间,绕过一座八扇紫檀木嵌玉石花卉围屏,陈大海才见到站在那里侍弄兰花的长公主。

      只见她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纱衣,头上散绾着纂儿,随意地簪了根白玉兰翡翠簪,想是小憩刚醒,眼梢还有些慵懒。

      也不用人吩咐,另一个大丫鬟白苏就给陈大海端来了个圆凳,还让小丫头上了解热的冰镇酸梅水来给他解渴。

      陈大海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坐,更顾不上喝,手脚利落地朝长公主打了个千,见主子还不正眼瞧他,陈大海颇是心急地唤了她一声:“殿下……”

      “什么事儿把你急的?天还能塌下来不成?”景云然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活,拭过了兰草叶子,把手帕丢进一旁的铜盆里,又对着兰花左右看了看,拿起了剪子准备给它修剪一番。

      “殿下,北宁大捷!”

      陈大海憋了一路的话好歹禀了出来。

      他话音一落,随即轻轻地一声脆响,陈来福恭贺的话还没说出口,抬头就见自家主子把那一簇开了大半的兰花一剪子给剪了。

      那可是长公主最爱的一盆兰花,自打移了进来,长公主向来都是亲自修剪的。

      一旁服侍的小丫头掌不住“哎呀”一声,却被浅草一个眼神生生地压了下去,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白苏偷偷觑了长公主一眼,只见她手里执着剪子,目光有些迷茫,虚盯着前方兰草的叶尖,过了好一会儿,俏丽的脸上才浮起午起后的第一丝笑容,方才慵懒迷茫的眼里也是满满的笑意,慢吞吞地道:“这是好事儿呢……”

      “更衣,咱们进宫去。”景云然把剪子随意地搁在花盆里,转身便往内室里去,步伐不经意比往常快了两分,一脚踩过落在地上的花蕾犹不自知,原本娇艳的花瓣直接焉焉地黏在地毯上。

      浅草白苏伺侯着长公主去更衣,陈来福随着陈大海往外头候着。

      陈来福蹲在地上,拎着被踩焉那簇兰花叹了好几句可惜:“拿出去还能换好几个钱呢。”

      陈大海三两下喝了那碗酸梅汤,一身暑气散了一半。闻言转头啐了徒弟一口:“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赶紧地备车去。”

      见陈来福一溜烟地跑了,陈大海摇了摇头,瞥了眼那盆剩下翠绿颜色的兰花,又想起长公主匆匆而去的身影,不由得也叹了一句:“好事呢……”

      ……

      北宁。

      中军军帐绵延,昨夜欢庆的篝火还未烧尽。大太阳底下,几位将军和兵士也不嫌热,凑作一处,绘声绘色地讲着几天前同大周的那场战事。

      这场战打了两天两夜,大云打赢了,打得大周的军队往后退了百里,顺道还拿回了十年前被抢去的那座城池。

      军中上下无不振奋,战场上的那些惊险够将军们念叨个大半年了。

      前方一个普通军帐里,鲁召青再一次从恶梦中惊醒。

      “云然!!”睡梦中他的声音痛苦而凄惶,剑眉拧作一处,他伸手朝着心房处狠狠地按了一下,疼醒了自己,也让胸膛处的箭伤又迸裂开了。

      他下意识地痛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也惊动了在帐帘边煎药的两个士兵。

      “将军!”立松连忙上前把鲁召青扶了起来,他和立柏都是鲁召青帐下的兵,也是他的随从。

      立松一眼就瞧见复发的箭伤,一边手脚娴熟地替鲁召青换药,一边暗自猜测那个“云然”是谁,他在将军的梦呓中听过好几遍了这个名字了,每次箭伤复发都有那个人的份儿。

      已经是第三次了,好歹箭伤也在慢慢恢复。立松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鲁召青,脸色还有些青白,光着的臂膀上新旧伤痕交叠着,是一年多来的煊赫战功。

      这次大捷,主子也是打前阵的那个,也是功劳最大的将军之一。

      战报和请功帖子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了,立松想,这次将军得个四品的明威将军也不为过。

      鲁召青一口闷了药汁,立松见了连忙伸手接过药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劝道:“将军若是真想进京,好歹把伤口养好了,不然元帅不会答应让将军去的。”将军醒来的第二天,就求了元帅把他添进进京的名单里。

      立松憋着口气把劝谏的话一股脑说完,见鲁召青没有生气,连忙端着药碗撒丫子跑了。

      鲁召青把立柏也打发了出去,军帐中静静的。

      他倒在行军床上,目光虚离地望着帐顶。药效上来,他有些昏沉。

      “云然……”鲁召青下意识地唤了好几声,那是他在战场杀敌时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鲁召青记得,当时是在祁州的战场上,也是一支毒箭穿过心脏。只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的心已经随着她香消玉殒的芳魂一起死了。

      鲁召青觉得他应当是死了,因为只有死的人才会走马灯似的,把一生全部过了一遍。

      他的走马灯里全是她,可守在她身边的却没有自己。

      想到这里,鲁召青的心好像又疼了起来,那种无力和爱而不得的痛苦,痛到彻骨。

      他好像没有死。

      鲁召青想起来,立松说过这里是北宁,不是祁州。

      他一时又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到底是前世还是梦中。鲁召青想了想,北宁没有云然,他怎么会做起这样的梦。

      鲁召青伸手摁了摁伤口,刺骨的疼痛让他再次清醒。他又在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个有些沉旧的香囊,宝蓝湘缎上绣着一枝青竹,里面装着平安符。

      是他投军时云然送给他的,她只说是丫头练手用的,顺手给了他。

      可鲁召青知道,这是她绣的。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将鲁召青淹没,他轻轻摩挲着那丛针脚散乱的青竹,又把香囊凑到唇边眷念地吻了吻。这个香囊后来被云然收回去了,现在却在这里。

      所以他没有死。

      不对。鲁召青在心里否定自己方才的想法。他死了,死在了祁州战场上。只不过老天眷顾他,又让他重活一遭,回到数年前,活在了北宁的战场上。

      鲁召青欢喜得心口发疼,却也惶恐到极致,这一次,哪怕她不要他,他也会守在她的身边,他再不能让她那般平白无故地香消玉殒。

      他望着帐顶,帐顶那抹红刺得他眼角发疼。

      鲁召青抬起右臂遮住双眼,手紧紧握着那枚香囊。两滴清泪却从眼角滑落,没入他刀裁似的鬓角,随后了无踪迹。

      他要回京,哪怕爬着也要回到京里。

      他想见她。

      鲁召青想见景云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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